鉛灰色的云層低懸在天際，細密的雨絲如銀針般斜斜飄落，織成一張朦朧的網，將整片戰場籠在一片濕冷里。雨水敲打著斷裂的機甲殘骸，順著焦黑的金屬外殼蜿蜒而下，在地面匯成帶著鐵銹味的血紅色溪流，又被新的雨幕沖淡，只留下斑駁的暗紅印記，像是大地無法愈合的傷疤。

一名身著純黑作戰服的男子撐著一把深色長傘，踩著積水緩步走來。傘沿壓得略低，遮住了他大半張臉，只露出線條冷硬的下頜。他每一步都踩得沉穩，濺起的水花落在褲腳，卻絲毫沒打亂他的節奏，直到停在白衣男子身前——那白衣男子背靠半截斷墻，墻體上還嵌著幾枚未爆的能量彈碎片，墻皮早已被硝煙熏成灰黑色。他左手死死按在地面，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右手則緊緊捂住腹部猙獰的傷口，暗紅色的血從指縫不斷滲出，順著腰線往下淌，將原本潔白的作戰服染透了半邊，連衣角垂落處，都在地面積起一小灘暗紅的水漬。

“結束了。”黑衣男子的聲音透過雨幕傳來，平靜得像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沒有勝利的喜悅，也沒有對戰敗者的憐憫。

白衣男子艱難地抬起頭，雨水打濕了他額前的碎發，貼在蒼白的臉頰上。他喘了兩口氣，聲音帶著失血后的虛弱，卻仍有幾分不甘像火星般未滅：“是啊，一切總算結束了……打了這么多年，最后竟是我輸了，真不甘心。”他的目光掃過不遠處倒伏的戰友尸體，喉結動了動，終究沒再說更多。

雨還在下，遠處偶爾傳來機甲殘骸冷卻時發出的“滋滋”聲，更顯戰場的死寂。白衣男子望著眼前滿目瘡痍的景象——斷裂的能量柱、炸開的防御工事、散落在地的武器碎片，忽然偏過頭，看向黑衣男子：“你幾幾年出生的？”

“星歷532年。”黑衣男子的回答簡潔，沒有多余的情緒。

“星歷532年……”白衣男子輕聲重復了一遍，嘴角牽起一抹極淡的笑，帶著幾分歲月的滄桑，“真年輕啊。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還在星宇學院的實驗室里搗鼓新的能量公式呢。”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像是在說一個秘密：“我本來在城東的能源站下面埋了枚反物質炸彈，能把整座城市連地基一起炸平，剛才要是狠下心……”

“那你怎么沒用？”黑衣男子終于抬了抬眼，目光落在白衣男子染血的白衣上，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惑。

“因為這里也是我的家鄉啊。”白衣男子緩緩抬眼，望向被雨霧遮蔽的星空，盡管看不到一顆星星，他的眼神卻像是穿透了云層，“我爺爺在這開了第一家機械維修店，我第一次研發出小型飛行器，也是在這的屋頂試飛的……家都沒了，以后死了，連個念想的地方都沒有，埋哪兒呢？”

“尸體拋荒野，骨灰撒宇宙。”黑衣男子嗤笑一聲，語氣里的嘲諷毫不掩飾，“星海時代，誰還會困在一座破城的念想里。”

“呵呵，真是冷漠。”白衣男子閉上眼，雨水順著他的眼角滑落，分不清是雨還是別的，“別裝了，拿出來吧。你要是單純來收尸，不會特意撐著傘跟我嘮這么久——肯定有人要跟我說句話，對吧？”

黑衣男子沉默了兩秒，抬手從戰術背包里取出一個巴掌大的方盒。盒子是罕見的紫黑色，表面鑲嵌著細碎的星晶，在昏暗的雨幕里泛著淡淡的冷光，邊緣還刻著一圈細密的能量紋路。他指尖剛觸到盒蓋的開關，白衣男子忽然出聲：“等等，別急。讓我喘口氣，陪我再嘮幾句。”

他撐著地面想稍稍坐直些，好讓呼吸順暢點，可剛一用力，腹部的傷口就傳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他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眉頭緊緊擰在一起：“咝……你們那陵墓炮的威力，比我預想的還強，打在身上的時候，我還以為內臟都碎了。”

看著他這副狼狽模樣——臉色慘白、嘴角掛著血絲、連坐直都要咬牙忍痛，黑衣男子的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輕蔑，像是在看一個落魄的失敗者。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白衣男子忽然睜開眼，目光精準地對上黑衣男子的視線，語氣里帶著幾分銳利，“你參軍前，總該在軍事學院學過星海史吧？難道沒學過關于‘空宇帝’的章節？”

“學過。”黑衣男子收回目光，語氣平淡地復述，“星宇，星海歷史上最杰出的‘三帝’之一。星歷487年，你研發出跨星系躍遷引擎，直接把星宇科技的發展進程往前推了五百年；星歷499年，淵海蟲族入侵，你帶著三千親衛機甲隊深入蟲巢，七天七夜沒合眼，硬生生平定了淵海之亂；后來你開拓北境三萬公里疆土，建立星宇聯邦的雛形……”

“停，沒你說的這么夸張。”星宇忽然打斷他，語氣里帶著幾分自嘲，“我后來也做了不少錯事，比如固執地推行‘科技至上’，逼死了好幾個反對我的老戰友，北境開拓的時候，也枉死了不少平民……”他一邊說著，一邊從懷里摸出一支銀色的藥劑管，拔掉針頭，毫不猶豫地扎進自己的頸動脈。藥劑注入的瞬間，他腹部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外翻的皮肉逐漸收攏，滲血的傷口慢慢結痂，連臉色都恢復了幾分血色。

他緩緩站起身，活動了一下手腕，輕嘆了口氣：“說起來也諷刺，你們用來打我的聚星炮，核心技術還是我三十年前研發的。早知道有一天會栽在自己的武器上，當初就不該執著于搞這些殺傷性武器。”

雨勢漸漸小了些，云層裂開一道縫隙，漏下一縷微弱的光。星宇抬眼看向黑衣男子，語氣恢復了平靜：“時間差不多了，打開吧。”

黑衣男子不再猶豫，按下了方盒的開關。一道柔和的藍光從盒中射出，在空中凝成一道全息投影——投影里的女子身著深藍色的聯邦政務服，頭發一絲不茍地挽在腦后，眼角雖有淡淡的細紋，卻難掩優雅的氣質。她看到星宇時，緊繃的嘴角瞬間柔和下來，笑著開口：“聊完了？我還以為你要跟人家聊到雨停。”

星宇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隨意，帶著幾分調侃：“差不多了。不過說真的，你比上次視頻的時候老多了，眼角的細紋都能夾死蚊子了。”

女子聞言輕笑出聲，伸手輕輕拍了拍投影的邊緣，帶著幾分微嗔：“不然呢？你倒好，躲在外面搞‘獨立’，把聯邦的爛攤子全扔給我。天天處理政務到后半夜，能不老嗎？還有你這張嘴，都多少年了，還是跟以前一樣氣人，就不會說句好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