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慶坐在昏暗的店鋪里，借著外面的天光趕手工編手鏈。如今是旅游的淡季，沒什么客人，卻也要提前編出一些，好在旅游季把一年的錢賺出來。

這條巷子上沒什么開張的店鋪了，沒了喧鬧，很冷清。初春寒氣還未散，濕氣滲進骨里，加上有些累了，渾身都不舒坦。便披上外套，關上店門，沒走出幾步，卻見一個人蹣跚走來。

街上沒有人聲，零星鳥叫和他沉重的腳步聲傳進江慶的耳朵。她有些嚇到了，不禁退后一步。那人低垂的頭抬起來，一張辨不清年歲的臉上滿是灰土。頭發不長不短，應該也是久不打理。可能是個流浪漢。江慶想著，再次后退，想回到店里避開他。

“麻煩，給我杯水。”他微張開嘴，沙啞道。他說的是純正的、沒有口音的普通話。江慶一驚。當地人世世代代說方言，旅游業漸漸發達了才有一些人學普通話，說的也是不倫不類。難道是外地流浪漢？

“麻，麻煩稍等。”江慶怕惹了麻煩上身，卻也覺得自己太多想，連杯水都不愿給他。便請他在外面稍等，她回店里倒了熱水給他。

他一口氣喝完，“謝謝。”喝了熱水暖和不少，喉嚨也不那么干澀了。見女孩還警惕地盯著他，他無奈地笑笑，“抱歉，我沒有惡意。”

江慶不是別人說什么就信什么的人，但也笑一下，說：“我就是有點驚到了，不要緊。”

那男人輕輕點點頭，提步又要走。但又躊躇了。他只知道要走，累了也沒有停下。他奔波了多久他自己都記不清了，其間幾乎沒跟人說過話。如今停了半晌，倒不想走了。

江慶以為他不知道路，問：“先生，您要去哪？”

“我不知道。”

“那……到我店里歇歇？”

“那謝謝了。”

話說出口才覺得后悔，但又不好意思又把他攆出去。諒他也不敢做什么，就當助人為樂了。

回到店里，看見桌上有兩張中午吃剩的牛肉餡餅。想他水都得管別人要，應當也沒吃東西。就說：“這有兩張餅，您要是不嫌棄就吃了吧。”

“那感情好。”說著客套話，手卻沒猶豫，拿了就吃。嘴塞得滿滿的，餓死鬼一般。

江慶有點想笑，移開視線。

那人三兩口吃完，又向她道了謝，仍然沒有走的意思。來都來了，就當陪她解悶吧，于是江慶主動同他說話。

“聽你說話不像本地人。你從哪兒來？”

“我從北方來。”

江慶一聽，有些親切了。因為她也是北方人。

“北方哪里的？”

“……不方便說。”

江慶撇撇嘴，又問：“你來這干什么？”

“……不方便說。”

江慶不高興了，自己給他吃給他喝，他卻什么都無可奉告的樣子。

“那您該干什么干什么去吧，我店小，容不下您這尊大佛。”話禿嚕出口，江慶又后悔了。她性子有些怯懦，跟陌生人說話從來沒這么放肆過。可能是自己憋久了，終于找著個人發瘋呢。

那人低頭沉默，忽又抬頭：“請問，您店里缺人嗎？什么雜活累活臟活苦活我都能干。工錢也不多要，您愛給多少給多少。”

江慶停下手里的活計，抬起頭瞪大眼睛看他。

“您也是自己待瘋了，逗我玩呢吧？”

他愣住了。

她盯著他，他臉上雖然臟兮兮的，但鼻梁高挺，臉上沒有贅肉，雙眼皮，只不過右眼眼角有眼屎。

“您沒騙我？”

“絕對沒有。”

“但您什么都不肯告訴我，我也不放心。”

他深深吐了一口氣，“我從北方a市來。我來這謀個生存。”

“你謀生存不在家鄉找班上，也不去北上廣打拼，來這兒？”

“北上廣太累，家鄉太傷心。哪有這好，有山有水。不是么？”

江慶垂下眼眸。“是啊，還是這兒好。”

沉默幾秒，她說：“那你就先留下來吧。怎么稱呼？”

“我叫……李佚。”

現在天還不長，外面漸黑了。江慶問李佚：“你有住的地方嗎？需不需要我幫你找旅館？”

“我都行，要是你能幫我付住宿費的話。”說著，他從衣服兜里掏出一張皺皺巴巴的五元紙鈔：“全部身家。”

“……那你就在店里打地鋪吧，順便給我看門。”

“我沒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