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樹生在屋檐下踱步，天空中黑云壓城，雨水淅淅瀝瀝，與身上的汗水混在一起。

樹生透過糊窗紙望向屋內，孫老夫人緊張地為韓氏接生，招呼兒子老孫換水。

不久，手上沾滿鮮血的孫老夫人抱著娃娃走了出來。

“小高恭喜啊，是個大胖小子!”

樹生接過娃娃，只見那娃娃的臉胖乎乎的，兩個小手在空中揮動，兩腳撲騰，嘴巴張著，發出陣陣新生嬰兒的哭啼。

樹生抱著娃娃走進屋內，坐在床榻邊，對韓氏笑著說:“期姬，你看，咱家娃多可愛啊!”韓氏望著新生兒，眼里盡是作為母親的柔情與慈愛:“是啊，多可愛啊!”

韓氏又欲說什么，卻開始不停地咳嗽。樹生拍了拍韓氏的背，滿是對妻子的關心。但當目光轉向韓氏的手時，卻轉為了無盡的震驚——韓氏咳血了。

“老孫，老孫!”高樹生趕忙跑道門口，招呼還在洗手洗臉的老孫“期姬她咳血了!”

老孫趕忙進屋，坐在床榻邊上的胡凳上。韓氏的眼睛禁閉，嘴唇發白。老孫將手搭在韓氏的手腕上，眉頭卻皺了又皺。

樹生的手緊緊地握著，頭上的汗留著不止。

“哥，哥，不好了!嫂子她，她……”

“怎么了，你快說啊!”

“她生孩子虧了氣血，可能，可能……”老孫把頭低了下去。

“可能怎么啊!”

“可能活不久了……”

高樹生癱坐在地上，又趕緊站起身，慌忙地找了個陶碗，倒了一碗水，一邊喂韓氏喝下，一邊小聲嘟囔:“沒事的沒事的，只要我好好照顧期姬，她肯定能看著兒子長大的!”

第二日，樹生自覺韓氏的手微微動了起來，趕忙抱著熟睡的娃娃碰了碰韓氏:“期姬，期姬!”

韓氏悠悠轉醒，見樹生的臉頰竟劃過了幾滴眼淚，問到:“樹生，你怎么哭了!”又趕忙那手帕擦了擦樹生的眼淚。

樹生連忙用衣袖沾了沾:“沒事沒事，許是懷朔黃沙多，被沙子迷了眼”

“對了，給孩子取個名吧”

韓氏接過熟睡中的娃娃，思索了思索:“取一個‘歡’字吧。”

“好，好，咱娃以后就叫高歡了!”

韓氏抱著高歡，眼里盡是無盡的喜悅，唯有高樹生心頭一酸:

自己與期姬少年相識，青梅竹馬。自己是鎮兵，多不在家，家中之事多事她來照料。好不容易摸爬滾打這么多年，自己終于當上了軍主，可這位結發之妻卻大限將至，心中是何等的凄涼。

后兩年里，高樹生除了訓練鎮兵時將韓氏托付給姐姐，其余時間都在榻邊與韓氏相伴，好生伺候。

可韓氏還是死了……

樹生為韓氏簡單刨了個坑，將韓氏的棺槨草草下葬。冬日的飛雪為墓碑蓋了一層楊花，閑的更為凄涼。墓前，只有身著素服的兩人——高樹生和高歡。年幼的高歡尚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的娘親再也不能與自己相見。高樹生為韓期姬帶了一株蘆葦:“期姬，還記得你我初見，就是在這漫天的蘆葦從中，那時的夕陽多美啊……”不覺，眼眶已紅了半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