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明旸，沒有父母，沒有來處。如今有人稱我“救世主”，也有人喚我“人皇”。他們俯首稱臣，聽我號令——而我，也的確擔起了守護他們的責任。

但最初，我不是什么皇，更不是什么救世主。我只是一個愛做夢的孤兒。

小時候，我總幻想自己是被選中的那一個。幻想有一天能握起長劍，守護身后的萬家燈火，一人一劍，鎮守人間。那種幻想支撐我度過很多個無聲的夜。我對著鏡子比劃，對著風聲練劍，仿佛整個世界都在等我長大，等我出征。

可人總是會變的。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那個做著英雄夢的男孩，漸漸學會了低頭。我開始害怕受傷，害怕出頭，害怕一切不確定的風險。我對自己說：活著最重要，安穩最重要。別人的事，少管。別人的冤屈，別喊。

我像是自己抽掉了自己的脊梁。

直到那一天——世界真的變了。

天，忽然變得極高、極遠，仿佛再也摸不著頂。大地瘋狂延伸，山川易形，河流改道。動物與植物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異變、膨脹，化作嗜血的巨獸。城市崩塌，秩序瓦解，熱兵器在它們面前如同玩具。人類，從食物鏈頂端跌落，成為被追獵的對象。

那一天，我在逃亡的人潮中，看見了一群高中生。

他們本來一起跑，但其中一個女孩摔倒了，腿受了傷，站不起來。而身后，是一只變異的貓妖——身形如豹，目光如血，正逐漸逼近。

人群從他們身邊涌過，無人停留。

那幾個少年卻停了下來。

有人臉色發白，嘴唇顫抖，最終選擇扭頭繼續跑。但還有三個，兩個男生和一個短發女生，幾乎沒有任何猶豫，轉身擋在了受傷的女孩身前。他們撿起路邊的碎磚和斷棍，背靠著背，擺出迎戰的姿勢。

那一瞬間，我被釘在原地。

我的第一個念頭是：快跑。貓妖的注意力不在我這兒，我完全可以脫身。

可我的腳像被釘住了。

我看著那幾個少年。他們明明也怕得發抖，卻一步未退。看著他們顫抖卻堅定的背影——

曾幾何時，我也做過這樣的夢啊。

那個夢里沒有權衡利弊，沒有精于算計，只有一腔熱血，和一把想象中的劍。

內心的那個自己，好像突然醒了。他冷笑著，一字一句地問我：

“明旸，你不是想當英雄嗎？”

“你不是說要守護萬家燈火嗎？”

“你不是發誓，要一人一劍鎮守人間嗎？！”

“怎么？現在機會真的來了，你卻只想逃？”

聲音越來越響，幾乎要撕開我這些年來謹小慎微的外殼。

“現在呢？你怎么變成了這樣？……怎么變成了自己曾經最看不起的那種人？！”

是啊。怎么到了這個時候，我反而忘了呢？

那個夢想，不是假的。那時的熱血，也不是假的。

我只是……長大了，然后就慫了。

我看著那只貓妖伏低身體，發出威脅的低吼，即將撲向那群少年——

去他媽的兇獸！去他媽的現實！不過是一條命，我了無牽掛一無所有，又有什么好怕的？

早死早超生——但就算死，我也要像個人那樣死！

我彎腰撿起一塊尖銳的石頭，握緊，感受它粗糙的觸感。然后深吸一口氣，朝著貓妖猛沖過去。

它并沒有注意到我。我一石頭砸在它的側頸，它發出一聲尖銳的嘶叫，被我撞得踉蹌幾步。

“畜生！看這邊！”

貓妖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和攻擊吸引，猛地扭頭。我手中的石頭狠狠砸在它的側臉！

它吃痛地嘶叫一聲，注意力瞬間轉移到我身上。

我朝那幾個少年大喊：“發什么呆！帶她走！去圖書館！”

他們反應過來，扶起受傷的女生就往不遠處那棟堅固的灰色建筑沖去。貓妖在我和那群少年之間猶豫了一瞬，就是這一瞬，我再次撿起東西砸向它，然后轉身拼命奔向圖書館。

風聲、嘶吼聲、心跳聲在耳邊炸開。我從未跑得如此之快，也從未如此清晰地感覺到——我正在活過來。

那個被抽走了脊梁、磨平了棱角的明旸，死在了逃跑的路上。

而這個從廢墟里掙扎著爬出來的明旸，撿起了兒時的夢想，或許幼稚，或許可笑，但這才是真正的我。

這是一場賭博。用我的命，賭他們能活。

而我賭贏了。

我們沖進了圖書館，沉重的大門被合力關上，將貓妖暫時隔絕在外。

光線透過高高的窗戶落進來，灰塵在光中飛舞。我們幾個人靠著門跌坐在地，大口喘氣，彼此連名字都還不知道。

安靜下來之后，恐懼才慢慢回流。我的手還在抖。

可奇怪的是，我心里異常平靜。

就像終于找回了一件丟失很久的重要的東西。

就是在這里，在這座充滿塵埃與墨香的廢墟里，我的人生真正開始了轉折。我在這里找到了一本殘破不堪的《道德經》。

而我的故事，也就此真正起航。

我不再去想生命、價值、意義。我只想著：怎么戰斗，要打誰，如何殺敵，或者……怎樣赴死，才算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