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靜得能聽見自己心跳。

星斗大森林的深處，萬籟俱寂，唯有武魂城偏北那座不起眼的小院，掛著兩盞喜慶紅燈。燈籠薄紙上映出“囍”字，隨風微微晃動，像偷偷掩嘴偷笑的小精靈。

院內，三間青磚小屋，檐下貼著褪了色的對聯：

“郎才女貌天作合，琴瑟同諧地生春。”

橫批：永結同心。

屋內，紅燭高燒，羅帳低垂，一方小小的圓桌擺著交杯酒、蓮子羹，還有一小碟花生桂圓，取“早生貴子”之意。

窗欞半掩，月光像一條銀色的溪流淌進來，恰好落在床前那道纖細的身影上——

小舞。

她今日穿著大紅嫁衣，裙擺鋪開，像一朵盛放的血色薔薇，襯得肌膚欺霜賽雪。長發未束，瀑布般垂到腰下，發梢微微卷起，帶著沐浴后的清香。她低垂著眼，蝶翼似的睫毛在燭光里投下一彎顫顫巍巍的影。

指尖攥著一方鴛鴦錦帕，攥得久了，指腹泛白。

“蘇凡怎么還沒進來？”

她悄悄嘟囔，聲音軟得像剛化開的春水，帶著一點點緊張、一點點羞澀，還有一點點……期待。

……

門外，腳步聲輕到近乎于無。

蘇凡抬手，在門扉上停頓一瞬。指尖有淡金色的紋路一閃而逝，像宇宙初開的第一縷曦光，帶著不可言說的威嚴。

可下一瞬，那紋路便徹底隱去，只剩一個看起來再普通不過的青年——布衣、木簪，眉眼溫良，帶著淡淡的書卷氣，仿佛只是武魂城里最常見的低階魂師，甚至……連魂環都沒有。

他輕輕呼了口氣，自嘲一笑：“堂堂創造神，居然也會緊張?！?

袖中，修長的手指無聲收緊。

門“吱呀”一聲開了。

燭火搖曳，紅帳翻飛。

小舞抬眸，兩人視線在半空相撞。

那一霎，少女指尖的錦帕悄然落地——

“夫……夫君。”

她聲音糯糯的，尾音打著顫兒。

蘇凡心口驀地一燙，仿佛被一只軟綿的小兔子撲了個滿懷。

“嗯，娘子。”

他低低應著，嗓音溫潤，像春夜拂過柳梢的風，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

小舞卻更緊張了。

她捏著裙角，悄悄抬眼打量——

面前的男人，個子高她大半個頭，肩膀清雋卻并不單薄，布衣漿洗得發白，卻整潔干凈。

那雙眼，溫和、沉靜，像盛著整條銀河，卻又偏偏斂去所有鋒芒，只余一點星火，悄悄為她而亮。

“他真的……只是個普通人？”

小舞在心里問自己。

可她又想起這半年來相處的點滴——

他會在她夜里做噩夢時守到天明；

會為她熬一碗最尋常的姜湯；

也會在她偷偷溜出武魂城、想去星斗大森林見大明二明時，默默跟在身后，替她趕走尾隨的魂獸。

甚至今日成親，他也只是租了這座最簡陋的小院，把所有積蓄都給她買了嫁衣，說：“別的女子有的，我家小舞也要有?！?

她想著，心里軟成一汪水。

卻又止不住地心疼——

“如果……如果他再強一點就好了，就不用這么辛苦?！?

少女那點小心思，蘇凡一清二楚。

可他不能說，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回答：

“小舞，再等等。等我把最后的因果斬斷，就以這天地為聘，萬界為禮，光明正大告訴你——你的夫君，是創造之神?！?

……

“夜深了，娘子該歇息了?！?

蘇凡輕聲提醒，彎腰替她將繡鞋擺好。

小舞“嗯”了一聲，耳根紅得快要滴血。

她想起出嫁前，寧榮榮趴在她耳邊偷偷傳授的“秘法”；

想起朱竹清塞給她的那本《春宵秘戲圖》；

想起白沉香故作老成地拍拍她肩：“小舞姐，疼就咬他！”

……

越想，心跳越快，像揣了只小鹿在胸口亂撞。

蘇凡已走至身前。

修長的手指落在她肩頭，隔著薄薄嫁衣，溫度滾燙。

小舞顫了一下，下意識抬眸——

撞進那雙盛滿溫柔與克制的眼睛。

“怕嗎？”他問。

小舞咬了咬唇，輕輕搖頭，又點頭。

半晌，她鼓起勇氣，小聲道：“我……我只是心疼你?！?

“嗯？”蘇凡微愕。

“你……你那么窮，連魂環都沒有，娶我一定花光了積蓄吧？以后……以后還要養我，說不定還要養我們的寶寶……”

她越說越小聲，最后干脆垂下腦袋，露出一段雪白后頸，像只把自己埋進沙里的小鴕鳥。

蘇凡失笑，胸腔震動。

他握住少女的手，十指相扣，俯身在她耳邊低語：“那就……讓為夫今晚先賺點本錢，如何？”

“什、什么本錢？”

小舞懵懵抬頭，下一瞬——

天旋地轉。

她已被打橫抱起，陷入柔軟的鴛鴦錦被。

紅燭爆了個燈花，“啪”一聲輕響，像某種信號。

羅帳無聲垂落，隔絕出只屬于他們的方寸天地。

……

夜漸深，燭火將兩人的剪影投在帳上，交疊、起伏，像一幅被風吹皺的春水圖。

小舞開始還緊張得繃成一張弓，后來被吻得迷迷糊糊，說不出的酥軟。

她隱約聽見男人低啞的嗓音——

“小舞，別怕。”

“放松……”

“乖，抱緊我。”

再后來，她什么都聽不清了，只剩心跳與喘息交織，像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雨，卻又窺見一道貫穿天地的虹。

……

月上中天，又緩緩西斜。

不知過了多久，風停雨歇。

小舞渾身酸軟，連指尖都抬不起來，只能軟綿綿地窩在蘇凡懷里。

她困得睜不開眼，卻還惦記著：“蘇凡……你、你累不累？”

蘇凡吻了吻她汗濕的額角，聲音饜足而低啞：“不累。倒是你，小嬌氣包，快睡吧?！?

小舞含糊地“唔”了一聲，又掙扎著往他懷里蹭了蹭，像只求撫摸的小貓，用最后一點力氣勾住他脖頸，小聲咕噥：“以后……以后我會好好修煉，賺好多錢，給你買好吃的，補、補身體……”

聲音越來越低，終是沉沉睡去。

蘇凡失笑，心頭卻軟得一塌糊涂。

他抬手，一縷極淡的金輝自指尖逸出，悄無聲息地沒入少女小腹。

那里，一顆比晨曦還要璀璨的小小火種，正悄悄扎根。

那是他與她的孩子——

亦是此方世界，新的起始。

……

窗外，天光微熹。

一縷晨光照進屋內，落在小舞安靜的睡顏上。

蘇凡側臥，支頤看她，目光溫柔到近乎虔誠。

半晌，他俯身，在她唇角落下一吻，聲音輕到近乎呢喃——

“吾妻小舞，此生此世，乃至永恒，定以萬千星河為聘，永不讓你流淚?！?

言罷，他抬手，在虛空輕輕一拂。

小院上空，一道無形的屏障悄然散去。

那是他親手布下的結界，隔絕了所有神祇的窺探，也隔絕了……他與她身份的最后一點聯系。

從今往后，他只是蘇凡——

小舞的夫君，一個“普普通通”的丈夫。

直到那一天，他以凡人之身，為她踏碎凌霄，再告訴這天下——

“我娘子小舞，是創造神唯一的妻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