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邊地，竹徑通著一座不大的小鎮。春末的風帶著青草氣，鎮口晾曬的腌魚味兒卻

更搶，夕陽像被誰啃過一口的紅柚，掛在土坡盡頭，光線被炊煙切成細細的薄片。

林逍遙拎著一只打了補丁的布袋，從河埠頭的石階上來。袋里鼓鼓的，聽聲兒卻輕——

那是空的。他今天在腳夫行蹲點兒，一整天只背來回兩趟麻袋，被掌柜嫌力氣小，結

賬時只賞了半碗稀粥。他把粥喝干，順手把碗邊黏著的一塊干餅刮了下來，揣在懷

里，想著夜里若真餓得發慌，再摳著吃兩口也能吊命。

“唉——”他摸摸肚子，肚子誠實地回他一個“咕”的長音。

林逍遙笑自己：“林大少爺，你這氣度，像極了豪門棄子回鄉省親。”他個子清瘦，背

卻挺得直，眉眼生得很順當，帶幾分少年人不服輸的銳氣。鎮上人看他，常說“這孩子

嘴上貧，可有骨氣”，又常搖頭：“可惜命窮。”

風挾著涼意從河面掠來。他收了收衣領，正要繞小坡回家，忽聽破廟那邊傳來一陣低

沉的咳嗽，夾著“餓、冷”的細碎字眼兒，像野草在石縫里蹭。

破廟里一地爛瓦，泥佛少了一只耳朵，供臺上落塵厚厚，一位老乞丐蜷在門檻內外的

灰線處，披一件看不出原色的破麻衣，手腳像枯樹根，縮成一團。風進來，他身上的

麻衣被掀起一角，露出瘦得貼骨的肋條。

林逍遙看了一眼，猶豫著伸手摸胸口那塊硬餅子，硬餅子隔著粗布頂得他胸口發疼。

他咧嘴笑了一下，像在和自己賭氣，隨手就把那塊干餅掏出來，蹲下去，遞到老乞丐

嘴邊：“老丈，咬兩口，別凍著了。”

老乞丐抬起眼皮。渾濁的白里，忽然掠過一點極輕、極薄的光——好像暮云深處一粒

星。下一瞬又復歸混沌。老人接過餅，先湊鼻子嗅了嗅，笑得像條干枯了的河溝里偶

然漲了一寸水：“好香，好香啊，小子——你這餅，別看薄，值千金。”

“值千金？”林逍遙被逗笑，“老丈，您若真要賣，我給您當牙人，抽五成行不行？”

老乞丐“咯咯”笑，一口一口啃著那餅，碎屑落在懷里也不舍得抖。吃到最后一小角，

他忽地停了，抬眼看林逍遙：“你叫甚名？”

“林逍遙。逍遙就是——”他隨口一揚下巴，笑得有點賊，“今兒沒吃飽也要裝一裝瀟

灑。”

“好名，好心，好骨氣。”老乞丐把最后一角也含進嘴里，慢慢咽下，忽然伸出一根細

得像枯竹的手指，倏地在林逍遙眉心一點。

嗡——

像有人提了一桶光，兜頭給他扣下去。光不刺，涼，帶一股奇怪的清甜，直灌入腦

海。林逍遙只覺眼前一黑，耳邊轟地炸開，緊跟著，一道不男不女、吊兒郎當的聲音

在他識海里懶洋洋地響起：

【叮——檢測到宿主具備“逍遙值”與“善心值”，符合綁定條件。】

【至尊無敵坑爹系統·綁定中……已綁定。】

【恭喜宿主：林·窮且有骨·逍遙，從此踏上開掛人生！——當然，主要是被我掛。】

林逍遙一個激靈，差點從地上蹦起來：“誰？！”

【我。】那聲音像把瓜子嗑得啪啪作響，【本系統，宇內第一好系統，戰斗、升級、

戀愛、吹牛、裝逼、花式挨打，一條龍服務。優惠期內，打骨折。】

“……骨折就免了成不成？”林逍遙捂著額角，咕噥，“你從哪兒來的？你——”

【請宿主不要問我從哪里來。】那聲音很認真地唱起來，【我的故鄉在——】

“閉嘴！”林逍遙氣笑了。

破廟里風聲窸窣，老乞丐低頭摳指甲縫里的餅屑，像沒看見任何異狀。

腦海里的聲音清了清嗓子：【為了祝賀宿主上車，特發放——新手大禮包×1，系統面板

×1，友情提示×1。友情提示很重要，特別重要，尤其是備注里的極小字。】

眼前忽地浮出一塊淡金色光幕，像有人往空氣里鋪了一張紙。光幕上字符“嗒嗒嗒”自

生，排得工工整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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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統界面】——新手面板

宿主：林逍遙

境界：凡人（未入煉氣） Lv.1

經驗：0 / 100

系統權限：新手試用（部分功能未解鎖）

?六維屬性

力量：5

智力：5

體質：5

敏捷：5

精神：5

幸運：5

（可用屬性點：0）

?技能面板

【無技能】

提示：通過戰斗、任務、商城、抽獎、煉丹等獲得。

?功能面板

[]任務系統

[]商城（未解鎖）

[]抽獎（未解鎖）

[]煉丹（未解鎖）

（系統提示：想開功能？升級先。）

?背包

【新手大禮包×1】

【？？？碎片×1】（備注：像沒用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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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逍遙看得頭皮發緊：“這、這玩意兒是真的？不是我餓昏了？”

【是真·的。】系統語氣誠懇，【餓昏了也一樣要做任務。來，新手歡迎任務發布：】

【任務編號：N-0001】

【任務名：真男人就要敢于承認——“我帥到犯罪”。】

【任務要求：在破廟門口，面向夕陽，高聲重復三遍“我帥到犯罪”，并配合一個帥氣

甩頭。】

【任務獎勵：經驗+50，屬性點+1，新手大禮包開啟權限。】

【失敗懲罰：當眾深蹲100次并學豬叫三聲；體質-1，持續24小時疲勞。】

林逍遙：“……”

老乞丐抬眼看他，笑瞇瞇，像在等戲。

鎮口那邊，挑擔的屠戶張三正往回走，肩上掛著兩串豬頭，遠遠看他這邊，腳步放慢

了一寸。又一陣風，把廟里香灰吹成半個圈，像給他畫了個擂臺。

“你這是——”林逍遙咽了口唾沫，壓低聲道，“公然逼良為娼？”

【不，光明正大逼你變帥。】系統很有道理，【選擇吧，少年。】

林逍遙兩手一攤，笑容從嘴角擠出來，硬生生把羞恥感按在地上摩擦。他走到廟門

口，面向漸紅的天，深吸一口氣，蓄勁，忽然揚聲：“我帥到犯罪——！”

風把尾音吹散了些。他又喊第二句：“我！帥！到！犯！罪——！”

第三遍，他干脆把頭發往后一甩，甩得灰塵揚起老高：“我帥到——犯、罪——！”

“哈哈哈哈——”廟外不知誰笑得一絆一絆，屠戶張三把豬頭提高了點，憋氣走遠了。破

廟里那尊斷耳佛像，被夕陽斜著拂了一把，像也起了褶子。

【叮——任務完成。】

【獎勵發放：經驗+50；屬性點+1；新手大禮包解鎖。】

【友情提示：請繼續保持優雅。】

“優雅你個大頭鬼。”林逍遙小聲罵，笑得又想哭。光幕上經驗條“唰”地漲了一截，他

點開“背包”，指尖一觸，那只灰撲撲的“新手大禮包”盒子像是被看不見的綢線一拉，

啪嗒打開：

——一枚圓潤的小丹丸滾出，色澤奶白，表面印著一行很小、再小、極小的字。

【獲得：強效醒腦丹×1】

【說明：服用后精神充沛，夜讀不困。】

【備注（極小字體）：可能導致輕微失眠72小時；極少數人會出現“語言系統過載綜

合征”（俗稱——話癆）。】

林逍遙：“……”

【另獲：屬性點×1；粗制木劍×1（攻擊+3，耐久度一般）。】

【另獲：系統說明書×1（厚達一頁）。】

他翻開“說明書”。果然只一頁，正面四行大字：“20級=1大境界。升級靠經驗，突破

靠機緣。”背面密密小字寫著：“機緣多半通過任務、副本、紅顏、抽獎、充值等方式

獲得。本系統嚴禁誘導消費，充值入口僅在必要時彈出。必要與否，由本系統解釋權

最終解釋。”

“你這不是嚴禁。”林逍遙氣樂，“你這叫誘導。”

【請勿抹黑我。】系統淡定，【抹黑要收費。】

破廟里，老乞丐站起身，拍拍麻衣上的灰，動作一板一眼，竟不像先前那般衰老。他

彎腰撿起腳邊一根很普通的樹枝，在地上隨手一劃。灰土飛開，露出一條細如發絲的

白印，白印之下，又似有微光鋪陳，隱隱如星網。

“鎮北十里，黑風岡。”老人緩緩道，“岡上有一狼巢。若入，謹防北坡陰洼處的毒

霧。山腰松根下，生一株‘輕靈草’，采得，可入你這顆醒腦丹，去其害增其益。你若

不采，便別吃。吃了，三日睜眼到第四日，怕要恨我。”

林逍遙一怔，奇道：“老丈你——”

老人收了樹枝，像是這一劃用盡了所有精神，又像是忽地松脫了什么。他笑：“你先前

那三聲，我愛聽，像年輕時我也愛干的蠢。你我一場緣。去吧，少年。”

說罷，他轉身跨出破廟門，腳步不快，背影卻像風一樣淡。夕陽一落，他的人影也像

被潮水吞沒了半截。

林逍遙在原地愣了一陣，回過神來，忍不住朝空中問：“喂，系統，那老頭兒——”

【看到了吧？】系統捏著嗓子，一臉高深，【天機不可泄露、不可泄露、不可……好

了，其實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嘰嘰歪歪什么？”

【但我知道你有新任務。】

光幕再次彈出，金邊一轉，像鋪開的小旗：

【主線任務·第一章】

【任務名：破廟少年，入門之前先別餓死。】

【任務目標：在三天內，前往黑風岡，采得‘輕靈草’×1，并擊殺黑風狼群10只（可

合計）。】

【任務獎勵：經驗+120，系統積分+10，商城預開權限。】

【失敗懲罰：體質-1（持續三天），并在鎮集口朗誦《論帥》。】

【支線任務·安全說明】

【任務名：好漢別硬剛。】

【目標：在任務過程中，不得正面與黑風狼王交戰。】

【獎勵：幸運+1（臨時），隱藏評價+？】

【失敗懲罰：無，但你會死。】

林逍遙：“……”

他還沒來得及吐槽，廟外忽然響起輕快的腳步聲，伴著一聲熟悉的喚：“逍遙哥——你

在這兒呀？我找了你好半天！”

一個扎著半邊髻的小姑娘站在廟門口，手里捧著個食盒，眼睛亮亮的，像小鹿。她就

是柳潔欣——鎮上藥鋪跑腿的小幫手，林逍遙從小一塊兒長大的鄰居。她看見他，先是

喜，隨即皺眉：“你臉上怎么這么多灰？又挨誰打了沒有？”

“沒有沒有，”林逍遙忙拍拍衣襟，訕笑，“我在這兒……拜佛呢。”

破廟里那尊斷耳佛受寵若驚，夕陽灑下來，佛臉多出一道看起來像微笑的裂影。

柳潔欣把食盒遞給他，輕聲道：“媽多煮了半碗飯，我給你捎來。你又沒吃飽吧？你別

逞強。”

林逍遙鼻尖一酸，笑著接過，剛想說“你也別總這樣照顧我”，腦海里那只系統已不合

時宜地清了清嗓子：

【紅顏系統·新手指引】

【檢測到對象：柳潔欣（身份：青梅；備注：好感度易受羞恥發言影響）。】

【臨時任務：當著對方面，鄭重說一句“謝謝你，等我發達了，全給你買糖吃”。】

【獎勵：紅顏好感+3；懲罰：無。】

【友情提示：這很重要，少年。】

“閉嘴。”林逍遙在心里吼，卻又忍不住笑。笑意一出，連眼底的疲態也被沖散了些。

他深吸一口氣，把食盒鄭重其事地抱在懷里，學著大人那樣正經：“柳潔欣，謝謝你。

等我……等我發達了，全給你買糖吃。”

柳潔欣“噗”地笑了，臉頰飛起一抹紅：“誰稀罕你的糖……我又不是小孩子。”

“那就買糖給你娘，你娘再喂你。”

“林逍遙！”她嗔他一眼。眼尾的笑意藏不住，像被風輕輕撩起的窗紗。

【叮——紅顏好感+3。】

【系統小劇場：看吧，我就說有用。】

林逍遙把飯吃得極慢，幾乎每一口都嚼到極盡。他餓，可也不想狼吞虎咽，怕讓她難

過。吃完，他把食盒沖著柳潔欣舉了舉：“我明天去腳夫行再找點活兒，后天……后天

宗門就來鎮上試錄了吧？”

柳潔欣點頭：“天玄宗的外門考核在北鎮學舍，師娘說咱們這種資質，也不是全無機

會。”

“師娘？”林逍遙一愣，隨即想起柳潔欣近來常去幫鎮上那位從北邊搬來的“穆婉柔”大

娘搗藥研粉，心里微動。穆婉柔溫溫柔柔，手上卻極巧，待人極厚道，給窮人看病開

方，常常只收點草藥錢。誰能想到，這樣一位看似尋常的人，會和宗門扯上關系？

【知識點彈窗】

【“天玄宗”：正道中型宗門，近年內斂。注意：別被表象騙了。】

【備注：別問我知道多少，知道太多會被滅口。】

“……”林逍遙把吐槽咽回去，沖柳潔欣笑，“那就更要抓緊。明兒一早我去趟北面黑風

岡——”

“黑風岡？”柳潔欣小臉一白，“那兒狼多，逍遙哥，你別逞強。”

“我不逞強。”他把空食盒交到她掌心，認真地、慢條斯理地說，“我去采個草，回來

給你看一眼。你若嫌我瘋，就把我打一頓。要是覺得我還行，就……就替我加油。”

柳潔欣咬了咬唇，點頭：“……那你小心。”

她走出幾步，又回頭，像是想說什么，終究只是輕輕擺擺手。少年與少女的影子被暮

色拉得又細又長，在破廟門前相交，好像有一根看不見的絲，把將來的許多事系在了

一起。

夜色沉下時，風更涼了。林逍遙在廟里找了幾片相對干凈的草墊，靠著墻坐下，仰頭

看了一會兒瓦縫里漏下的天。他把那顆“強效醒腦丹”掂了掂，正要塞回背包，系統忽

然咳了一聲：

【友情提示：那老乞丐說的“輕靈草”，采回與醒腦丹同煉，可去副作用、增益精

神。】

【煉丹功能：未解鎖。但可以“臨時簡易合爐模式”：火候全靠猜。】

【成功率：23%。失敗后果：爆炸（輕微）；或煉出別的東西（比如……薄荷糖）。】

“薄荷糖也行。”林逍遙自暴自棄，“我還能撿個清涼口氣。”

【看開了就好。】系統滿意得像一只喂飽了的貓，【另外，本系統鄭重宣布——】

“別再宣布了。”

【——倒計時開始！】

【主線任務剩余時間：2天23小時59分59秒。】

【本系統溫馨提示：少年，快去睡。明天要早起被狼追。】

林逍遙笑出聲，笑里竟有一點點發自心底的輕松——那輕松像從很遠很遠的地方飄來，

背后有人撐著他，盡管那人嘴欠。

他把粗制木劍放在手邊，掂了掂重量，握柄處粗糙的木刺硌得掌心有點疼。他閉上

眼，腦子里卻止不住地回放那老乞丐臨走前的背影——太輕了，輕得不像一個吃完了半

塊干餅的老乞丐，倒像……像一陣云煙暫時借了人的形。

瓦縫外的天漸漸黑透，星子一顆一顆亮出來。破廟里，斷耳佛像的影子也挪了位，像

在悄悄點頭。林逍遙呼吸慢下來，剛要睡去，系統又探頭探腦地冒了一句：

【差點忘了，宿主，簽到功能要不要開？】

“開。”

【叮——新手簽到 Day1】

【獎勵：面子值+1（虛擬），以及——】

【獲得道具：小號狼驅粉×1（涂抹后可在一炷香內降低被狼發現概率20%）】

【備注（極小字）：風太大時會被吹跑。涂多了會吸引野狗。】

“……”林逍遙把瓶口塞緊，決定明天只抹一點點。

風從門縫里吹進來，在破廟里繞了一圈，把他身上那點少年心氣吹得更亮了一點。

——三天，黑風岡，輕靈草，十只狼。

——一條小路，一口氣，一把木劍。

——和一只賤兮兮、卻也陪著他的系統。

他忽然想，自己或許……已經上了另一艘船。

外頭的風晚了，星也稠了。林逍遙在粗糲的地面上沉沉睡去。

光幕熄了一半，尚留下一條細細的金邊，在他眉宇間輕輕一閃，像一枚尚未被人發覺

的印記。

而鎮北十里之外，黑風岡上，狼群抬起了頭。風帶草腥，也帶著某種很淡的、說不上

名字的預感。夜色里，有一雙看盡塵世的老眼微微合上，似在某處無聲笑了一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