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塵猛地睜開眼。

入目是粗糙的灰黑石頂，幾道深刻的裂縫歪歪扭扭地蔓延，空氣里彌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氣味。

劇烈的頭痛讓他眼前發黑，無數破碎混亂的畫面和信息洪流般沖撞著他的意識。

大衍宗…外門弟子…寧塵…凝氣三層…資質駑鈍…仙路艱難…

還有，一張極其俊美、卻因長期郁結而顯得陰郁蒼白的面孔，在一方渾濁的水盆倒影里一閃而過。

穿越了。

從一個卷到猝死的現代社畜，變成了一個修仙世界卷不動、眼看就要被淘汰的廢柴弟子。

他吃力地撐起身，環顧這所謂的“洞府”。不過是一處丈許方圓的石窟，除了一張硬得硌人的石板床，一個缺了口的陶土水壺，便再無他物。寒酸得連個遮風的木門都沒有，只掛了張破爛的草席，勉強算是隔絕內外。

身體沉重得不像自己的，經脈內只有一絲微弱到幾乎察覺不到的氣流在緩慢蠕動，這便是那凝氣三層的修為。記憶碎片告訴他，原身拼盡了全力，甚至耗干了那點微末的家底購買丹藥，也未能突破第四層的壁壘。絕望之下，心神潰散，竟就這么無聲無息地沒了。

然后，換成了他。

寧塵扯了扯嘴角，想笑，卻咳出一口帶著腥氣的濁痰。前途無亮？這何止是無亮，根本就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棺材板都蓋嚴實了。

就在那股子源自靈魂深處的疲憊和絕望快要將他再次吞沒時，一道冰冷、毫無情緒波動的聲音突兀地在他腦海深處炸開。

【檢測到適配靈魂，神魂強度符合綁定標準……】

【萬化道身系統綁定中……綁定成功。】

【初始權限開啟。宿主可剝離部分神魂本源，隨機生成一具道身化身。化身性別、種族、降臨地點、初始狀態均為絕對隨機。】

【道身存續期間，其天賦、悟性、功法感悟，宿主可完全共享。】

【道身隕落，其當前全部修為、天賦及特性將瞬間反哺宿主本體，并返還神魂本源。】

【當前可生成道身數量：1。】

【是否立刻生成第一道身？】

【是！】

話音落下，一股仿佛靈魂被硬生生撕扯下一塊的恐怖痛楚便席卷而至！

“呃啊——！”

寧塵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痛苦嘶吼，整個人蜷縮在冰冷的石板上，渾身痙攣，眼球暴突，血絲瞬間彌漫。意識像是被扔進了絞肉機，一寸寸地碾碎、剝離。那種痛苦無法形容，超越肉身，直擊存在本源。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一瞬，也許是萬年。

那足以讓人瘋癲的撕裂感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異的“空”。并非虛弱，而是一種卸下了沉重枷鎖、掙脫了某種與生俱來淤泥束縛的輕盈感！

周遭原本死寂沉沉的天地，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抹去了厚厚的塵埃，變得“清晰”起來。空氣中似乎有無數細微的光點在活潑地跳躍，以往晦澀難懂、強行記憶卻不得其門而入的幾句粗淺功法口訣，此刻竟自然而然地在他心間流轉，以往堵塞滯礙之處，豁然貫通！

困擾原身許久、讓他耗盡心血甚至搭上性命的凝氣四層壁壘，此刻薄得就像一層窗戶紙，仿佛輕輕一捅就能破開。

寧塵大口喘著粗氣，汗出如漿，整個人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臉色蒼白得嚇人，唯有一雙眼睛，亮得驚人。

系統！穿越者的福利！只是這激活過程，未免也太刺激了些。

他強壓下立刻嘗試突破的沖動，心神沉入那玄之又玄的系統界面。

【道身數量：1/1】

【當前關聯道身：劉通】

【狀態：存活（輕傷）】

【修為：無（未引氣入體）】

【天賦：劍心通明】

【悟性：乙上】

【根骨：丙中】

【方位：黑煞妖窟（疑似）】

【當前環境：正遭遇多名修士圍攻，能量波動劇烈，建議主體謹慎共享感知。】

黑煞妖窟？修士圍攻？

寧塵心里咯噔一下。這隨機降落地點也太坑了！開局就直接扔進副本戰場？還是個零級小號？

他剛想仔細查看更多信息，洞府入口那破草席被人毫不客氣地“嘩啦”一聲掀開。

光線涌入，刺得他瞇了一下眼。

一道高挑的身影逆光站在門口，擋住了大部分光線。來人是個女子，身著與大衍宗普通弟子略有不同的淺藍色束腰裙袍，面容姣好，此刻下頜微抬，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意味。她目光在簡陋得可憐的洞府內掃了一圈，毫不掩飾地流露出一絲嫌棄，最后落在癱坐在石板床上、狼狽不堪卻依舊難掩其絕倫容貌的寧塵身上。

那眼神里，掠過一絲極快的、混合著占有和惋惜的復雜光芒。

“寧師弟，還沒收拾好嗎？”

女子開口，聲音算得上清脆，卻透著一股公事公辦的涼意：

“宗門執事堂的令諭，想必你也收到了。三個月后的大比，若你還不能突破至凝氣五層，按宗規，便只能請你離開大衍宗了。”

寧塵迅速搜索記憶，認出來人——韓霜，內門某位長老的記名弟子，凝氣六層修為，據說有些背景。原身因其容貌和偶爾流露出的善意，曾暗自動過些不著邊際的念頭。

韓霜見他只是沉默地看著自己，那雙桃花眼即便此刻帶著疲憊也依舊勾人，語氣不由得放緩了些，上前一步，一股淡淡的脂粉香氣混合著靈氣撲面而來：

“其實…你也并非全無路可走。若你愿意，可與我結為道侶。有我周旋，至少能讓你留在宗內，做個雜役管事，總好過在外漂泊，自生自滅。”

她說著，視線幾乎黏在寧塵的臉上，語氣里帶上了一絲誘哄：

“你這張臉，合該有人護著，何必去外面風吹雨打？好好想想，嗯？”

若是原身，此刻怕是早已心緒激蕩，難以自持。

但現在的寧塵，心里惦記著的卻是那個剛出生就掉進魔窟、生死未卜的分身劉通。劍心通明？乙上悟性？這開局天賦可比他這本體強了不止一星半點，可千萬別一出場就夭折了！

至于韓霜這近乎直白的“包養”提議……

寧塵垂下眼睫，掩去眸底一閃而過的淡漠，聲音因方才的痛苦還有些沙啞，卻異常平靜：“多謝韓師姐好意。寧塵…還想搏一搏。”

韓霜臉上的那點柔和瞬間凍結，慢慢沉了下去。她盯著寧塵，像是沒想到他會拒絕，眼神里透出幾分不快和難以置信。

“搏一搏？”她嗤笑一聲，語氣重新變得冷硬，“就憑你這凝氣三層？寧塵，認清現實，別給臉不要臉。錯過這次，你便是想回頭來做我的爐鼎，我都未必要了！”

話已說盡，對方卻不開竅，韓霜頓覺無趣，更覺折了面子。她冷哼一聲，不再多看寧塵一眼，轉身拂袖而去。那破草席被她甩得啪一聲響，晃晃悠悠地落下，再次將洞府內外隔成兩個世界。

腳步聲遠去。

洞府內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寧塵長長地吐出一口憋在胸口的濁氣。

他沒有絲毫猶豫，立刻重新閉上雙眼，將所有意念集中。

體內那絲微弱的氣流，此刻運轉得前所未有的順暢活潑，遵循著某種玄妙的軌跡，向著那層薄而脆的壁壘，輕輕一撞。

“啵——”

一聲幾不可聞的輕響自體內深處傳來。

周身氣流微微一蕩，旋即又復歸平靜。

凝氣四層。

水到渠成。

寧塵緩緩睜眼，感受著體內那明顯壯大了一圈、流轉不休的靈力氣旋，臉上卻沒什么喜色。

他的大部分心神，早已系在了那片不知幾萬里之外、殺機四伏的黑煞妖窟之中。

劉通…撐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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