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安詳，是一個……祭品。

傳說，古早時，木棉村環抱在一脈荒山之中。泥土貧瘠，惟有一棵木棉樹生得粗硬。它們枝干虬曲，蒼老卻又頑強，樹皮深裂，春至無花，枝頭爆裂出如血液一樣的汁水，噴灑團團暗紅亂絮，粘連皮膚便灼痛難消。

村人喚樹中寄居之神為“災神”，傳為災劫源流。深信惟有用最苦楚之心、最痛切之身獻為祭食，才能暫填神腹，保得村落一時茍安。

于是祭壇便是村中最高大虬曲的深黑老木棉。年深日久，樹身坑洼交錯之處浸透陳黑之跡，層層覆蓋，厚如血土干結后凝成的痂殼。樹根糾纏盤踞之地，泥土暈染出不祥的暗紫。

村子里的人信奉著神明，也因為這個傳說不惜供奉血肉。

村長堅信，他們的努力會打動上天，總有一天神明會降臨在這個村子里。

又是一年祭祀時日，人們將家中早早準備好的血液倒入祭壇，讓暗紅的血液填滿祭壇的凹槽。

村子的大祭司跳著起神的舞蹈，口中念念有詞……隨著祭壇的凹槽被填滿，暗紅的木棉花在樹枝上綻放，人們開始供奉血肉。

新鮮的肉夾帶著血液，被人們虔誠的放在木棉樹的枝干上。血液被吸收，放上去的人肉也迅速腐爛，成為了這棵木棉樹養分的一部分。

也許是神明真的降臨了吧，在祭災之日剛過去沒多久，一名女嬰誕生了，人們驚奇的發現這個女嬰不哭也不鬧，而且眼睛是天生的血紅色。

“神明真的降臨了！”村長舉起這個女嬰，不禁笑了起來，“等她長大了，再將她獻給災神，災神肯定會從天上落入凡間，造福村子！”

不多時，這件事情便在村子里傳開了，這個女嬰被村長帶走，宣布是全村人一起供養的孩子。

“村長爺爺，”一名小男孩看著村長懷中抱著的女嬰，有些好奇，“她叫什么啊？”

村長仔細的端詳了一下女嬰的面容，不假思索:“既然我們要讓神明保佑我們，那她作為祭品自然是要安分守己，不添禍亂。”

“便叫安詳吧。希望她能平安長大，也希望她的名字可以讓神明大人記下，讓神明祂——耳熟能詳。”

時間過得很快，安詳也從襁褓中的嬰兒變成了一位人們口中:不善言辭的乖孩子。

她很早便知道她會被獻祭。

年僅5歲的安詳半夜因為睡不著而為自己的行為買了單。

她清晰的看見了村長家里亮起的燈，屬于兒童的天性，讓她朝著村長的家中走去。

“村長，你打算什么時候將她送上祭壇？”這是大祭司的聲音，“那小丫頭片子聰明的很，怕是不早點獻祭給災神，恐會惹出亂子來。”

安詳聽見這句話還抱有僥幸，有些不敢相信和藹可親的大祭司居然會把自己當做祭品，更令她恐慌的是村長的話。

“再養個五年、六年左右吧，太小的祭品，災神只會覺得她吵鬧”

安詳感覺天塌了，紅色的眸子帶著一絲絲悲傷，從那之后，安詳就好像變了個人似的。不愛講話，只喜歡在村口坐著發呆。

突然的轉變肯定是會讓人起疑心的。村長審視的目光一直落在安詳坐在村口發呆的背影上，許久才收回視線。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安詳演傻子演的爐火純青，13歲的她，依舊在和六七歲的孩子搶糖吃。每當到了這個時候，總會有大人走出來，從口袋里摸出幾顆糖果塞進安詳的手里。

孩子們還小，不知道什么是獻給神明祭品，只知道這位大姐姐可以隨便的搶走他們手上的糖，或者是其他的零食，而且家里的大人們從來都不會說那位大姐姐，反而會笑著給那位大姐姐塞更多好吃的。

而且那位大姐姐的眼睛和他們也不同，是和村子中央的那棵木棉樹開的花兒一樣的顏色。第一次看會覺得很漂亮，但看久了，便總覺得那雙眼睛很嚇人，像村子里的黑鳥，一眨不眨的盯著你，就好像是在盼著你快點死，這樣才好光明正大的去喙食你身上的肉。

“安詳啊，你也不小了，村長爺爺決定送你一份禮物，讓你去見一見天上的神明。”村長臉上掛著笑，看向安詳的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件令人滿意的商品，“好不好呀？”

“村長爺爺，好人。”安詳吐出吃到一半的糖，將糖棍捏在手里，露出一個天真的笑容，口中吐出斷斷續續的詞句，“見神明，見神明嘍！”

“安詳乖，明天便是讓你去見神明的好日子。”村長俯身摸了摸安詳的頭，“天色也不早了，讓祭司叔叔帶你去睡覺，好不好？”

“好，好的。”安詳重新含住了手中的糖，一蹦一跳的走到大祭司的身旁，“睡覺嘍~”

夜晚的風很大，吹的窗戶吱呀作響。安詳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她有預感，明天要真跟著村長去見神明，那就是自己的死期。

她咬著手指甲，緊張和恐懼在心中蔓延。可是她又知道，她是逃不掉的。離開村子的路除了她自己誰都知道，但是她又沒法去詢問別人，哪怕對方是個五六歲的孩子也不行。

安詳徹夜難眠，有一瞬間她突然想通了，早死晚死都得死，還不如早點離開這人間煉獄，步入輪回之后，也許會有個普通卻又幸福的家庭，普通的長大，普通的學習，普通的生老病死，過完普通的一生。

雖然她依舊不是很想面對，但該來的還是得來。

大祭司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在對方推開門的前一刻，安詳立刻裝出了一副睡得正香的樣子。

“小安，該醒醒了，再不醒就要錯過拜見神明的吉時了。”祭司溫柔的掀起蓋在安享身上的被子，伸手不輕不重的掐了一下安詳的臉頰。

安詳慢慢的睜開眼，眨了一下眼睛，透露著一絲困倦。

安詳揉了揉眼睛，半響才低低應了一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