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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意外
電三輪的嗡鳴,聽上五年,能把人聽成一尊包了漿的泥塑,從里到外都透著一股甩不掉的麻木。
申侯就是。他每日在這座龐大城市的水泥血管里穿行,送的包裹是別人的悲歡離合,渴盼、驚喜、失落,都隔著一層薄薄的掃碼槍屏幕,與他無關。他的路線固定,時辰固定,連哪個路口會遇上哪個脾氣暴躁的保安,哪個老小區口的減速帶又該用什么樣的角度碾過去才不顛簸,都爛熟于心。風景?沒有風景。只有無窮無盡的后視鏡里掠過的、雷同的樓宇和人群,像一卷循環播放的乏味膠片。
天氣悶得厲害,鉛灰色的云層壓得很低,黏稠的風裹著汽車尾氣的味道撲在臉上。神侯的單子還差幾件,他瞄一眼時間,油門不由得又擰深了些。順風快遞就這樣,從掃碼到裝車都有時間,一個快遞超時就扣錢,干什么都不容易。下一個拐角,老城墻根下那條窄路,平時少有人走,能省下一分鐘。
車頭猛地拐進去,輪胎壓過一塊松動的青石板,發出哐當一聲。也就在這一刻,一道白色的身影毫無預兆地從墻邊那棵老槐樹后閃出!
太近了!
申侯心臟猛地一抽,手下意識死捏剎車,整個車身劇烈地向前一聳,伴隨一聲短促尖銳的摩擦聲,慣性還是推著前輪堪堪撞了上去。
一聲輕呼,那道白色身影軟軟跌倒在地。
“糙!”申侯低罵一句,腦子嗡的一聲,手腳瞬間冰涼。他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從駕駛座上跌下來,膝蓋磕在踏板上一陣悶痛也顧不上。
“對不住!對不?。∧銢]事吧?我沒看見,我真沒……”他語無倫次,沖到那人跟前,是個穿著素白色連衣裙的女孩,散落的黑發遮住了半張臉,正低著頭,手撐著地想站起來。
申侯慌忙伸手去扶,手指觸碰到她的胳膊,隔著一層薄薄的布料,一種微涼的、細膩的觸感傳來。
就在這一剎那——
毫無預兆,一股極其猛烈、幾乎堪稱暴烈的熟悉感,像一根燒紅的鐵釬,狠狠鑿進他的太陽穴,劇痛炸開!緊接著是洶涌的漩渦,拽著他的意識往下沉,無數模糊的碎片尖嘯著掠過——似乎是槐花的甜香,又是雨水的腥氣,一聲清脆的笑,一道黯淡的血色……混亂不堪,卻帶著一種刻骨銘心的烙印般的溫度。
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沖到了頭頂,耳邊是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他甚至沒意識到自己張開了嘴,一個完全陌生的名字,裹挾著連他自己都震驚的、幾乎要泣血的急切和確認,沖口而出:
“雀仙?!”
這名字脫口而出的瞬間,時間凝固了一瞬。
那女孩猛地抬起頭。
黑發滑開,露出一張蒼白至極的臉。很清秀,甚至有種透明的脆弱感,但絕對陌生。然而,那雙正驚恐地望向他的眼睛——瞳仁極黑極大,里面此刻盛滿的不是被撞倒的惱怒或痛苦,而是一種純粹的、近乎駭然的震驚,仿佛他喊出的不是名字,而是一句最惡毒的詛咒,或是一把早已銹蝕、絕不該再現世的鑰匙。
她的嘴唇血色盡褪,細微地哆嗦著,像是想說什么,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那眼神里的驚駭幾乎實體化,變成冰冷的針,刺得王覺一陣心悸。
下一秒,她像是被開水燙到,猛地甩開申侯還扶著她胳膊的手,力氣大得驚人。她甚至沒完全站起來,踉蹌著,幾乎是手腳并用地向后掙扎,仿佛他不是撞倒她的快遞員,而是什么擇人而噬的洪水猛獸。
轉身,跌撞,然后跑!
白色的裙裾在昏暗的巷口劃出一道倉皇飄忽的弧線,迅速消失在城墻拐角的陰影里,快得像一道被驚擾的、無處憑依的魂。
一切發生得太快,從撞倒到逃離,不過十幾秒。
申侯僵在原地,半伸著手臂,維持著那個徒勞的攙扶姿勢,腦子里一片空白,只有那雙盛滿驚駭的漆黑眼睛和那個名字——“雀仙”——在瘋狂回蕩,撞得他顱骨都在發痛。
嗡鳴的電三輪還在原地怠速顫抖,提醒著他現實的存在。
他茫然地環顧四周。窄巷空寂,老槐樹的枝葉紋絲不動,仿佛剛才那一幕只是他高度疲勞下產生的詭異幻覺??墒?,空氣里似乎還殘留著一絲極淡的、說不清是洗發水還是體香的微弱氣息,以及……
他目光下落,定格在剛才女孩跌倒的青石路面上。
那里靜靜躺著一枚小小的物事。
他蹲下身,手指有些發顫地將其拾起。是一枚平安扣,材質像是玉,卻又不太像,泛著一種古舊的、潤澤的黃白色,表面有幾道細微的磕碰裂紋,紅繩已經褪色發暗,顯得陳舊不堪。放在鼻尖,似乎能聞到一絲極淡的、若有若無的檀香,或者……是另一種更難以形容的、讓人心頭莫名發沉的氣味。
雀仙……
誰是她?懷疑莫非自己發癲了,他為什么會喊出這個名字?明明都沒見過一面,而她,又為什么會有那樣見了鬼一樣的反應?
申侯攥緊那枚平安扣,冰冷的觸感硌著掌心。他試圖去回想那張蒼白的臉,試圖從記憶的深海打撈出一絲半點關于“雀仙”的線索,然而一無所獲,只有那陣鑿擊般的熟悉感和隨之而來的、空洞劇烈的頭痛愈發清晰。
后續的幾個快遞點,他送得魂不守舍。客戶的簽名,道路的擁堵,紅綠燈的變換,全都模糊地掠過,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唯一的清晰,是手心里那枚被汗水浸得微微發暖的平安扣,以及胸口那股越纏越緊、莫名發慌的滯澀感。
那雙驚駭的眼睛,總在他眼前閃動。
好不容易熬到收工,回到租住的那間不大的屋子,窗外竟淅淅瀝瀝下起了雨,敲打著防盜窗,聲音細密而令人煩躁。他草草扒了幾口涼透的剩飯,洗了個澡,試圖沖掉一身疲憊和那古怪的不安。
沒用。
那枚平安扣被他放在床頭柜上,在昏暗的臺燈光線下,泛著一種幽寂的、仿佛自己有生命般的微光。
他躺在床上,睜著眼看天花板上被車燈偶爾掃過的光影,耳朵里全是窗外的雨聲,漸漸密集,漸漸響亮,最后仿佛整個世界都沉浸在這無邊的冷雨里。
不知何時,他沉沉睡去。
然后,夢魘如期而至。
不是支離破碎的片段,而是極其連貫、極其真實的場景,帶著粘稠的觸感和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他也是在一個雨夜里,走在一條狹窄、深長、完全陌生的巷子中。兩側是高高的、濕漉漉的老墻,墻頭爬著幽黑的藤蔓。沒有路燈,只有最深處一點朦朧模糊的光暈,引誘著他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雨水冰冷,打得他渾身透濕,腳下是坑洼不平的石板,積著水,每一步都濺起冰涼的水花。
他為什么來這里?不知道。要找什么?也不知道。只有一種焦灼的、心臟被死死攥住的恐慌推著他往前跑。
越來越深,巷子像是沒有盡頭。
突然,他停住了。
就在前方幾步遠,巷子一個小小的拐角凹陷處,借著天上閃電剎那間劈亮的一瞬慘白光芒——
他看見了。
白色的裙子。浸在暗紅色的、被雨水不斷沖刷稀釋的血泊里,那么刺眼。
黑發凌亂地粘在蒼白的臉頰和脖頸上。
是那個女孩!是白天被他撞倒的那個女孩!
她躺在那兒,身體以一種極不自然的角度扭曲著,那雙曾經盛滿驚駭的漆黑眼睛,此刻空洞地大睜著,望著不斷落下雨水的、黑沉沉的天。雨水沖刷著她的臉,沖過那毫無生氣的瞳孔,沖淡她身下漫延的血色,一股淡淡的鐵銹味混著雨水的腥氣,蠻橫地鉆入他的鼻腔,無比真實。
她一動不動。
而在那片令人眩暈的血色邊緣,似乎有一點極細微的、與環境格格不入的微光……
申侯猛地從床上彈坐起來,心臟瘋狂地撞擊著胸腔,幾乎要破膛而出!額頭上全是冰冷的汗珠,呼吸粗重得如同剛跑完一場馬拉松。
窗外,雨還在下,聲音卻仿佛和他夢里的重疊在一起。
黑暗中,他下意識地猛地扭頭,視線死死釘在床頭柜上。
那枚褪色的平安扣,靜靜躺在那里。
而夢的結尾,那片血泊邊緣細微的微光……形狀……顏色……
他顫抖著伸出手,指尖碰到那枚平安扣冰冷光滑的表面。
一模一樣。
房間里死寂一片,只有他劇烈的心跳聲和窗外無盡的雨聲。
那個名字,又一次從他齒間艱難地擠出,帶著夢魘的寒意和無法理解的恐懼。
“……雀仙?”“只是個夢而已...“他自言自語,卻還是無法抑制內心的不安。穿好衣服,他走到窗前,拉開窗簾一角。雨勢越來越大,路燈下能看到雨水形成一道道密集的水簾。
“總感覺心神不寧,不行,我得出去看看。“
這個念頭一旦產生,便如野草般瘋長。申侯簡單收拾了一下,帶上雨傘和電動車鑰匙,輕悄悄打開門走了出去。凌晨四點的街道空無一人,只有雨聲和偶爾駛過的車輛打破這份寧靜。
他騎著電動車,沿著平日熟悉的工作路線前行。奇怪的是,他并沒有明確的目的地,卻本能地向城中那片老舊小區駛去。雨越下越大,很快他的褲腿和鞋子都已濕透,但他絲毫不在意,一種莫名的力量牽引著他前進。
“左轉,再左轉...“申侯喃喃自語,仿佛有人在耳邊指引。
當他到達文昌巷附近時,路邊出現有個模糊的人影。申侯揉了揉眼睛,以為是雨水造成的幻覺,但那個身影卻越來越清晰,女孩正倚著護欄,搖搖欲墜。
“喂!你沒事吧,別怕,我來幫你的“申侯一邊大喊,一邊沖向女孩。雨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他三步并作兩步向上沖,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
看見女孩想說什么,卻被一陣咳嗽打斷。申侯二話不說,找來外套和雨傘,小心翼翼地將她裹好,抱上車。
雨依然下得很大,電動車在濕滑的路面上艱難行駛。申侯不得不一邊騎車,一邊回頭確認女孩的情況。女孩靠在他背上,虛弱地靠在他的頸窩,這一幕莫名讓他想起多年前的一個雨夜。
“你...好像很關心我。“后座女孩輕聲說道。
申侯笑了笑:“我做過一個關于你的夢。“
“夢?“
“夢見你出事然后我被驚醒了?!吧旰钐谷坏溃拔也恢罏槭裁磿舻竭@些,但每次夢到之后,我都會心神不寧,總覺得要發生什么不好的事?!?
女孩沉默了一會兒,微笑著說:“我也經常做同一個夢,夢見一個蓋世英雄,有一天他會踩著七彩祥云來娶我“說完這句話,女孩子更加虛弱了幾分
申侯說道“你們這些小姑娘就喜歡幻想這些,不過這劇是真的經典我也很喜歡看,每年我也刷好幾遍的”
“可是,夢想只能是夢中所想,曾經我也以為能成真,終究還是騙了自己,以為自己放下了”說完這句話女孩子便頭靠在申侯背上,不在言語。
申侯感到一陣寒意,感情這種事,自己單身二十多年了,沒有經歷也不懂,便不再說話。
當他們趕到醫院時,經過一番檢查和詢問,醫生診斷女孩子身體已經極度虛弱并且還可能抑郁,畢竟大半夜在路邊淋雨還不穿雨衣不拿雨傘。她需要住院觀察和治療。
“謝謝你送我來醫院,我叫萬瑤。“女孩虛弱地說。
“我名字叫申侯,申公豹的申,侯爺的侯”剛說出口,萬瑤說了一句“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