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難產(chǎn)

昏暗的燭光照著她慘白的臉，豆大的汗珠夾著淚水劃過鬢角凌亂的發(fā)絲，散發(fā)著一股難聞的餿味。“歇一歇，咱再用力。”床邊坐著一個老婦，手里擰著櫻紅的粗麻布，關(guān)切地說著。“嬤嬤，幾個時辰了？”那聲音虛弱的，不仔細聽也聽不真切。老婦起身將麻布放在那聲音主人的額頭，“我去換盆水，你且歇著，可別亂用力，等我過來。”剛要起身，一只慘白的手將她拉了回來，“嬤嬤，家里的灶旁還有些小米，能讓我當(dāng)家的去給我熬些米粥來嗎？”那老婦點了點頭，端著污紅的銅盆出了里間。

“吳嬸子，蕙娘如何了？”剛一出門，一個焦急的聲音便砸了過來，“體虛無力，胎兒又太大，一時半會應(yīng)該還下不來，你去煮點米粥，給你娘子潤潤嘴。”吳嬸嘴里說著，手里的銅盆往門外一甩，從柴堆里拎起一個癟了的銅壺，滋啦滋啦地往盆里澆著。“這可如何是好......”廳里站著個漢子，頭上裹著腳夫的汗巾，赤膊地披著件粗布開襟的背心，在不大的廳里來回地踱步，幾要揚起塵來。“你快些去，別讓你娘子等久了。”吳嬸催促著。“好，好，吳嬸子，我這就去。”“啊......”突然屋內(nèi)傳來一聲慘叫。“壞了，讓她別用力，著的哪門子急！”吳嬸一個側(cè)步，掀起門簾，進了里屋。那漢子也想跟著進去，臨到門前又撤了回來，憋著一口氣，原本黝黑的臉泛起一股血色。

“蕙娘子，不是叫你別用力等我來嗎，怎么這般心急！”吳嬸邊說著，邊撩開薄薄的被褥子，只見褥子已經(jīng)濕透，污水沿著床板子不斷地往下滴落。“奇怪，咋這么多胎水。”吳嬸嘀咕著，俯身去探那蕙娘的下身，“啊......好痛，嬤嬤，好痛。”蕙娘此時完全沒了之前的輕聲細語，近乎咆哮地喊道。“看見孩子的頭了，蕙娘用力！”吳嬸左手扶著蕙娘的腰眼子，右手掰著蕙娘的左腿。“啊.....”又是一聲慘叫，卻比之前輕了不少。“用力啊蕙娘，孩子就快出來了！”吳嬸喊著，聲音已經(jīng)蓋過了蕙娘的叫喊。

“出來了！出來了！”吳嬸激動地喊著，手上的動作卻飛快，剪臍，擦身，裹巾一氣呵成，眨眼間手里便多了個大粽子。“水生，快來看，蕙娘生了個黑胖小子。”門簾一閃，水生進了里屋，看到孩子，長舒了一口氣，可原本黑紅的臉此時更黑了，“吳嬸子，這孩子，咋不哭咧？”吳嬸一愣，忙解開下段的包巾，用手指彈那嬰孩的腳底。“啪啪”屋里安靜的能聽到清脆的彈指聲，仿佛石洞里的水滴擊打著青石。那嬰孩一動不動，鼻息卻是清晰可辨。

“真是奇了，老婆子接生了一輩子，還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兒，蕙娘子，你看看你的娃......”吳嬸邊說邊把孩子往蕙娘身邊抱。只見蕙娘緊閉著雙眼，本就慘白瘦削的臉上此時還多了幾道黑氣。“蕙娘子，蕙娘，蕙娘......”吳嬸將孩子放在蕙娘枕邊，正準(zhǔn)備去探那蕙娘的鼻息，只聽得嘩的一聲，蕙娘的下身突然涌出一大股櫻紅的胎水，那水順著床板不斷地向下滴落，不一會就蔓延開來，混著地上的塵土，散發(fā)著難聞的腥臭。“啊.....”吳嬸驚叫一聲，隨后不斷地掐著蕙娘的人中叫喚著蕙娘子。水生呆站在原地，任憑那污水浸滿自己的草鞋。此時，枕邊的孩子突然笑出了聲，笑得那么爽朗，那么開心。

2.災(zāi)星

“水生，你快去看看你家娃，又在村口惹事了！”一個老叟跌跌撞撞地走到一個黑漢子面前，那漢子手里拿著鋤頭，臉上也不顯得焦急，慢悠悠地摘下頭上的汗巾擦了一把黝黑的臉，緩緩地向村口走去。

“老水頭，你多管什么閑事，人家那娃就是天生的災(zāi)星，克死了親媽，自從他生下來，我們水家村三年兩旱，讓他闖禍去唄，遲早有一天上天會收了這個禍害。”地里杵著一個青壯，摘下竹笠，邊扇著風(fēng)邊說。“老八，你也不能這么說，水生家太慘了，這娃一生下來就沒了媽，水生一個大老爺們把娃拉扯大也挺不容易的。”一個拉牛車的青壯路過嚷道。“他還不容易，你咋就不可憐可憐我們村里人呢，這旱天都弄的我們揭不開鍋了，聽吳嬸說水生家娃娃生下來就不哭，這小娃不哭，天不下雨，你說他是不是災(zāi)星。”“可不是么，聽說蕙娘死的時候，都沒出多少血，一肚子的胎水，真是邪了門了。”一個前來送飯的村姑也插上了嘴。“都別說了！天下不下雨和娃哭不哭有甚相干！再在這邊扯閑篇，小心爛了嘴幫子！”老水頭一跺腳，這幾個村民居然也都噤了聲，默默地在隴上啃起了雜面窩窩。

水生慢慢地踱步到村口，只見村口一個皮膚黝黑的娃娃，正在井邊吃力的打水，那娃娃還沒轱轆高，兩個小手用力的扯著系在轱轆上的繩子，好半天才打上小半桶。這娃娃倒也不惱，細致地將水分裝到大大小小的木桶里面。水生倒剪著雙手，慢慢走到娃娃跟前，“奴兒，又闖禍了？”“爹爹，奴兒沒闖禍，村里的其他娃兒欺負奴兒，奴兒只是出了口氣罷了。”那黑娃咧著嘴喘著氣說道。“村長又罰你給各家送水？”水生平靜地問道。“村長爺爺也忒偏心，明明是他們先說奴兒是災(zāi)星，奴兒又沒做錯。”黑娃委屈地說道。“這次是幾家？”“喏，七叔，十三叔，六嬸還有村長爺爺家”黑娃努嘴指了指面前的水桶道。“唉，你天天惹事，也不該挑今天。”水生嘆了口氣，默默地將井水打了上來并分裝完畢。黑娃有些吃驚地看著父親，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跪倒在地上說“爹爹，奴兒錯了。”“無妨，這次我和你一起去罷。”說罷，水生提起四個水桶就往村里走去。那黑娃乖乖地跟在后面。

傍晚時分，水家村最東頭的茅草房里亮起了罕見的燭火，一張老柳樹做成的桌子上擺了一碟豆渣，一碗豆腐，一屜雜面窩窩和一個黑色的小甕。黑娃跪在桌子的正前方，一臉沮喪。“奴兒，今天是你的生日，也是你娘的忌日，你今年十歲了，想必你自記事以來就一直聽那些孩童們編排你的出生，你想知道為啥不？”水生坐在柳藤編的椅子里搖著蒲扇，也沒等黑娃搭嘴接著說道，“你一生下來，就沒個聲響，不哭也不鬧，我一開始還以為你是個啞巴，直到你娘咽氣，你居然還笑了出來。咱們水家村是個及信風(fēng)水的地兒，你娘的死加上自你出生后，村里旱災(zāi)就沒斷過根，各種編排就出來了。”水生不緊不慢地說著，黑娃靜靜地聽著，臉上倒是沒有驚訝，仿佛早就知道了一般。“爹爹，奴兒不是災(zāi)星。”黑娃抬起頭，眼里噙滿了淚水，那淚珠劃過黑色的臉龐，恍若流星劃過夜空。“以后莫要再惹事。”“爹爹.....”黑娃似乎還要再說什么，只聽得門外撲通一聲，似乎有人倒在了院中。

3.繼母

“青青，你的針線活又進步了，家里沒請別的師傅？”“桂姨，你就別取笑我了，我這點三腳貓功夫哪里還有別的師傅呀，我這么些年向您學(xué)了這么多，一直都想拜您為師，可水叔硬攔著不讓不是么。”水家村最東邊的茅草屋里傳來一陣歡聲笑語。坐在茅草廳里正中央的柳條凳上的是一個體態(tài)豐腴的中年女子，穿著粗布的短襖子，內(nèi)襯里淺淺的泛著一絲絲的綠，好似那初春剛發(fā)條的老柳樹。坐在她對過的是一個身材勻稱的妙齡少女，粉色上衣雖稱不上是什么綾羅綢緞，但那料子明顯要高出婦人許多，頭上裹著粉色的紗巾，還戴著一支絳色的木釵。“哎呀，你水叔不是怕你爹和你哥嫌棄我們家么，畢竟鄰村村正家的小姐拜我一個再嫁娘做師傅，說出去都沒面子啦。”那婦人邊說邊在織一件外裳，手上的針卻如那花間飛蝶，上下騰挪，煞是好看。“啐，我們女兒家的事，與那些個糟漢子有甚相關(guān)”那少女邊笑邊在縫一朵杏花，手上的速度雖趕不上婦人，但也十分迅速，不一會，一個杏花扇面就活靈活現(xiàn)地出現(xiàn)在少女手中。

“桂姨，我們回來了”一個少年的聲音打斷了對話，隨聲而至的還有三個身影，一個身材雄偉、面色黝黑的少年肩上扛著一個約莫三四歲的黑娃娃，雖然面黑，卻比那少年膚白些，活脫脫似灶王爺?shù)男⊥皇掷镞€牽著個約莫七八歲的小孩，倒是面色白皙，明眸皓齒，像個搪瓷娃娃。少年放下頭頂?shù)耐尥蓿瑑蓚€小子邊一齊奔向婦人邊直喊著娘親。少年迫不及待地提起桌上的銅壺，咕嚕咕嚕地往五臟廟里倒水。“律兒，都這么大了還是如此魯莽，沒看見有客人在嘛。”婦人略帶責(zé)備地嗔道。“不妨事，都熟透啦。”少女邊說著邊向少年看去，只見少年喘著粗氣，一身黑色的粗麻衣裳帶著幾個精致的補丁，與他黝黑的面色宛若一體，頭發(fā)散作一團也并未加簪，緊袖加上草鞋確是一副莊稼人的裝扮。“喲，杏大小姐今天又來偷師啦。”少年笑道。杏青青微微莞爾并不回話，倒是婦人笑罵道：“兔崽子，一大早帶著弟弟們?nèi)ツ膬函偭耍俊薄叭ユ?zhèn)上趕了次集，一點意思都沒有。”少年拎過一條柳凳，將那黑娃娃抱在自己懷里說道。“你呀，成天游手好閑，你爹也不管管你。”婦人嗔道。“娘，哥哥去趕集買了黃玉樓的燒雞和燒酒，芥兒也想吃”那白面娃娃邊搖著婦人的手邊說道。“樆兒也想吃”小黑娃坐在少年懷里，伸手去搖著婦人的另一只手也說道。“兩個小饞貓，酒你們可不能喝。也快中午了，為娘給你兩做幾個好菜去。”婦人起身，轉(zhuǎn)頭對杏青青說道：“青青啊，沒什么事你也留下來吃飯唄，雖然桂姨這兒沒什么好菜。”“不了桂姨，我爹還盼著我早回呢。”杏青青起身對婦人施了禮，轉(zhuǎn)頭出門去了。“嫌棄就直說唄，端得什么臭小姐架子嘿。”少年向著遠去的背影譏道。“你個兔崽子，燒雞燒酒呢？”婦人揚起手佯做要打，少年眼疾手快抱著黑娃娃就往屋里去了，丟下一句：“在小爺?shù)奈迮K廟里做法事呢。”

秋高氣爽，水生在莊家地里忙活了一整天，傍晚時分終于閑下來坐在隴上喝著麥茶。此時，一個老叟也湊了過來，討了一杯茶坐在水生旁邊，點著旱煙道：“水生啊，今年收成不錯呀。”水生笑了笑：“托您的福，今年還行。”“你說怪不怪，自從你續(xù)了弦，村里就沒旱過，這日頭啊也是一天比一天好了。”水生神色峻了峻：“老水頭，您說笑了。”“這可不是說笑啊，你那繼婦人命理好，旺人哪！”水生看著金紅的落日，思緒翻飛起來。

4.刺客

“爹爹，外面好像有人。”饒是他平時再怎么頑劣，此時跪著的水奴兒也不敢動一下，畢竟今天是他母親的忌日，母親的骨灰還在他眼前。“確實有動靜，難道是隔壁的水三醉倒在我院子里了？”水生心中暗自揣測著，起身隨手拿起門旁的柳條掃帚，躡手躡腳地向院子中走去。“誰？”水生隔著虛掩著的柴門，透著門縫向院中望去，只見一個女人躺在院中，身邊好似還有一副包裹。“竟是個女的？”水生心下疑惑，看穿著這女子不像是水家村的人，倒是像大城鎮(zhèn)來的富家小姐。水生慢慢推開柴門，將掃帚緊緊地護在身前，亦步亦趨地向女人的方向走去。

夜涼如水，那女人躺在并不大的院子里，一動不動仿佛死了一般。水生走到離女人三步之距，環(huán)視四周，并未發(fā)現(xiàn)有旁人痕跡。再反觀那躺著的女人，綠色的短襟錦袍，外側(cè)還披了一層綠色的薄紗，透露著絲綢的光澤；頭發(fā)雖然凌亂，但發(fā)髻挽起，零散地插著幾顆釵子，釵子是木制的，但色澤深沉，一看就是名貴的材料。水生俯下身去，看到那女子鵝蛋面龐，柳眉杏唇，臉上沒有絲毫血色。“芥兒，芥兒......”那女人嘴里突然喃喃道。水生被她嚇了一跳，環(huán)過身去，看到這女人背后有一個淺綠色的包袱，里面似乎鼓鼓的。“不好。”水生暗自嘀咕一聲，便嚷到：“奴兒，快來！”水奴兒早就按不住心中的好奇，一聽到父親喊他，一個猴竄就來到父親跟前，“爹爹，這......”饒是這黑娃人小膽大，也被眼前這場景給怔住了。“愣著干嘛”水生急道，“你去搬那包袱，仔細著些。”水奴兒應(yīng)了聲“好”便繞到那女人后面，定睛一看，那是一個淺青色的包袱，綢緞的面料上斑斑駁駁的落著幾個柳樹葉子一樣的花紋，包袱上氤氳著胭脂的香氣，一時竟把水奴兒給迷住了。“還不快點兒！”水生的聲音從柴門處出傳來，只見他已經(jīng)快扶著那女人進屋了。水奴兒晃了晃腦袋暗自嘀咕道：“真邪門。”邊伸出左手去探那包袱，哪成想手指剛一觸碰那包袱，好似有一股神奇的吸力把黑娃的手牢牢地息固定在包袱的褡褳上。“有趣有趣！”黑娃不驚反喜，順手抱起包袱徑直向屋內(nèi)走去。那包袱本就不小，好在水奴兒生得就比同齡的孩子要健壯些，在加上那神奇的吸力，黑娃竟不費力氣的將那包袱帶進了茅屋。

“爹爹，這包袱吸著我的左手，怎么也甩不掉。”黑娃邊朝著父親抱怨，邊騰出沒被吸著的右手去解那包袱。水生聞聲從里屋出來看見兒子這番動作便呵斥道：“別動別人的東西，我去打點水，你乖乖坐著別動，等那嬸子醒了，咱再問個清楚。”說罷便往屋外走去。黑娃聞言縮回了自己的手，百無聊賴地坐著，那雙像墨一樣烏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青色的包袱。“哇......”包袱中突然傳出一聲嬰兒的啼哭，黑娃吃了一驚，忙用右手去解那包袱，褡褳一開，一個又白又胖的娃娃正躺在包袱里大哭，包袱下方濕了一片，顯然是因為尿濕了包巾才哭出了聲。“這......”黑娃大吃一驚，一時間手足無措，他忽然感覺自己的喉頭有一絲絲的涼意，順著感覺向下看去，是一片翠綠的柳葉，那柳葉挺得筆直，就像是一把鋒利無比的飛刀，正抵著他的喉嚨。黑娃一咽口水，他是第一次感到恐懼，他想哭，可是竟一滴眼淚也擠不出來，卻感覺自己的下身濕濕的，原來自己和那嬰孩一樣，也尿了。

“你們是誰派來的刺客，竟派孩子來殺一個嬰兒。”一個虛弱的女聲從內(nèi)屋的門簾處傳來。

5.釣魚

“真晦氣！”黑娃把自己手中的釣竿一扔，拍了拍自己褲子上的塵土，站起身來。“哥哥，哥哥”一個白娃娃，邁著小碎步向黑娃走來。“芥兒，你是來看哥哥笑話的吧。”黑娃沒好氣地說道。“什么是笑話？”白娃娃一臉疑惑地看著黑娃。“你這猴崽子，一點兒耐心沒有。”一個女聲飄至，只見一個穿著一身綠色的粗布短衫的婦人不知什么時候來到了黑娃身邊，那綠衫十分鄉(xiāng)土，卻襯著她的皮膚更加的白皙，女人臉上不施粉黛，但五官勻稱，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暖感。“桂姨，你來啦”黑娃的聲音一改之前的惱怒，“本來還想弄個幾條魚給芥兒過生日來的，沒想到今天的魚兒沒在家。”“不錯，能想著弟弟”婦人笑道，“你這么釣魚當(dāng)然釣不上來了，桂姨來教你。”“桂姨你還會釣魚？桂姨你真厲害，什么都會！”黑娃雀躍道。婦人也不去拿那魚竿，轉(zhuǎn)身對黑娃到：“奴兒，我教你一套釣魚的法門，不用魚竿就能釣魚，但是你得答應(yīng)我，不要和別人說是我教的。”“好好好，這要能讓魚兒上鉤，我都答應(yīng)你。”水奴兒玩心大起，他還沒有見過不用魚竿釣魚的法門。

“你跟我做。”桂姨邊說邊把手放在腰間，雙手呈掌，掌心對著腰眼，“沉肩墜肘，氣沉腰心，雙掌對腰，多吸少呼。”水奴兒站在桂姨的一側(cè)，有樣學(xué)樣地做著動作。桂姨側(cè)過身來，檢查著黑娃的動作是否標(biāo)準(zhǔn)，此時水奴兒腰間仿佛有一股淡淡的水汽蒸騰起來。“果然是天生水脈，好強的脈息。”桂姨暗自思量。“桂姨，桂姨，然后呢？”黑娃的聲音將婦人從思忖中拉回。“感息順氣，雙掌齊出。”婦人說道。“什么是感息順氣？”黑娃不解。“你先跟著學(xué)動作，等你大一點，你就明白了。”婦人笑道。只見黑娃雙手從腰間而出，掌心的水汽隨著雙掌拍出，直直地射向水面，引得水花四濺，蕩起漣漪。黑娃看看自己的雙手，然后不可思議又略帶失望地看著婦人，“桂姨，這也釣不到魚啊。”“今天你是釣不到咯，每天來這水家塘，照著我說的練兩個時辰，一個月以后你就能釣魚啦。”“唉，我還以為今天能釣到魚呢。”“奴兒乖，今天有魚吃”桂姨像變戲法似的，手中突然多了兩尾塘魚。“桂姨，你什么時候......”黑娃驚訝道。“芥兒也想學(xué)。”旁邊的白娃娃看到這番場景，竟也有樣學(xué)樣起來。那婦人連忙將魚丟給黑娃，然后一把把白娃摟在懷里，“芥兒乖，芥兒還小，學(xué)不得著法子，等芥兒大一點，娘答應(yīng)你教你其他好玩的。”

夕陽如血，桂姨抱著白娃走在前面，黑娃拎著兩尾塘魚走在后面，殘陽把一大一小的兩個身影拉的很長。“奴兒”“嗯？”“兩年了，你是不是對桂姨還是心存疑慮？”“嗯，但爹爹不讓我多問桂姨的事。”“奴兒是你的乳名，你的大名你父親一直沒和我說過。”“爹爹說莊稼人名字不重要，對的上號就行。”“那桂姨給你取一個吧”“真的嗎？”“叫水律如何？”“水律，水律......”黑娃喃喃地重復(fù)著；“律兒你能答應(yīng)桂姨一件事嗎？今天的事不要告訴任何人。”“桂姨你之前說過啦，我也答應(yīng)啦。”“以后我會陪你一起來釣魚，你也不能告訴任何人。”“爹爹也不行么？”“不行。”“額......”黑娃若有所思地低下了頭。“答不答應(yīng)？”“好吧，那我和桂姨拉勾。”黑娃伸出了自己的小拇指，婦人莞爾一笑，也伸出了自己的小拇指，一大一小兩只手指在夕陽的映照下打了一個結(jié)，一個漂亮的結(jié)，一個跟著水律和桂姨一輩子的結(jié)。

6.續(xù)弦

“恭喜，恭喜”老水頭邁著抖抖搜搜的腳，跨進了水生家的院子。今天的水生家院子里披了幾塊絳紅色的粗紗布，院子里零零散散的坐著同村的村眷們，他們磕著瓜子，扯著閑篇，大多都是議論水生家續(xù)弦的新娘子的。水生辦不起婚宴，娶桂姨的前一天讓水奴兒去鎮(zhèn)上買了一堆的瓜子，就當(dāng)是招待村眷了。“謝謝各位鄰居，我水生命苦，奴兒也這么大了，蒙桂氏不棄，嫁我做續(xù)弦，我定好好待她，也好好待她的娃。”桂氏穿了一身紅粗布的上衣，手里抱著個白胖娃娃，那襁褓是青色的綢緞，和那紅色粗衣顯得格格不入。水奴兒站在門口一動不動，偶爾向里張望，他臉黝黑，還是穿著黑色的粗布短衫，腰間系根紅色的麻布帶子，宛若一個門神，幾個想看熱鬧的外鄰看到這尊瘟神，本來十分的好奇都被趕跑七八分。水奴兒不解，自己的爹為啥就對這對不告而來的母子這么好，那個夜晚，自己差點被這個素昧平生的怪女人用葉子給殺了，還惹得自己尿了一褲子，這要是傳出去，肯定會被同村的那些平日里被自己欺負慣了的孩童笑掉大牙。水奴兒越想越氣，站了一上午是腳麻退酸的，索性一屁股坐在了院門口。

在村正老水頭的鑒證下，水生和桂氏的婚算是結(jié)完了，雖然沒什么宴席和酒水，也是忙忙碌碌的一個上午。水奴兒覺得院里的事兒既繁瑣又無趣，竟然在院門口打起盹來。“奴兒，醒醒”水生看到自己兒子蜷在門口，一身黑加上一條紅麻，就像一團系了紅繩的木炭，眉頭一皺，推搡起兒子來。“唔......”黑娃被父親推醒，抹了一手口水，站起身來：“結(jié)束啦，爹爹。”“你這娃，好不曉事！”水生責(zé)怪道。“爹爹別惱，我這就去拜桂姨。”水奴兒轉(zhuǎn)身往院子里跑去，只見那桂氏坐在院中的長條柳凳上，正抱著那夜的白娃娃逗樂。“奴兒拜桂姨。”黑娃畢恭畢敬地跪地叩首。“好奴兒，不必多禮，謝謝你照顧芥兒，這兩天我身上也利索了點，之后你們爺倆的飲食起居我一并做了。”那桂氏不緊不慢的說道，那聲音是那么祥和，聽的黑娃全身暖洋洋的。“還不謝謝你桂姨。”水生說道。黑娃身上一哆嗦，道了謝，轉(zhuǎn)身出院子，自顧自地玩耍去了。“這孩子......”水生嘆道。

“生哥，謝謝你收留我們母子，但這婚禮是做給村里人看的，我還要照顧芥兒，所以......”“你不必多說，我明白。”水生按住桂氏的話頭，“你是武林中人，自有自的難處，我們水家村地處偏僻，你的仇家一時半會兒查不到這兒來，只是奴兒是個猴精，什么事兒可能也瞞不過他。”“這孩子聰明伶俐，雖頑皮了些，但我受傷這幾日，他對芥兒照顧的倒也仔細，應(yīng)是個熱心腸的娃。”“他從小沒了娘，自是自立的早些。”“也是個苦娃子。”“對了，你的那些衣物得燒了，芥兒的襁褓也得換一換，今天已經(jīng)有鄰居看出了點門道。”“還是生哥考慮的仔細，我們娘倆奔波數(shù)月，現(xiàn)在終于有個家，生哥對我們的恩情尤同再造，等芥兒再大些，我必委身以報。”“咳咳，莊稼人不圖......”水生羞得無地自容，斜眼瞟去，只見桂氏的臉也紅的如同那深秋的楓葉一般。

“莊稼漢生出了一個天生水脈的兒子，看來是要變天了啊”桂氏望著那掃著一院子瓜子殼的男人，陷入了沉思。

7.青青

“律兒，氣沉腰心，多吸少呼。”婦人的聲音一改往日的溫柔，有一種如陳年老木般的深沉與威嚴(yán)。“桂姨，我的腰心好熱啊，又好癢，好像有好多小蟲在爬。”水律抱怨道。自從那次釣魚之后，每周三四天，水律都會跟著桂姨來著村后山的水塘練習(xí)這釣魚之法。“站好別動！”不知何時桂姨手中多了一條柳枝，她細細地將柳枝打在水律的后腰、屁股、腿根處。“桂姨別打了，別打了，我照做就行了。”水律嘴上說著，心里卻十分舒坦，那柳枝每打在身上一次，那腰心的啃咬感就減弱一分，甚至有絲絲的暖意隨著柳枝的鞭打，從后腰等處進入體內(nèi)。“沉肩墜肘，腰掌合一，準(zhǔn)備發(fā)力。”桂姨緩緩道。“出掌！”突然一聲爆喝，水律雙掌齊出，兩股水汽從他的手掌迸發(fā)出來，直直地射向水塘，只聽著“轟”的一聲，水塘迸濺出無數(shù)的水花，夾雜著各種小魚和蝦蟹，仿如滿天散花飄落下來。水律躲閃不及，被魚和水砸了個正著。他回頭向桂姨看去，桂姨早已不在原地。“不錯，不錯，一個月能將水德經(jīng)練至第二重，律兒的天賦真是當(dāng)今罕見。”桂姨邊暗自思量邊從半空中緩緩飄落，身上沒有一絲水氣，周身仿佛有著一道淺淺的綠色屏障。此時的水律已然被自己的行為嚇呆，看著桂姨從天而降，更是充滿了疑惑，一時竟呆在原地一動不動。“律兒，律兒，發(fā)什么呆啊。”桂姨喚道。“桂姨，這哪是釣魚啊，明明就是炸魚......”黑娃緩過神來苦笑道。“等你的水脈之氣練到純熟，收發(fā)自如之時，就不會搞出這么大動靜啦。”桂姨笑道。“什么是水脈之氣，難道就是我手上的那些水氣嗎？”水律不解的問道。“等時機成熟了，我再和你慢慢解釋，現(xiàn)在你先把我交給你的釣魚之法反復(fù)操練成熟。”桂姨正聲道。

“嚓嚓......”“什么人？”桂姨聲音陡尖，周身氣息爆炸開來，剛剛那淡淡的綠色屏障瞬間凝成一抹春綠的光幕，手中不知何時多了兩片柳葉，就和那晚水律喉尖的一模一樣，只是這回的柳葉更加翠綠，那葉尖泛出耀眼的金屬光澤和凌冽的殺氣。“不好意思，唔......”一個柔弱的女聲從百步之外的樹后傳來，水律壓根就沒有聽到或看到任何東西，卻被桂姨的反應(yīng)嚇了一跳，他下意識地屏氣凝神，雙掌放于腰間，一股淺黑色的氣在他的掌間若隱若現(xiàn)的環(huán)繞著。桂姨顯然是聽到那個女聲了，氣息一下子弱了下去，她身法鬼魅，一下子來到那顆樹邊上，看到一個和水律差不多大的小女孩瑟瑟發(fā)抖地躲在樹后。“你是誰，在這里做什么？”桂姨冷冷地道。“我...我叫杏青青，是隔壁杏家村村正的女兒，今天村里在前山祭祀，我出來玩迷了路，所以...所以...”那女孩顫聲說道。桂姨抬眼望去，那杏青青生得鳳目細眉，鵝鼻櫻嘴，瓜子臉蛋，身材勻稱，雖比水律矮了一個頭，但在同齡的女童中也算高挑的，算不得十分美人，倒也俏麗可人。“你爹是隔壁村村正？”桂姨問道。“嗯......”那丫頭心有余悸，回話聲更輕了。桂姨長舒了一口氣，開口說道：“我們是水家村的，今天帶著小子來后山釣魚來著，你既然迷路了，我們將你送回去如何？”此時，水律也來到桂姨身旁，一個勁地向桂姨擠眉弄眼。“律兒，干嘛呢，釣魚釣傻了？”水律側(cè)過一旁，小聲對桂姨說道：“桂姨，你是不知道這杏家村，雖然是我們隔壁村，但也隔著一座小山呢，要不是他們要祭祀絕不會進山，而且他們村有官道，比我們村可富裕多了，向來瞧不起我們村人......”“住嘴，你看著天色不早了，你讓這小女孩怎么走回去。”桂姨斥道。“律兒，你送這姑娘回去。”

8.繡花

杏家村與水家村隔著一座小土丘，卻是兩副不同的光景。杏家村毗鄰官道，有朝廷指定的官驛，村民多靠跑腿販賣為生，生活富裕，村正、村長家更是遠近聞名的富戶，雖比不得大城鎮(zhèn)的商賈，但相比水家村，那可是綽綽有余。水律將杏青青送回去之后，渾身憋著一口氣，就因為他穿著寒酸，那村正家的下人差點把他當(dāng)成是綁匪盜賊，幸好那杏青青口條清楚，把前因后果和她那村正爹一說，那村正給了水律一袋子銅板和幾樣點心，當(dāng)面賠了個不是，這件事也就算了了。從那以后，杏青青就成了水律家的常客，經(jīng)常來和桂姨學(xué)針線活。一開始，桂姨還有所顧慮，但時間一長，一是見這孩子聰明伶俐，二是暗中調(diào)查了杏家村村正的背景無甚異常，也就放下心來。水律則不然，每次一見到杏青青就想起自己在杏家村受的不白之冤，于是乎，水律每次見到她都會陰陽怪氣地說上幾嘴。

“女兒啊，你繡的扇面啊、手絹啊，真是太精巧了，放到大集上去買，真是......”杏村正坐在太師椅上，手捧著一個紫砂壺愜意地說道。他是大半年前發(fā)現(xiàn)女兒手藝的，之前他一直不同意女兒往鄰村跑，自從知道了杏青青的手藝是和一個莊稼漢的再嫁娘學(xué)的，他就更不同意了，畢竟自己的女兒還是未出閣的姑娘。但那杏青青看似柔弱女子，其實心里有主意的很，自己托丫鬟把自己的繡花拿到集市上賣，沒想到竟然大受歡迎。杏家村本就商賈之風(fēng)盛行，村正看到女兒的女工能如此獲利，當(dāng)然一改常態(tài)，不但同意女兒去水律家，還經(jīng)常差人給水律家補貼一二。

“爹，女兒的手藝都是鄰村的桂姨教的，你為啥不讓我真的拜師呢，弄的女兒名不正言不順的，一直被水家那小子取笑，好不尷尬。”杏青青說道。“女兒啊，你還是個未出閣的黃花大閨女，拜一個再嫁娘為師，你還想不想嫁個好人家了。”村正怒道。“不和你說了。”杏青青小嘴一撇，飄然去了。其實要說教學(xué)，一開始桂姨壓根沒有怎么教杏青青，倒是那丫頭天賦極高，在水家看了幾次桂姨操針引線，居然能融會貫通，將那縫衣制褲的針法運用到繡花上去。桂姨一看這丫頭在此道上的造詣，便有意無意地指導(dǎo)一二，沒想到這丫頭居然能進步神速，手上的針技已經(jīng)能隱隱趕上大城鎮(zhèn)上的那些職業(yè)織娘。在杏家村這樣的小鎮(zhèn)，杏青青的繡花織品卻是難得一見。讓杏青青也不知道的是，她從桂姨那里學(xué)來的是一套無上的內(nèi)功針法，名喚沐柳針，這套針法原是暗器法門，精巧無雙，卻被桂姨用來給水生家縫補，當(dāng)真是大材小用。而杏家丫頭也是天賦驕人，沐柳針制成的扇面、手絹個個精巧絕倫，然而那織品里藏著的微弱綠意將會給桂姨帶來巨大的麻煩。

“這扇面是從哪兒來的？”話音蒼老而陰沉。“回宗主，是在駱馬鎮(zhèn)發(fā)現(xiàn)的。”“駱馬鎮(zhèn)？原來是涿州。五年了，柳無茵，我找了你五年了，本以為你遠在天邊，沒想到卻近在眼前！”“宗主，接下來......”“不著急，煮熟的鴨子，她飛不了，給我密切關(guān)注她的行蹤，我們現(xiàn)在還有更重要的事做！”“明白！”“咔嚓...”一股青色的內(nèi)勁閃過，那杏花扇面瞬間被劈成兩半，斷口處嗞著青煙，一股青火燃起，將那扇面上的一絲綠意燃燒殆盡。

9.弟弟

“哇！”一聲清脆的哭聲打破了水生家的平靜。“吳嬸子，吳嬸子……”水生焦急地喚著，十三年前的夢魘仿佛還在眼前，他不得不擔(dān)心桂氏會和他的亡妻蕙娘一樣。水律抱著四歲的芥兒坐在廳里的柳條凳上，他心里并不平靜，倒不是因為桂姨給他又生了個弟弟，桂氏待他很好，甚至比自己親生的芥兒還好些，聽村里的大人說，婦人生產(chǎn)宛若走鬼門關(guān)，他不由地為自己的繼母捏一把汗。聽著屋子里聲聲的喊叫，水律回想起這娘倆不速而至的那個夜晚以及之后那照顧芥兒的一周。

那柳葉飛刀把自己的喉頭都擦出了一絲血痕，只聽哐當(dāng)一聲，回頭望去只見父親也嚇在了原地，水盆掉落，水撒了一地。“使不得，小孩子家家不懂事，我們都是莊稼人，哪里是什么刺客。”水生慌忙地解釋道。撲通一聲，那女人力竭倒地，仿佛是用出了最后一點力量。水律脖間的壓迫感瞬間消失。水生也連忙將那女人扶進里屋。自從自己的父親救下這個來歷不明的女人后，這照顧孩子的活就落在了水律的頭上，雖然他從小就沒了娘，很小就自立了，可這照顧嬰兒還是頭一回。水生那一周每天很早就出門，要到鎮(zhèn)上去買草藥和一些補劑，家中剩下水律自己和芥兒這個胖娃娃，他每天也是天蒙蒙亮就起床，趁著隔壁水三家還睡著，去薅那水三家水牛的奶。他不知道怎么喂嬰兒，就折了根蘆葦桿子，自己把奶吸起來，然后滴到娃娃嘴里。讓他感到神奇的是，每次喂奶時，小胖娃都很不耐煩，反倒是自己抱著他時，小娃不哭也不鬧，還沖著自己笑。每次他抱完小娃，都腰酸背痛的，他還以為是累著了，深感父親獨自撫養(yǎng)自己長大不易，他不知道的是，他是天生水脈，而芥兒是木脈嫡生，水生木，只要一抱芥兒，那身體中的水氣便源源不斷滋養(yǎng)著嬰孩，所以他每次抱完芥兒都會疲憊不堪，是精氣被奪之故，這也是后話了。

“奴兒，奴兒愣神么子？快來看看你的弟弟！”水生欣喜急切的聲音將水律從回憶中拉回，他發(fā)現(xiàn)芥兒已經(jīng)掙脫他的懷抱，站在蹲著的父親旁邊看著懷中的襁褓。水律也起身向父親走去。“是弟弟？”水律好奇的探頭看去，那芥兒曾經(jīng)用過的襁褓里裹著一個黑黑的嬰兒，閉著眼哇哇地哭著。“嘿嘿，不愧是爹的孩子，和我們一樣的膚色。”水律笑道。“快把我的孩子給我看看。”里屋傳來桂姨急切的叫喊。“來了，來了，吳嬸子今天勞煩你了，產(chǎn)錢回頭我讓奴兒給你送去。”水生邊應(yīng)著桂氏邊交代了吳嬸子，轉(zhuǎn)頭抱著娃就往里屋走去。水律和吳嬸子也打了個招呼，拉著芥兒跟著父親一起進了里屋。

只見桂氏坐在木板床上，頭上戴著個綠色的頭巾，面色紅潤有光，還汗津津的，絲毫不像是產(chǎn)后虛弱的樣子。“來給我看看。”水生俯下身去，桂氏看著襁褓里的孩子噗嗤一下笑出聲來：“倒是和你們爺倆一般黑。把孩子給我，你們出去吧，我要喂他了。”“孩兒他娘，給小黑娃取個名吧。”水生臉一紅，之前水律的名字他知道后，直夸取的好，但他水奴兒叫喚慣了，一時也改不過來。“我出生在樆水邊上，生哥你又姓水，不如就叫水樆吧。”“好，好！”水生邊應(yīng)著，邊牽著一黑一白兩個兒子出了里屋。

見爺三都出了屋，桂氏長嘆一口氣，將右手提于右腹，只見一股翠綠的真氣從肝脈上涌，匯聚于頭頂，百匯處綻出一叢翠綠的柳芽，不多不少正好三枝。“樆兒，不哭，為娘這就喂你。”桂氏一邊聚氣，一邊將那綠意順著經(jīng)絡(luò)向胸部聚攏。看著懷中吮吸的黑娃，桂氏喃喃說道：“樆兒，以后一定要幫著你那律哥兒，你是水脈木命，離不開他。”

10.樗蒲

“盧，盧，盧！”一陣昏天黑地的急呼震得整個市集的人都為之側(cè)目。只遠遠瞧見不遠處的柳樹底下圍著一群人，他們緊緊地圍成一圈，仿佛在盯著什么要緊的事物。“大叔，他們在做什么呢？”水律向收魚販子問道，自從他的釣魚之法精進之后，能夠不傷魚蝦的將各類漁獲輕松地弄上岸邊，每周鎮(zhèn)上集會前一天他都會來到駱馬鎮(zhèn)上的駱馬湖，去搞些漁獲，然后送到鎮(zhèn)上集會上給收魚販子換些錢帛以補貼家用。“他們在玩呼盧呢，黑娃兒，你每次的魚獲都能換得不少的銅錢，看你這么能釣魚，想必運氣是不差的，要不你也去試試手氣？”收魚販子邊點著銅板，邊攛掇道。“何為樗蒲？”水律好奇道。

樗蒲是一種賭博游戲，各地的玩法還不甚相同。但基本都是由五個杏仁樣的骰子做為賭具。這些骰子分正反面，正面為黑，反面為白，五顆骰子中有兩顆黑面上刻著牛頭，喚作“犢”；白面上刻著雞頭，喚作“雉”。三黑倆犢是為盧，頭彩，三黑倆雉是為雉，次彩，三白倆犢是為犢，貴彩，三白倆雉是為白，貴彩，其余皆為雜彩。鎮(zhèn)上的玩法簡單，就是一個莊家和前來試運氣的閑家比拼大小，一把定輸贏。

販子把規(guī)則草草一說，水律頓時玩心大起，接了那販子遞過來的錢袋子，便向那樗蒲攤子走去。擠開人群，便看到一個矮小的漢子靠在柳樹根上，一臉得意，他跟前有一個紫檀木的骰盅，漆黑發(fā)亮，似乎是有點年頭的物什。“來來來，買定離手，買定離手！”那矮子吆喝著。“這本錢幾何？”水律問道。“隨意下注，贏家通吃！”“那來個兩個銅板的！”“好，買定離手！”“盧！盧！盧！”伴著一聲聲急切的呼聲，水律開出了他的骰盅，兩黑兩雉一白，雜彩，回頭一看莊家為白，其余閑家也都是雜彩，“莊家通吃！”矮子喜笑顏開。

“怎么這么晚才回來？今天趕集不順利？”桂姨邊抬著一碗燒魚籽邊問道。“唉！倒霉到家了！”水律耷拉著個臉，身上仿佛綁了千斤重擔(dān)，直接把身體砸在了餐桌上，震的桌上的幾個瓦碗都跳了兩下。桂姨發(fā)現(xiàn)黑娃子神情不對，便問道：“販魚的錢呢？”“輸，輸光了。”“哈哈，平時巧舌如簧的，怎么當(dāng)了一回敗軍之將，就蔫了？賭什么了，是陸博，格五還是呼盧呀？”桂姨笑道。“呀，原來桂姨你是那博彩的行家！”黑娃眼睛一亮，一改之前的頹廢，像那貓兒看到了那活魚一般。“行家算不上，門道還是懂一些，趁你爹還沒回來，你先仔細和我說道說道怎么輸?shù)摹！彼砂亚耙蚝蠊敿氈v了一遍，桂姨聽了嘻嘻一笑，“傻小子，你是被別人當(dāng)猴耍了，那黑骰盅有問題。”“爺爺?shù)模蝗水?dāng)猴耍了！”“你本身不就是個黑猴崽子么，上躥下跳的。”桂姨被黑娃那氣急敗壞的樣子惹笑，道：“律兒，那黑骰盅是一件法寶來的，用紫檀木加上特殊功法煉成，與操控者心意相通，能改變內(nèi)物。你想想每次那莊家是不是都是最后開盅？”“的確如此！那就沒什么辦法治他么，任由他這么騙人？”“小黑猴兒別心急，我教你的釣魚之法最近練的如何了？”“魚的品相愈發(fā)的好了，賣出的價格也變高了，這和那呼盧之戲有甚的干系？”水律聽得桂姨開始檢查功課起來，不禁蔫了一半。“讓你別急聽我說完”桂姨微微蹙眉，“你那釣魚之法已然純熟，手指也能靈活的發(fā)出水氣，只需這般這般即可。”桂姨俯身在水律耳邊嘀咕幾句，水律頓時眉飛色舞：“桂姨，真有你的，這次我要把那魚錢全贏回來！”

11.魔王

“駱馬有黑娃，魚蝦全歸他。呼盧無敵手，魔王笑哈哈。”駱馬鎮(zhèn)三歲的孩童唱的歌謠，這兩年風(fēng)行在涿州各地，“這個黑娃到底是誰，聽說呼盧無敵手，可千萬別到我渦縣來咧。”幾個賭坊的老板在大集上嘀咕著。自從水律和桂姨處得了那呼盧的訣竅，編排了那矮子攤主自不必說，這兩年來在整個駱馬鎮(zhèn)甚至整個涿州的呼盧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