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跟瓢潑一樣。

砸在土坯房的屋頂上，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像是要把這破舊的屋子掀翻。

林小滿在一陣劇痛中睜開眼。

額頭火辣辣地疼，渾身像散了架，動一下都鉆心地難受。

她想抬手揉揉額頭，卻發現胳膊沉得像灌了鉛。

“醒了？命還真硬。”

一個尖利的女聲在旁邊響起，帶著毫不掩飾的嫌棄。

林小滿費力地轉動眼珠，看到一個穿著打補丁的藍布褂子的女人，正叉著腰站在炕邊，臉上滿是不耐煩。

這是哪里？

她不是正在實驗室熬夜做植物基因序列分析嗎？怎么會在這里？

還沒等她想明白，女人又開口了，聲音壓得很低，卻字字清晰地鉆進她耳朵里。

“醒了正好，省得我再費口舌。趙支書家的建軍托人來說了，只要你肯去給他當媳婦，之前你偷公社糧食的事，他就幫咱壓下去，還能給咱家三十斤玉米面。”

“三十斤玉米啊，夠咱全家吃半個月了！”女人說著，眼睛亮了亮，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

林小滿腦子里“嗡”的一聲，無數陌生的記憶碎片涌了進來。

她穿越了。

穿到了1974年，西北一個叫林家坳的窮山溝里，成了一個也叫林小滿的十六歲少女。

原主命苦，娘王秀蓮重男輕女，把所有好東西都給了弟弟林小寶，對她非打即罵。

這次更是因為家里斷糧，原主餓極了去公社倉庫偷了兩個窩頭，被抓住打得半死，扔回了家。

王秀蓮不僅不心疼，還想著把她抵給村霸趙建軍，換點糧食。

趙建軍是村支書的兒子，出了名的好吃懶做，還喜歡動手打人，前兩年娶的媳婦，聽說就是被他打跑的。

讓她嫁給他？

做夢！

林小滿剛想開口反駁，喉嚨卻干得發疼，只能發出嘶啞的氣音。

“娘，姐姐是不是快死了？”一個怯生生的小男孩聲音響起，是原主的弟弟林小寶，今年五歲，被王秀蓮寵得無法無天。

“死不了！”王秀蓮瞪了兒子一眼，語氣卻軟了下來。

“小寶餓了吧？娘給你留了塊紅薯干，快拿去吃。”

林小寶歡呼一聲，從王秀蓮手里搶過那塊黑乎乎的紅薯干，吧唧吧唧吃得香甜，看都沒看炕上的林小滿一眼。

林小滿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這就是她穿越后的家？

重男輕女的娘，被寵壞的弟弟，還有一個隨時可能被賣掉的自己。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額頭，黏糊糊的，全是血。

原主的記憶里，打她最狠的，就是趙建軍。

這次偷糧食被抓，也是他帶人動的手。

王秀蓮竟然還要把她送進虎口？

“我不嫁。”

林小滿用盡全身力氣，終于擠出三個字，聲音嘶啞難聽。

王秀蓮愣了一下，像是沒想到她還敢反抗，隨即就炸了毛。

“你說啥？不嫁？”她伸手就要去擰林小滿的胳膊。

“你個死丫頭，吃里扒外的東西！要不是你偷糧食，咱家能落到這步田地？趙建軍肯要你，是你的福氣！”

“那是火坑。”林小滿直視著她，眼神里沒有了原主的怯懦，只剩下冰冷的堅定。

王秀蓮被她看得心里一突，莫名有點發怵。

但想到那三十斤玉米面，她又硬起心腸：“火坑也得跳！這事由不得你！明天我就去回了趙家，讓他們后天來領人！”

說完，她不再看林小滿，拉著林小寶就往外走，臨走時還不忘把桌上一個豁了口的粗瓷碗帶走。

那是原主沒喝完的、稀得能照見人影的野菜糊糊。

屋子里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外面嘩嘩的雨聲。

林小滿躺在冰冷的土炕上，渾身疼得厲害，心里卻翻江倒海。

她是二十一世紀的植物學博士，一輩子跟植物打交道，嚴謹、理性，從沒想過會有穿越這種事。

可現在，現實就擺在眼前。

她成了林小滿，一個在這個貧瘠年代里，隨時可能被犧牲的農家女。

嫁去趙家，肯定是死路一條。

不嫁，以王秀蓮的性子，說不定真能把她綁過去。

更何況，家里確實快斷糧了。

原主的記憶里，米缸早就見了底，昨天那兩個窩頭，是家里最后的指望。

怎么辦？

林小滿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恐慌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她得活下去。

她讀了一輩子的書，學了那么多年的植物專業，難道還能在這山溝里餓死？

就在這時，她感覺到炕邊似乎有微弱的呼吸聲。

扭頭一看，才發現炕的另一頭，還躺著一個老太太。

是原主的奶奶，張桂香。

老太太年紀大了，常年臥病在床，剛才王秀蓮吵鬧的時候，她一直沒出聲，林小滿差點忘了她。

此刻，張桂香正睜著渾濁的眼睛看著她，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卻只發出一陣微弱的咳嗽聲。

林小滿心里一軟。

原主的記憶里，奶奶是這個家里唯一疼她的人。

有好吃的，會偷偷塞給她；王秀蓮打她的時候，會護著她。

只是老太太身體不好，說話沒分量，也護不住她多少次。

“奶奶。”林小滿輕聲叫了一聲，聲音依舊嘶啞。

張桂香艱難地抬起手，枯瘦的手指輕輕碰了碰她的額頭，眼里滿是心疼。

“傻丫頭……”她喘著氣，聲音微弱。

“別跟你娘犟……她也是……沒辦法……”

林小滿沒說話。

她知道王秀蓮有難處，可這不能成為把她推進火坑的理由。

張桂香看她不說話，嘆了口氣，從枕頭底下摸摸索索，掏出一個用手帕包著的東西，塞到林小滿手里。

“拿著……快吃……”

林小滿捏了捏，是硬邦邦的一小塊，像是……窩窩頭？

她心里一酸。

在這個連飯都吃不飽的家里，奶奶竟然還藏著吃的給她。

她打開手帕，果然是一小塊已經干硬發黑的窩頭，大概是原主偷糧食之前，奶奶偷偷攢下的。

“奶奶，你吃。”林小滿把窩頭往張桂香那邊推了推。

老太太卻擺了擺手，咳嗽著說：“我……我不餓……你吃了……才有勁……”

林小滿看著她蠟黃的臉，凹陷的眼窩，知道她肯定也餓了很久。

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

前世她是孤兒，從沒感受過親人的溫暖。

穿越到這個陌生的年代，卻在這樣的絕境里，感受到了一絲微弱的暖意。

她攥緊手里的窩頭，也攥緊了拳頭。

趙建軍想強娶她？

王秀蓮想賣了她換糧食？

沒門！

她林小滿的命運，只能由自己做主。

窗外的雨還在下，但林小滿的心里，卻燃起了一點微弱的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