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鐵銹色的。

陳默站在碼頭倉庫的陰影里，看著豆大的雨點砸在渾濁的海面上，濺起的水花像腐爛的鱗片。懷表的齒輪卡了一下，指針固執地停在凌晨三點十七分——和他收到那封匿名信時的時間一模一樣。

信紙上的字跡是用某種粘稠的黑色液體寫的，邊緣泛著紫黑，聞起來像潮濕的泥土混著消毒水。只有一行字：“去三號倉庫，找‘眼睛’，它知道你妹妹的下落。”

陳默的指節捏得發白。妹妹陳雨失蹤已經三個月了，警方的調查卡在她最后出現的碼頭監控里——畫面中，她走進濃霧籠罩的三號倉庫，再沒出來。監控畫面后來被技術人員反復檢查，發現她消失的瞬間，畫面角落閃過一團蠕動的灰影，像無數細蟲攢成的球。

三號倉庫的鐵門銹得能刮下碎屑，推開時發出的吱呀聲像垂死的哀鳴。里面比外面更暗，只有高處一扇破窗透進些微天光，照亮空氣中漂浮的塵埃，以及塵埃里若隱若現的……鱗片？

“有人嗎？”陳默的聲音被倉庫的空曠吞噬，回音帶著潮濕的霉味。他從后腰摸出兩樣東西：一把磨得鋒利的工兵鏟，還有一個黃銅制的指南針——這是他父親留下的遺物，表盤上刻著奇怪的螺旋紋路，據說在“磁場異常”的地方會指向真相。

此刻，指南針的指針正在瘋狂旋轉，像被無形的手撥弄著，發出細微的嗡鳴。

倉庫深處傳來滴水聲，節奏均勻，像某種倒計時。陳默握緊工兵鏟，一步步挪過去。地面上散落著破舊的木箱，有些已經裂開，里面露出的不是貨物，而是纏繞的黑色繩索——那些繩索上布滿細小的倒刺，湊近看，倒刺竟然在微微蠕動。

“別碰它們。”一個沙啞的聲音突然響起，嚇得陳默猛地轉身，工兵鏟差點揮出去。

陰影里站著個穿雨衣的男人，帽檐壓得很低，只能看到他下巴上縱橫的疤痕。他手里拿著個玻璃罐，罐子里泡著個灰白色的球體，表面布滿細密的孔洞，正隨著滴水聲微微收縮，像在呼吸。

“這就是‘眼睛’？”陳默的聲音有些發緊。

男人沒回答，只是把玻璃罐舉到破窗透進的光線下。陳默看清了，那些孔洞里不是空的，每個都嵌著一顆極小的、渾濁的眼球，正齊刷刷地轉向他。

胃里一陣翻涌，陳默強忍著惡心：“我妹妹在哪？”

“它說……”男人的聲音突然變得尖利，像指甲刮過金屬，“她‘進去’了。要找她，就得先看懂‘坐標’。”他從懷里掏出一張泛黃的海圖，扔在地上。

海圖上沒有經緯線，只有無數交錯的螺旋紋路，和陳默指南針上的圖案一模一樣。最中心畫著個扭曲的符號，像一只被掰斷的眼睛。

“這是什么？”

“銹蝕的坐標。”男人的帽檐下滲出黑色的液體，“海底下有東西在‘醒’，它的‘夢’會變成霧，霧里的‘影子’會抓走看它的人……你妹妹看到了，所以被抓去‘填坑’了。”

陳默的心臟狂跳。他想起警方提供的監控畫面，妹妹當時確實在盯著濃霧的方向。

“怎么救她？”

“用‘實’的東西砸‘虛’的東西。”男人突然指向陳默的工兵鏟，“鐵，沾過血的鐵，能劈開霧。還有那個指南針，它能指‘活’的方向……但你得記住，別在霧里數自己的腳步，也別回頭看身后的‘水聲’。”

話音剛落，男人的身體突然像融化的蠟一樣癱軟在地，玻璃罐摔碎，里面的“眼睛”滾了出來，接觸到空氣后迅速干癟，變成一層灰。

倉庫外的雨更大了，霧開始彌漫進來，帶著咸腥的氣味。陳默撿起海圖，發現螺旋紋路的中心多出了一行字，像是用指甲刻的：“午夜漲潮時，碼頭第三根樁子下有‘門’。”

他握緊工兵鏟，指南針的指針突然停下，死死指向倉庫深處的黑暗。那里，隱約傳來了類似水泡破裂的聲音，還有……若有若無的、女孩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