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寫字樓的燈火依舊頑固地對抗著窗外的墨色。

林夜的眼球布滿血絲，視網膜上倒映著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數據，像一群擁擠的電子螞蟻。他感覺自己的靈魂正在被這無休止的加班一幀一幀地抽離身體。

“最后一個圖層，對齊就完事了……”

他喃喃自語，右手握著鼠標，左手揉著發脹的太陽穴。就在他瞇起眼睛，試圖將那偏離了0.1毫米的像素塊對齊時，一陣劇烈的眩暈感猛然襲來。

眼前的世界仿佛變成了一塊被投入水中的方糖，迅速扭曲、模糊，然后又重新聚焦。

只是，有些不一樣了。

一行半透明的，帶著淺藍色邊框的文字，突兀地懸浮在了他的電腦屏幕上方。

【信息處理終端（過載運行中）】

“嗯？”

林夜愣住了。他眨了眨眼，那行字依舊清晰。

幻覺？加班加到眼花了？

他下意識地摘下防藍光眼鏡，又戴上。文字還在。他甚至伸出手，試圖去觸摸那行字，指尖卻毫無阻礙地穿了過去。

“新出的AR特效插件嗎？公司的網管又在瞎搞什么……”

他嘀咕著，沒太在意。畢竟在這個互聯網公司，偶爾出現些程序員的惡作劇也不算稀奇。

他端起桌邊的馬克杯，準備喝口冷掉的咖啡提提神。視線觸及杯子的瞬間，又一行文字彈了出來。

【劣質陶瓷容器（內部殘留咖啡因與塑化劑）】

林夜端著杯子的手僵在了半空。

這……也太具體了吧？

他皺起眉頭，目光掃向辦公桌的另一角，那盆快被他養死的綠蘿。

【垂死的綠蘿（嚴重缺水，根部輕度腐爛）】

連根部腐爛都能“看”出來？

林夜的心跳漏了一拍。這絕對不是什么惡作劇插件了。沒有任何攝像頭能穿透花盆和土壤。

一種荒謬而詭異的感覺開始在他心底蔓延。他強迫自己冷靜，也許只是某種精神壓力過大導致的認知障礙。對，一定是這樣。

“林夜，還沒走呀？辛苦啦。”

一個溫柔悅耳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香風。

是公司的“女神”溫雨。她總是這樣，體貼、漂亮，對每個人都笑意盈盈。

“溫姐，你也還沒下班啊。”林夜擠出一個疲憊的笑容，轉過頭去。

當他的目光落在溫雨身上時，他整個人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間凝固了。

在溫雨那張精致美麗的臉龐上方，一行與之前截然不同的，帶著淡淡猩紅色的標簽，正無聲地懸浮著。

【夢魘（狩獵中）】

林夜臉上的笑容僵硬了。

夢魘？狩獵中？這是什么意思？是某種外號？還是……

“看你累的，臉都白了。喏，剛在樓下便利店買的，補充點能量吧。”溫雨微笑著，將一塊包裝精美的巧克力派遞了過來，動作自然又體貼。

林夜的目光下意識地落在了那塊巧克力派上。

【被精神能量污染的食物（效果：輕度麻痹，降低意志）】

“嗡——！”

林夜的大腦一片空白，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直沖天靈蓋！他手腳冰涼，心臟狂跳得像是要從喉嚨里蹦出來。

之前那些標簽，無論是“過載運行”還是“根部腐爛”，都只是客觀描述。

而眼前這兩個標簽——【夢魘】和【被污染的食物】，卻帶著一種無法言喻的惡意和巨大的危險信號！

“怎么了？不喜歡這個口味嗎？”溫雨見他遲遲不接，歪了歪頭，眼神里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疑惑。

“啊，不，不是……”林夜的喉嚨發干，大腦飛速運轉，他強迫自己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我、我最近腸胃炎，醫生不讓吃甜的……謝謝溫姐的好意。”

說著，他像是要起身去接，手卻“不小心”一滑，碰到了桌角的文件夾。

“嘩啦——”

文件散落一地，也成功地讓他避開了去接那塊巧克力派的動作。

“哎呀，真不好意思！”他連忙蹲下身去撿，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后背已經滲出了一層冷汗。他不敢抬頭去看溫雨的表情。

“沒事沒事，你快忙吧，我先走了哦。”溫雨的聲音依舊溫柔，聽不出任何異常。

高跟鞋“噠、噠、噠”的聲音漸漸遠去。

林夜蹲在地上，足足過了半分鐘，才敢緩緩抬起頭。

辦公室里又恢復了寂靜，只剩下服務器機箱的嗡鳴。那塊被他拒絕的巧克力派，已經被溫雨帶走了。

一切都好像什么都沒發生過。

但林夜知道，有什么東西已經徹底改變了。

他顫抖著站起身，環顧四周。空曠的辦公區里，零星幾個還在加班的同事，每個人頭頂都或多或少地頂著一些奇怪的標簽。

【被操控的傀儡】

【信息聚合體（非人形態）】

【人類（深度疲勞，瀕臨猝死）】

這個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巨大的恐懼攫住了他。他感覺自己像一個掉進了怪物巢穴的普通人，周圍的一切都披著偽裝的畫皮。

他必須離開這里！立刻！

林夜跌跌撞撞地沖向衛生間，他需要用冷水讓自己清醒一下。

推開門，他沖到洗手臺前，擰開水龍頭，將冰冷的水一遍遍地潑在自己臉上。刺骨的涼意讓他混亂的思緒稍微平復了一些。

他抬起頭，看向鏡子。

鏡中的自己，臉色蒼白，眼神里充滿了驚恐與迷茫，渾身濕透，狼狽不堪。

而在他頭頂的上方，同樣懸浮著一行文字。

那是一行他從未見過的，如同用鮮血寫就的，深紅色的文字。每一個字都仿佛在向下滴著血，散發著絕望與不祥的氣息。

【祭品（倒計時：167小時59分45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