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點十七分，林昭揉了揉發酸的眼睛，電腦屏幕的藍光在黑暗中像一塊發燙的鐵片，灼燒著他的視網膜。圖書館三樓自習區只剩他一人，頭頂的日光燈管嗡嗡作響，像是某種垂死昆蟲的哀鳴。他抬頭看了眼墻上的電子鐘——23:45。指尖輕輕劃過屏幕邊緣，那里殘留著幾道淺淺的刮痕，是上周某次情緒崩潰時留下的。

窗外，城市陷入沉睡。路燈昏黃，街道空曠，連平日最愛在垃圾桶翻食的流浪貓也不見蹤影。他聞了聞空氣中的味道，混合著油墨、霉變和某種若有若無的消毒水氣息，那是來自圖書館深處的古籍修復室的氣味。突然，一陣冷風從不知何處鉆入，吹動了桌角的打印稿。林昭抬頭，發現空調早已關閉。冷風掠過他汗濕的后頸，引起一陣戰栗，仿佛有無數細小的冰針刺入皮膚。

他起身去關窗，指尖剛觸到玻璃，眼前忽然一黑。不是停電。是一種灰白色的霧從四面八方涌來，像活物般纏繞上書架、桌椅、地面。書本自動翻頁，嘩啦作響，紙頁間竟傳出低語——

“……他看見了……他知道……別抬頭……”

林昭猛地后退，撞翻椅子。金屬桌腿與地面碰撞發出刺耳的聲響，回蕩在空曠的自習區。他環顧四周，圖書館的布局似乎變了。原本整齊排列的書架歪斜成奇怪的角度，走廊拉長如無限延伸的隧道，原本熟悉的環境扭曲成一座迷宮。墻上的電子鐘不知何時已停止運轉，表面裂開蛛網般的縫隙，指針定格在00:13。

三樓欄桿外，站著一個女人。她穿著一條鮮紅的裙子，長發遮面，赤足懸空，仿佛被無形的線吊在半空。她的身體隨著某種無聲的節奏輕輕擺動，像風中枯枝。林昭屏住呼吸，想逃，卻動彈不得。他的肌肉仿佛被無形的力量釘在原地，每一寸皮膚都感到刺痛，仿佛有無數細小的針尖在皮膚表面游走。

女人緩緩轉頭。林昭的血液瞬間凍結。就在她即將露出雙眼的剎那——

“不要直視穿紅衣的女人的眼睛。”

一道機械般的女聲，毫無征兆地在他腦海中響起，冰冷、清晰，仿佛來自某種古老的錄音設備。他本能地閉上眼，耳邊，女人的擺動聲仍在繼續，一下，又一下。他感到喉結在滾動，試圖吞咽下突然涌上的恐懼，但喉嚨像被塞滿了棉花，干燥而灼痛。

“咚。”一聲悶響，像心臟跳動。林昭睜開眼，圖書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間破敗的舊式學堂。黑板裂開蛛網般的縫隙，講臺上堆滿發霉的課本，墻皮剝落，露出磚石上用血寫成的字：“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后一個。”那些字跡仿佛在呼吸，隨著他的靠近而微微顫動，像活物般蠕動在墻面上。

空氣中有鐵銹味，混雜著腐爛的紙張氣息。林昭的鼻腔感到不適，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吸入腐爛的樹葉和鐵銹的混合物。他伸出手，試圖擦拭臉上的汗水，卻只摸到一層冰冷的黏液，那是灰霧在皮膚上凝結而成的。他立刻把手縮回，黏液在指縫間形成細小的絲線，像蜘蛛網般纏繞在他手腕上。

走廊盡頭，傳來嬰兒的啼哭。“嗚……嗚哇……”哭聲忽遠忽近，像是從墻壁里滲出。林昭握緊背包帶，強迫自己冷靜。他想起那句聲音：“不要直視……”可除此之外，他一無所知。他開始奔跑，木地板在他腳下呻吟，每一步都像踩在活物的皮膚上。兩側教室的門半開著，里面漆黑一片，卻能感覺到……有東西在看。

他的心跳聲越來越響，蓋過了環境中的其他聲音。汗水順著額頭滑落，滴在灰白色的霧氣中，立刻被霧氣吞噬，不留痕跡。呼吸變得急促，每一次吸氣都帶著刺痛感，仿佛吸入了某種腐蝕性物質。他感到胃部不適，喉嚨發緊，想要嘔吐卻又無法行動。

哭聲越來越近。他拐過轉角，看見一間教室門大開。門框上掛著一串風鈴，由嬰兒指骨串成，正輕輕搖晃。風鈴發出的聲響異常刺耳，像是指甲刮擦黑板的聲音，每一次搖晃都讓他的神經感到一陣陣的抽痛。

“林昭……”

哭聲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小女孩的聲音，清脆，甜美。那聲音讓他全身血液瞬間凝固，因為這聲音，和他妹妹五歲時一模一樣。

“林昭……進來呀……我們一起寫作業……”

他渾身發冷，后頸的汗毛豎了起來。記憶如潮水般涌來——七年前的那個雨夜，妹妹在醫院搶救室門口的哭聲，消毒水的氣味，還有醫生說的那句“我們盡力了”。他閉上眼睛，試圖阻止那些記憶的涌入，但無濟于事。

“不……不可能……”他后退一步，腳下一滑，摔倒在地。背包打開，東西散落一地。他聽到書本散落的聲音，那些聲音在灰霧中被放大，像是有人在耳邊輕聲耳語。

就在這時，他聽見腦中再次響起那道機械聲：

“子時后，若聽見呼喚你名字的聲音，必須回答‘我不在’三次。”

他顫抖著嘴唇，盯著那扇門，一字一句：

“我不在……我不在……我不在……”

話音落下，風鈴驟停。門“砰”地關上。林昭爬起來，跌跌撞撞沖向出口。他記得圖書館的大門方向，可眼前卻是一堵墻，墻上掛著一面布滿裂痕的鏡子。他下意識抬頭，鏡中映出他的臉——蒼白，驚恐，眼窩深陷。可下一秒，鏡中的“他”笑了，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滿口漆黑的牙齒。

林昭立刻低頭，只留余光掃向鏡面。鏡中，他的“背影”沒有動。而鏡中的教室門，依然開著。他不敢再看，轉身狂奔。終于，他撞開一扇門——夜風撲面。他沖出建筑，跌倒在水泥地上。身后，圖書館燈火通明，一切如常。他顫抖著掏出手機——04:12。他……在灰界里，待了四個多小時？可現實才過去不到二十分鐘。

林昭癱坐在圖書館臺階上，冷汗浸透后背。他機械地收拾散落的物品，突然，手指觸到一張硬紙。他拿起來，是一張黑白照片。照片中，是一座破敗的舊學堂，外墻斑駁，窗戶破碎。正門口，站著一個人。那人穿著他的校服，背著他的背包，側臉輪廓分明——是他自己。可照片的邊角，印著一行小字：“攝于1987年10月18日，晨霧未散。”

林昭的手劇烈顫抖。1987年？那一年，他還沒出生。他猛地抬頭看向圖書館。三樓欄桿外，紅裙女人已不見蹤影。但窗玻璃上，留下了一道濕漉漉的腳印，正緩緩向下滴落，像淚痕。那腳印的形狀與大小，與照片中門口人的腳印完全一致。

天邊泛起魚肚白。林昭將照片塞進內袋，站起身，準備離開。就在這時，他聽見身后傳來一聲極輕的嘆息。他回頭。圖書館門口空無一人。但地上，那張被他遺落的草稿紙，正被風吹動。紙頁翻轉，露出背面。原本空白的紙上，此刻多了一行字，墨跡未干，像是剛剛寫下：

“歡迎回來，林昭。這一次，你準備好了嗎？”

字跡，竟與他的一模一樣。林昭僵在原地，冷汗順著脊背滑落。他聽見身后傳來腳步聲，緩慢而沉重，仿佛有人踩著碎玻璃向他逼近。他不敢回頭，只能死死盯著那行字。風停了。草稿紙上的字跡開始暈染，像被水浸濕的墨痕。他感到喉嚨發緊，想要尖叫，卻發不出聲音。

突然，他注意到草稿紙邊緣有幾道微小的裂痕，形狀與紅衣女人腳印上的紋路完全一致。他顫抖著手指觸碰那些裂痕，灰霧立刻從裂痕中滲出，形成一個模糊的人形輪廓。輪廓逐漸清晰，變成了紅衣女人的臉，那張臉與照片中門口人的臉完全相同。

林昭的瞳孔驟然收縮，他感到一陣眩暈，仿佛又回到了灰界的舊學堂。他試圖控制自己的呼吸，但每一次吸氣都帶著灰霧的冰冷和腐臭。他感到心臟在胸腔中劇烈跳動，似乎要沖破肋骨的束縛。

他聽到腦中再次響起那道機械聲，但這次聲音變得模糊不清，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后一個……”

林昭突然意識到，這句話在灰界中出現過，而在現實世界中，圖書館的墻面上也曾經出現過類似的標語。他感到一陣寒意，仿佛有無數冰冷的觸須纏繞著他的脊椎。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照片，硬紙的邊緣已經變得潮濕，仿佛被淚水浸透。照片上的自己站在門口，側臉輪廓分明，但眼神卻顯得異常空洞，像是被某種力量控制的提線木偶。

他抬頭看向圖書館，三樓欄桿外，紅衣女人的身影再次浮現，赤足懸空，鮮紅的裙子在晨霧中輕輕搖晃。她緩緩轉頭，林昭閉上眼睛，但聲音已經傳來：

“你活下來了，說明你有‘灰視’。別相信你的眼睛，相信你的規則。”

紅衣女人的聲音與腦中的機械聲完全一致。林昭感到一陣眩暈，他跌坐在地上，手機從手中滑落，屏幕在水泥地上碎裂，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聽到身后傳來嬰兒的啼哭，與灰界中的聲音完全相同。他顫抖著爬起來，跌跌撞撞地跑向宿舍樓。在身后，圖書館的輪廓逐漸扭曲，變成照片中的舊學堂，晨霧未散。

他感到喉嚨發緊，想要尖叫，但發不出聲音。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照片，硬紙的邊緣已經變得潮濕，仿佛被淚水浸透。照片上的自己站在門口，側臉輪廓分明，但眼神卻顯得異常空洞，像是被某種力量控制的提線木偶。

他抬頭看向天空，月亮呈現出異常的灰色，像一塊巨大的灰霧凝結而成。他感到一陣寒意，仿佛有無數冰冷的觸須纏繞著他的脊椎。

就在這時，他聽到身后傳來一聲輕笑，那聲音與紅衣女人的聲音完全相同。他回頭，看到一個穿黑風衣的女子，正站在他宿舍樓下，靜靜仰頭望著他的窗戶。女子的面容被陰影籠罩，但她的紅裙在月光下依然清晰可見。

林昭的血液瞬間凍結。他感到一陣眩暈，跌坐在地上。手機屏幕上的時間顯示04:25，但灰霧中的時間似乎已經扭曲，他不確定自己到底經歷了多久。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照片，硬紙的邊緣已經變得潮濕，仿佛被淚水浸透。照片上的自己站在門口，側臉輪廓分明，但眼神卻顯得異常空洞，像是被某種力量控制的提線木偶。

他聽到腦中再次響起那道機械聲，但這次聲音變得模糊不清，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后一個……”

林昭感到一陣眩暈，他跌坐在地上，手機從手中滑落，屏幕在水泥地上碎裂，發出清脆的聲響。他聽到身后傳來嬰兒的啼哭，與灰界中的聲音完全相同。他顫抖著爬起來，跌跌撞撞地跑向宿舍樓。

在身后，圖書館的輪廓逐漸扭曲，變成照片中的舊學堂，晨霧未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