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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納妾契

秋雨,像一張粘膩冰冷的蛛網(wǎng),無聲無息地籠罩著上海法租界的這幢小洋樓。1935年的秋天來得格外陰鷙,濕氣鉆過雕花的鐵窗欞,浸透了紅木地板,也沉沉地壓在杜懷瑾的心頭。父親杜仲明頭七剛過,空氣里還殘留著香燭焚燒后那點虛浮的檀香味,混著窗外梧桐葉腐爛的氣息,讓人心頭堵得發(fā)慌。

書房里,光線昏暗。沉重的紫檀木書桌泛著幽冷的光澤,桌角堆疊著剛從父親臥室里搬出來的幾個舊樟木箱子。杜懷瑾揉了揉發(fā)脹的太陽穴,指腹下皮膚松垮,刻著年近五旬的疲憊。他并非為父親離世哀慟過度,那個掌控欲極強的老顏料商,父子情分早已在多年的威壓與算計里消磨殆盡。此刻的煩悶,更多源于這些遺物帶來的瑣碎與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壓抑。

他拿起箱子里最上面一本硬殼賬簿,隨手翻了翻,盡是些陳年的顏料進出流水,字跡工整冰冷,一如父親那張刻板的臉。杜懷瑾厭煩地丟開賬簿,目光落在箱子最深處一個不起眼的烏木匣子上。匣子不大,入手卻異常沉實,表面沒有任何雕飾,只掛著一把黃銅小鎖,鎖孔很小,形狀古怪。這匣子他從未見過。

杜懷瑾找來工具,對著那細小的鎖孔搗鼓了好一陣,“咔噠”一聲輕響,鎖簧彈開。掀開匣蓋,里面只靜靜躺著一本深藍色布面封皮的舊書,書頁邊緣卷曲發(fā)黃,封皮上三個褪了金的楷體字:《金剛經(jīng)》。

父親一生殺伐果斷,商場如戰(zhàn)場,手上沾過多少說不清的血腥,晚年卻突然吃齋念佛起來,甚至在家里辟了佛堂。杜懷瑾只當(dāng)是老頭子歲數(shù)大了,心虛怕報應(yīng)。他嗤笑一聲,拿起那本經(jīng)書。書頁干硬,散發(fā)著一股陳年紙張?zhí)赜械拿刮丁?

他隨手一抖,想撣掉那若有若無的灰塵。

“啪嗒。”

一件東西,輕飄飄地,從書頁深處滑落出來,掉在冰冷堅硬的紅木桌面上。

那不是書簽,也不是殘頁。

杜懷瑾的動作瞬間僵住。一股難以形容的氣味,驟然在死寂的書房里彌漫開來——甜膩,腥腐,帶著鐵銹般的陳舊感,濃烈得令人作嘔。這氣味霸道地撕開了沉悶的檀香和濕漉漉的秋意,直直鉆入鼻腔,沉甸甸地壓在喉頭。

他屏住呼吸,視線死死釘在桌上那東西上。

一張紙。顏色是陳年羊皮般的暗黃,邊緣被蛀蝕得坑坑洼洼。紙上用濃墨寫著幾行豎排的繁體字,墨跡早已干涸發(fā)黑,透著一股不祥的僵硬。

這絕不是普通的紙。它的質(zhì)地粗糲,帶著一種皮質(zhì)般的韌感。更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是紙張上大片大片暈染開的、早已氧化成深褐近黑的污漬。那是血。大片干涸、浸透紙張纖維的陳舊血跡。血腥味正是從這里散發(fā)出來的,濃得化不開,帶著地獄深淵般的寒意。

杜懷瑾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越收越緊。他強忍著翻騰的胃液,目光艱難地順著那些僵硬的黑字往下移。墨字的內(nèi)容像燒紅的烙鐵,燙進他的眼底:

“立契人杜仲明,今納蘇州府吳縣女伶沈月仙為妾,身價銀洋八百圓整。恐后無憑,立此存照。民國十年冬月。”

沈月仙?父親杜仲明納的妾?杜懷瑾的腦子嗡嗡作響。杜家上下,誰人不知父親只有三位太太?大太太陳玉茹是發(fā)妻,二太太十年前病逝,三太太柳玉芍進門不過三年!這沈月仙……從未聽人提起過半個字!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掃向契文落款處。

那里,猩紅刺目!

五個清晰無比的指印,深深按在杜仲明名字下方。那紅色,并非印泥,而是真正的、凝固發(fā)黑的人血!五個指印大小不一,扭曲猙獰,如同五只厲鬼不甘的眼睛,死死地瞪著現(xiàn)世的活人。一股寒氣從杜懷瑾的尾椎骨猛地竄上頭頂。

就在他幾乎要被那五個血指印吸走魂魄時,眼角余光瞥見了契約右下角一處更令人毛骨悚然的細節(jié)。

一小片東西,粘在干涸發(fā)黑的血跡之上。

那是……半片人的耳垂!

薄薄的一小片,邊緣帶著撕裂的痕跡,皮膚已經(jīng)呈現(xiàn)出一種腐敗的灰白。最可怕的是,那小小的皮肉上,竟有數(shù)點極其微小的白色蛆蟲在緩緩蠕動!它們在腐敗的皮肉里鉆進鉆出,留下濕亮的粘液痕跡。那令人作嘔的甜膩腐臭,正是從這半片生蛆的耳垂上散發(fā)出來,濃烈得幾乎化為實質(zhì)。

“呃……”杜懷瑾猛地捂住嘴,胃里翻江倒海,酸液直沖喉頭。他踉蹌著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書架上,震得幾本硬殼書嘩啦作響。冷汗瞬間浸透了他昂貴的真絲睡袍內(nèi)襯,黏膩地貼在皮膚上。

耳垂……殘缺的耳垂……

一個念頭,像一道裹挾著冰碴的閃電,毫無預(yù)兆地劈進他的腦海,瞬間凍結(jié)了他所有的血液!

柳玉芍!他的三姨太!那個三年前父親做主抬進門的蘇州評彈女伶!她的左耳……天生殘缺!

杜懷瑾清晰地記得,玉芍的左耳垂,正是少了這么一小塊!平時她總是用濃密的鬢發(fā)巧妙地遮掩著,或是戴著精巧的翡翠耳墜,將那小小的缺憾掩去。只有一次,她沐浴后散發(fā)時,杜懷瑾無意中瞥見過一次,那耳垂像是被什么東西斜斜地削掉了一小塊,留下一個光滑而突兀的斷面。

此刻,這半片生蛆的耳垂,與玉芍左耳殘缺的形狀,在他混亂驚懼的腦海中,詭異地、嚴(yán)絲合縫地重疊在了一起!

恐懼,像無數(shù)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了他的四肢百骸,讓他動彈不得。父親隱藏的秘密、這張帶血的地契、五個猙獰的血指印、生蛆的耳垂、玉芍殘缺的左耳……無數(shù)碎片在腦海中瘋狂旋轉(zhuǎn)、撞擊,發(fā)出無聲的尖嘯。它們之間仿佛被無數(shù)看不見的、沾著血的絲線強行拉扯、縫合,勾勒出一個巨大而黑暗的謎團輪廓,散發(fā)出令人窒息的恐怖氣息。

“咚,咚,咚。”

書房門被輕輕叩響。

那聲音很輕,卻像重錘狠狠砸在杜懷瑾緊繃的神經(jīng)上。他渾身一顫,幾乎驚跳起來。

“誰?”他的聲音干澀嘶啞,如同砂紙摩擦。

“老爺,是我。”門外傳來一個溫婉柔媚的聲音,帶著吳儂軟語特有的糯甜,是柳玉芍。

杜懷瑾的心臟驟然停止了跳動!他猛地扭頭看向桌上那張散發(fā)著死亡氣息的血契,又死死盯住房門。她怎么來了?偏偏是這個時候!

“老……老爺?”玉芍的聲音帶著一絲疑惑,門外的腳步聲似乎又近了些。

絕不能讓她看到這個!杜懷瑾腦中警鈴大作,幾乎是出于一種本能的恐懼,他猛地抓起桌上那張粘著生蛆耳垂的血契,慌亂地塞進了那本《金剛經(jīng)》的內(nèi)頁里,然后連同經(jīng)書一起,胡亂地推進了那個烏木匣子,“啪”地一聲合上蓋子。

幾乎是匣蓋合攏的瞬間,書房門被無聲地推開了一條縫。柳玉芍端著一個細瓷蓋碗,裊裊婷婷地走了進來。她穿著一件水綠色的軟緞旗袍,襯得身段玲瓏有致,鬢發(fā)如云,只在左耳處,一枚水滴狀的翡翠耳墜恰到好處地垂落,將那塊殘缺完美地藏匿在陰影里。昏黃的燈光下,她的臉顯得格外白皙,眉眼低垂,帶著一種楚楚動人的溫順。

“老爺,”她聲音輕柔,帶著江南水汽般的溫潤,“夜這么深了,又下雨,寒氣重。我燉了盞燕窩,給您暖暖身子。”她將蓋碗輕輕放在書桌一角,離那個烏木匣子不遠。

杜懷瑾背對著她,身體僵硬得像一塊石頭。他能清晰地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震得耳膜嗡嗡作響。他強迫自己轉(zhuǎn)過身,臉上擠出一個極其勉強的笑容:“哦……是玉芍啊。放那兒吧,我……待會兒再喝。”

他的眼神無法控制地飄向玉芍的左耳。那枚翡翠耳墜在燈光下折射出幽綠的光,像一只冰冷的眼睛,窺視著他內(nèi)心的驚濤駭浪。

玉芍似乎并未察覺他的異樣,她蓮步輕移,走到杜懷瑾身邊。一股淡淡的、屬于她的脂粉香氣飄來,這本該是熟悉而令人放松的,此刻卻讓杜懷瑾感到一陣窒息。他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

“老爺臉色不太好,”玉芍抬起那雙水汪汪的杏眼,關(guān)切地看著他,“可是整理老太爺?shù)呐f物,累著了?還是……想起了什么傷心事?”她的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書桌上凌亂的遺物,最后落在那個剛剛合攏的烏木匣子上,停留了那么一瞬。

那目光平靜無波,杜懷瑾卻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他強作鎮(zhèn)定:“沒什么,就是些舊賬本,看得有些乏了。”他試圖轉(zhuǎn)移話題,指著桌上的蓋碗,“這燕窩……聞著很香。”

玉芍的嘴角微微彎起一個柔美的弧度,眼神卻像蒙著一層薄霧,讓人看不真切。她沒有接燕窩的話茬,反而上前一步,離杜懷瑾更近了。她身上那股脂粉香混合著一種極其微弱的、難以言喻的氣息——像是深埋地底的陳年泥土,帶著潮濕和腐朽的味道。這味道若有若無,卻異常頑固地鉆進杜懷瑾的鼻腔,瞬間勾起了他剛才面對血契時那強烈的、令人作嘔的腐臭記憶!

“老爺,”玉芍的聲音忽然壓低了,帶著一種奇特的、近乎耳語般的呢喃,在這死寂的書房里顯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瘆人。她抬起那只保養(yǎng)得宜、白皙纖細的手,沒有去碰桌上的任何東西,而是輕輕撫上了自己左耳垂處,那枚翡翠耳墜的邊緣,指尖若有若無地觸碰著被耳墜遮掩的殘缺部位。

杜懷瑾的瞳孔驟然收縮,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涌向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jié)成冰!

玉芍微微偏過頭,那雙美麗的眼睛直視著杜懷瑾,里面沒有關(guān)切,沒有溫存,只有一種深不見底的、令人心悸的空洞和一絲……難以捉摸的笑意。她的紅唇輕啟,吐出的字句冰冷粘膩,如同毒蛇的信子:

“老爺也聞到了嗎?”她的聲音輕飄飄的,像一陣陰風(fēng),“這契約里……有股土腥氣。”她頓了頓,指尖在殘缺的耳垂邊緣輕輕摩挲了一下,“很濃,很舊的……土腥氣。”

轟隆——!

仿佛一道無聲的驚雷在杜懷瑾的腦中炸開!契約!她說了“契約”!她怎么會知道?!是巧合?還是……她根本就知道那張血契的存在?!

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四肢百骸一片冰涼。他像被釘在了原地,喉嚨里發(fā)出“咯咯”的輕響,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眼前玉芍那張溫婉的臉,在昏黃的燈光下扭曲變形,如同畫皮剝落,露出底下猙獰的鬼魅。那枚翡翠耳墜幽幽地閃著光,像是通往地獄的冥火。

就在杜懷瑾魂飛魄散,幾乎要癱軟在地時,玉芍那只剛剛撫過自己殘缺耳垂的手,卻并未收回,而是帶著一絲冰涼的觸感,極其自然地、極其輕柔地,撫上了杜懷瑾的耳廓。

那指尖的溫度,低得不似活人。像一塊剛從冰窖里取出的玉,又像一條毒蛇滑膩的皮膚。

這突如其來的、冰寒刺骨的觸碰,讓陷入極度驚駭?shù)亩艖谚獪喩韯≌穑缤灰坏辣涞碾娏鲹糁校∫环N源自生命本能的、對致命危險的應(yīng)激反應(yīng),讓他幾乎是下意識地猛地抬手,一把抓住了玉芍那只撫在自己耳后的手腕!

她的手腕纖細,入手卻一片冰涼僵硬,毫無活人的暖意。

就在這一抓一握的瞬間,杜懷瑾的拇指指腹,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耳廓后方,靠近發(fā)根的地方,傳來一陣異樣的摩擦感——那并非光滑的皮膚,而是一道凸起的、細長的、略顯粗糙的痕跡!

舊疤?!

杜懷瑾的腦子“嗡”地一聲,徹底空白了。他從未在意過自己耳后有這樣一道疤!是什么時候留下的?怎么留下的?他完全沒有印象!這疤痕的存在本身,就透著一股詭異的陌生感。

玉芍被他抓住手腕,并未掙扎,只是那雙空洞的杏眼里,那絲難以捉摸的笑意瞬間加深了,濃稠得如同化不開的墨汁,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甚至帶著某種憐憫的殘酷。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杜懷瑾驚駭欲絕的雙眼,直直釘在他耳后那道剛剛被發(fā)現(xiàn)的舊疤上。

書房里的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冰冷的琥珀。窗外,雨聲淅瀝,敲打著梧桐葉,也敲打著杜懷瑾瀕臨崩潰的神經(jīng)。他僵硬地、一寸寸地,抬起自己那只空閑的手,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摸索著探向自己的右耳后。

指尖觸到的皮膚溫?zé)幔旰脽o損。

然后,他屏住呼吸,指尖顫抖著,緩緩移向左耳后方。

碰到了!

一道明顯的、縱向的、約莫半寸長的凸起疤痕。疤痕的質(zhì)感堅硬、粗糙,邊緣與周圍皮膚界限分明,像是被什么利器割開后又愈合了很久很久的樣子。指腹下的觸感如此真實,如此陌生,卻又如此驚心動魄地存在著!

他猛地抬眼,目光如同瀕死的野獸,絕望而瘋狂地再次投向書桌上那張被匆忙藏起的血契——那落款處,五個猙獰扭曲、如同地獄邀請函的血紅指印!

五個指印!大小深淺不一!

他剛才只顧著驚駭于耳垂和玉芍的殘缺,根本沒有細看那指印!此刻,一道比窗外秋雨更冰冷徹骨的寒意,瞬間凍結(jié)了他的靈魂。

他猛地?fù)涞綍狼埃瑒幼鞔直┑叵崎_烏木匣子,拿出《金剛經(jīng)》,雙手抖得幾乎拿不住書。他翻到夾著血契的那一頁,粗暴地將那張散發(fā)著腐臭的皮紙抽了出來,狠狠地按在桌面上。昏黃的煤油燈光下,他瞪圓了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那五個血指印。

從左到右,前四個指印明顯較小,指節(jié)纖細,像是屬于女人,或者……少年?第五個指印,在最右側(cè),明顯比前四個粗壯一圈,指節(jié)寬大,透著一股成年男性的力量感。

杜懷瑾的呼吸徹底停滯了。他像是著了魔一般,完全忘記了旁邊還站著一個散發(fā)著詭異氣息的柳玉芍。他伸出自己微微發(fā)顫的左手食指,帶著一種近乎自毀的沖動,緩緩地、極其小心地,將自己的指尖,懸空覆蓋在第五個、那個最大的血指印上。

輪廓……完全吻合!

他的指尖大小、形狀,甚至指節(jié)彎曲的細微弧度,都與那干涸發(fā)黑的血指印嚴(yán)絲合縫!

第五個血指印……是他的!

是他杜懷瑾的!

“啊——!”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如同困獸瀕死的嘶鳴從他喉嚨深處擠出。他猛地抽回手,仿佛那指印是燒紅的烙鐵,踉蹌著后退,撞翻了身后的椅子,發(fā)出刺耳的聲響。

“噗——”

書桌上的煤油燈,燈焰猛地一縮,劇烈地?fù)u晃了幾下,竟然在無風(fēng)的書房里,詭異地變成了幽幽的慘綠色!那綠光跳躍著,將杜懷瑾扭曲驚恐的臉映照得如同鬼魅,也將旁邊柳玉芍蒼白的臉染上了一層地獄般的青碧。她靜靜地站在那里,嘴角那抹詭異的笑容在綠光中越發(fā)清晰,冰冷地看著杜懷瑾的崩潰。

“老爺……”玉芍的聲音再次響起,如同鬼魅的低語,在跳躍的慘綠光暈中飄蕩,“您看,它……認(rèn)得您呢。”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落在那張血契上。

杜懷瑾順著她的目光,絕望地再次看向那張染血的皮紙。就在那慘綠的光線下,在那第五個屬于他的血指印旁邊,粘附著的半片生蛆的耳垂,似乎微微地……蠕動了一下?是燈光跳躍的錯覺?還是那細小的白色蛆蟲,啃噬的動作驟然加劇了?

“呃……唔……”杜懷瑾的胃部一陣劇烈的痙攣,他再也無法忍受,猛地彎下腰,對著冰冷的地板劇烈地干嘔起來,卻什么也吐不出,只有膽汁的苦澀灼燒著喉嚨。

就在這時——

“老爺!老爺!”管家趙全驚慌失措的聲音由遠及近,伴隨著沉重而慌亂的腳步聲,猛地打破了書房內(nèi)這令人窒息的地獄圖景。

趙全一把推開虛掩的書房門,甚至來不及看清房內(nèi)詭異的光線和氣氛,也顧不上站在一旁臉色青碧的三姨太,他臉上是見了鬼般的煞白,眼神里充滿了極度的恐懼,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老……老爺!不好了!三……三姨太她……她房里的丫頭……嚇瘋了!嘴里……嘴里一直胡喊,說……說三姨太的翡翠耳墜不見了!可……可那瘋丫頭手里死死攥著……攥著一片爛肉……上面……上面爬滿了白蛆啊!”趙全的目光,驚恐地掃過柳玉芍完好無損地佩戴著翡翠耳墜的左耳,又像被燙到一般猛地縮回,整個人篩糠似的抖著。

杜懷瑾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他停止了干嘔,身體僵直,緩緩地、極其艱難地,攤開了自己一直緊握著的、剛剛按在血指印上的左手。

慘綠色的燈光下,他的掌心汗津津一片。就在那汗?jié)竦恼萍y中央,赫然粘著一小片灰白色的、邊緣撕裂的皮肉。皮肉上,幾點極其微小的白色蛆蟲,正歡快地、貪婪地扭動著它們濕亮的身體。

那正是從血契上掉落的半片耳垂!

冰冷的絕望如同潮水,瞬間淹沒了杜懷瑾。他緩緩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球艱難地轉(zhuǎn)動,視線越過簌簌發(fā)抖的趙全,死死釘在柳玉芍的臉上。

玉芍依舊靜靜地站在那里。慘碧的燈光在她臉上跳躍,她嘴角那抹詭異的微笑非但沒有消失,反而加深了,像用刻刀鑿出來的一般清晰、冰冷。她的目光,不再是空洞,而是帶著一種近乎悲憫的嘲諷,幽幽地落在杜懷瑾掌心的那半片蛆蟲蠕動的人肉上。

她的左耳,那枚翡翠耳墜在幽綠的燈光下,折射出妖異的光芒,穩(wěn)穩(wěn)地、完美地,遮掩著下面那處光滑而突兀的斷口。

窗外的雨聲更急了,嘩啦啦地沖刷著世間的一切,卻沖刷不掉這書房里濃得化不開的血腥、腐臭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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