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沉覺得，自己上輩子大概是拆了銀河系的功德碑。

不然怎么解釋，別人覺醒都是“熾焰刀王”、“雷霆掌控者”、“重裝機甲師”這種狂拽酷炫吊炸天的名號。

輪到他，就蹦出個樸實無華的【機甲維修師】？

在這個機甲就是王法，拳頭大就是爹的“幽能紀元”，維修師？

呵，后勤部的弟中弟，戰場上的背景板，俗稱——工具人。

“沉哥！沉哥！別發呆了！B-7區的‘鐵皮王八’履帶又卡死啦！胖子工頭說要扣你績效！”

一個穿著油膩工裝褲的小個子連滾帶爬沖進維修棚，帶起一陣鐵銹味的風。

陸沉眼皮都沒抬，慢悠悠地擰緊手里一個布滿油污的零件：

“扣唄，反正這個月績效早被那死胖子扣得只剩褲衩了。讓他扣，看他能不能扣出朵花來。”

這里是“拾荒者樂園”。

名字聽著挺夢幻，實際就是個位于小行星帶邊緣、專門回收太空垃圾的巨型墳場。

廢棄的飛船殘骸、報廢的機甲零件。

還有那些五十年前那場席卷太陽系的“幽能潮汐”帶來的，至今都沒搞明白是啥玩意兒的外星碎片。

堆得跟山一樣。

人類靠著那次潮汐覺醒和撿破爛逆向工程，科技坐火箭似的躥升。

機甲滿天飛，異能者滿地走。

但代價嘛，就是垃圾也堆滿了近地軌道。

于是就有了他們這幫“太空清道夫”。

陸沉，就是清道夫里最底層的那種——維修清道夫裝備的清道夫。

簡稱，清道夫的平方。

“唉，沉哥，你說咱啥時候能轉運啊？”小個子一屁股坐在旁邊的廢引擎上，唉聲嘆氣，

“隔壁區的老疤瘌，上個月在垃圾堆里刨出半塊還能用的‘幽能結晶’，轉手賣了三萬星幣！直接買船票回地球快活去了！”

幽能結晶，這年頭硬通貨。

驅動機甲、強化異能、甚至當能源，哪兒都缺不了。

拳頭大一塊低級結晶，就夠陸沉在這破地方不吃不喝干兩年。

“轉運？”陸沉嗤笑一聲，把修好的零件丟進工具箱，發出哐當一聲，“指望在垃圾堆里撿到寶，不如指望死胖子良心發現給你漲工資。”

他站起身，拍了拍沾滿油污和金屬粉塵的工裝。

遠處，巨大的機械臂正將一堆剛從運輸船上卸下來的、冒著可疑綠煙的金屬殘骸傾倒進分類區，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幾臺老舊的工程機甲像步履蹣跚的鐵烏龜，在垃圾山里緩慢移動。

這就是他的世界。

冰冷的鋼鐵，刺鼻的機油，永遠清理不完的垃圾，還有死胖子工頭那張刻薄的臉。

個人偉力通天？機甲主宰戰場？跟他這個小小的維修師有半毛錢關系？

“行了，別做夢了。”陸沉拎起工具箱，踢了小個子一腳，“走吧，去看看那臺‘鐵皮王八’。再不去，胖子真敢把咱倆這個月的營養膏都扣光。”

夕陽。

或者說，遠處巨大空間站模擬出來的人造夕陽。

橘紅色的光勉強穿透厚厚的防輻射玻璃穹頂，給這片鋼鐵墳場鍍上了一層虛假的暖色。

空氣循環系統發出沉悶的嗡嗡聲，混合著金屬摩擦和遠處隱隱的爆炸聲。

陸沉和小個子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B-7區。

路上經過一片新傾倒的垃圾山。

各種奇形怪狀的金屬扭曲在一起，

有些還閃爍著微弱的、不祥的幽藍色光芒。

幾個穿著簡陋防護服的拾荒者正拿著探測儀和撬棍，在邊緣小心翼翼地翻找著。

眼神里透著麻木和一絲僥幸。

“聽說沒？”小個子壓低聲音，“自由壁壘那邊，昨天又挖到一塊星海帝國的裝甲碎片！據說上面有完整的能量回路！要是能逆向出來……”

陸沉沒接話。

星海帝國，幽能潮汐垃圾的主要來源。

一個據說橫跨星河的古老文明，留下的破爛都夠地球人研究一百年。

但也危險，那些殘留的能量和未知構造，每年不知道要了多少拾荒者和維修師的命。

“少看點地攤小報。”陸沉潑冷水，“真有那種好東西，輪得到我們？早被五大城邦的‘幽能特勤隊’收走了。”

他踢開一塊擋路的、像是某種生物外骨骼的焦黑碎片，

目光習慣性地掃過眼前堆積如山的廢料。

這是今天的“新貨”。

剛從一艘報廢的星際貨船上卸下來的，大部分是民用級飛船的零件。

混雜著一些工業垃圾。

突然，他腳步一頓。

工具箱脫手，哐當一聲砸在金屬地板上。

“沉哥？咋了？見鬼了？”小個子嚇了一跳，順著陸沉凝固的視線望去。

在垃圾山的半腰，一堆扭曲的管道和破碎的合金板下面，露出一抹極其突兀的銀色。

不是金屬的冷硬銀，更像是……流動的月光。

再仔細看，那似乎是一縷散落的、柔順得不像話的銀白色長發。

長發之下，隱約可見一截纖細得不可思議的腰肢輪廓，被同樣材質的、破損的銀色織物覆蓋著。

“臥槽……”小個子倒吸一口涼氣，聲音都變了調，“這……這垃圾堆里……怎么會有個人？還是個女的？！”

陸沉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了。

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鬼使神差地，

一步，一步，

踩著滑膩的垃圾，向那片銀色靠近。

越近，看得越清楚。

那確實是一個人。

一個蜷縮在冰冷廢鐵中的少女。

銀色的長發如同瀑布般鋪開，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個精致蒼白的下頜。

她身上那件破損的銀色“衣服”材質奇特，非布非革，更像是某種液態金屬。

最觸目驚心的是她的下半身。

一條腿被壓在沉重的金屬板下，另一條腿……暴露在外的部分，并非血肉。

那是閃爍著冰冷光澤、流淌著幽藍色粘稠液體的……機械結構！

復雜的金屬關節和能量管線裸露著，破損處還時不時迸濺出細小的電火花。

陸沉的大腦一片空白。

拾荒者樂園什么垃圾都有，但“活著的”、半人半機械的“垃圾”？

這超出了他二十年貧瘠人生的認知范疇。

就在他靠近，影子即將籠罩那少女時。

那緊閉的眼睫，微微顫動了一下。

緊接著，一個極其微弱、卻清澈得像山澗冰泉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飄入他耳中：

“能……幫我……修下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