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你們一起來吃席了啊，以后你也早點和她一起去打工賺錢啊”，我低下頭，不敢面對嘲諷我的中年女人，她的笑在嘈雜的環境里實在刺耳，這時我旁邊從小的玩伴程穎解救了我：“余毛以后可是要好好學習考大學的”。我望向大我好幾歲的程穎，充滿崇拜，中年女人也不再說什么，轉頭和桌上其他女人搭話去了。

程穎是我的好朋友，盡管她是大人眼里初中就輟學的小混混，可是我覺得她是除俞琴唯一一個真正關心我，尊重我的人。俞琴，我的另一位好朋友，她五年級，我才二年級，我們三個從小一塊長大。這場席面我只吃了十幾分鐘，反正我是小孩，沒人注意到我，千篇一律的菜式和大人們的唾沫星子真的沒什么意思。程穎不上學了，她也是個“大人”，大人是都不能提前離席的，于是我和她說在商店等她就溜走了。我迎著大太陽往回走，路上突然想起電視里看到的模特走秀，我放緩了腳步，慢慢地扭起屁股來，但是怎么走也走不成一條直線，走得東倒西歪，突然旁邊冒出來的個騎三輪車的老太太，瞅著我“這小孩怎么走路的”，我唰的一下紅了臉，快跑到了奶奶的鐵皮商店。

鐵皮商店建在客運站旁邊，面對路的那塊鐵皮割岀一塊用兩根鐵棍撐起，里面再放上高高的山架，分三層擺放各種煙，最下面一層延長成桌面，這就成了一個柜臺，柜臺左邊是裝滿各類飲料的鐵框，右手邊擺放著一臺公用電話，門前用幾根竹竿撐起一片老式黑色遮陽網，一堆老頭老太太圍在一起，旁邊就是我最愛的冰箱。我快被太陽烤化了，沖到冰箱旁邊，用盡全身力氣把冰箱蓋掀起一條縫，抬眼一看，奶奶正翹著二郎腿，瞇著眼睛看牌呢，根本顧不上我，這冰箱是用一個簡易自制小拖車拖出來的，我踩上冰箱底下的車輪，勉強看得見里面的冰棍，拿了一根小布丁，靠在冰箱后面美滋滋的舔了起來，是甜甜的奶味，比優酸乳還好吃的甜味，還好我那個笨弟弟不在，不用替他也偷一根。我用冰箱上毯子胡亂擦了擦嘴，扒開人群湊到奶奶旁邊，“奶奶，今天俞琴過生日，程穎都準備好生日禮物了，我送什么啊”，毫無疑問，奶奶當然不會給我錢買生日禮物，她頭也不抬地指著木架子上的果籃，說送這個就行，然后就繼續在牌桌上忙碌起來，我知道不能再問了，否則就會討來奶奶的責罵。我無可奈何，因為我不知道要去哪里買禮物，我甚至不知道什么東西才算是禮物？我熱的雙頰通紅，坐在燙屁股的路牙子上，程穎來了，她問我準備好生日禮物了沒有，我帶著哭腔指著果籃說：“奶奶就讓我送這個，這怎么送啊？”這就是別人看望奶奶的果籃，什么包裝袋蝴蝶結水果都被拆的一干二凈，里面只剩一個香蕉和一個火龍果，讓我提著一個竹籃子和兩個水果送給別人當生日禮物，我真的覺得快丟死人了。程穎安慰我“不礙事，你還小，以后再送好的，就這個，俞琴不會怪你的。”我只好提著像菜籃子的水果籃，一起往俞琴家走去，心想，總比空手強吧。

可是當我提著果籃出現在俞琴家，好像我是個搞笑的猴子，他們看到我就大笑起來，我恨不得有一條地縫鉆進去，還好，俞琴把生日禮物收下了，可是隨即更讓我難受的事情就發生了，程穎準備的生日禮物是一個精美的首飾盒，我至今都記得那首飾盒的樣子，金色的細鐵絲圍成一個手掌大小的心形鏤空盒子，是所有女孩子都喜歡的精致物品，俞琴哇了一聲，小心翼翼的撥開最上面的鐵片，愛不釋手，而我站在他們身后，一句話也插不上，羞愧難當，至于之后發生了什么我全然心不在焉，早早的就回家了。

回到商店已是傍晚，人都散了，后面的廚房里叮叮當當，任憑奶奶怎么叫我我都不理，只看顧著和弟弟看電視，我看著看著入了迷就忘記了時間，突然媽媽擋在電視機前瞪著我，我趕緊跑去幫奶奶端菜，那時候我不懂，為什么媽媽每天下班回來好像都很生氣，奶奶每晚都做一桌子的飯菜，媽媽說小孩子總要學著做的，我想弟弟還小，我當然要幫著奶奶做一些家務，于是每次飯后我都主動的洗碗擦桌子，當然，如果不主動的話，媽媽的123也是很恐怖的，我小時候最害怕看到的就是媽媽瞪著我的眼神。

在我的記憶里，小學之前基本上沒有見過媽媽照顧我的日常起居，我和弟弟一直跟著爺爺奶奶生活，爺爺晚上住在商店，奶奶晚上就騎著三輪車帶著我和弟弟回家，有時也一起住在店里，早上先回到小店吃早飯，然后我帶著弟弟去上學，學校到商店也就幾分鐘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