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順著寫字樓的玻璃幕墻蜿蜒而下，將窗外的城市景觀扭曲成模糊的色塊。紀暖站在十八層的落地窗前，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杯沿，咖啡早已涼透。

“紀設計師，林總讓你去他辦公室。“助理小楊探頭進來，聲音壓得極低。

紀暖深吸一口氣，放下杯子，整理了一下西裝外套的褶皺。不用猜也知道為什么——華悅城的項目競標失敗了，而她作為主設計師，首當其沖。

推開總監辦公室的門，林總正背對著她站在窗前，肩膀線條繃得筆直。

“解釋一下。“林總轉過身，將一疊圖紙摔在桌上，“客戶為什么選擇了明和的設計？我們準備了三個月的方案就這么不堪一擊？“

紀暖的指甲陷入掌心，卻感覺不到疼。“我們的設計更注重空間流動性，但華悅似乎更傾向傳統布局...“

“這不是理由！“林總打斷她，“你知道這個項目對公司多重要嗎？下半年三分之一的業績指望它！現在好了，全泡湯了！“

窗外的雨聲突然變大，敲打著玻璃，像是無數細小的嘲笑。

“對不起，我會...“

“出去吧。“林總疲憊地擺擺手，“放你兩天假，好好想想怎么挽回。“

走出公司大樓時，雨已經下得很大。紀暖沒有帶傘，卻也不想回去拿。她站在屋檐下，看著雨水在地面濺起的水花，突然覺得眼眶發熱。

三個月沒日沒夜的加班，無數次的方案修改，全成了徒勞。三十歲的年紀，事業卻像這雨天一樣看不到陽光。

紀暖咬咬牙，沖進了雨里。冰涼的雨水瞬間浸透了她的襯衫，頭發黏在臉上，高跟鞋踩在水洼里，濺起的泥水弄臟了她的褲腳。但她不在乎，甚至希望雨下得更大些，好掩蓋她終于決堤的淚水。

轉過街角時，她撞上了一個堅實的胸膛。

“小心！“

一雙有力的手扶住了她的肩膀，紀暖抬頭，對上一雙深邃的眼睛。男人很高，黑色西裝外套上已經被雨水打濕了一片，手里撐著一把黑色長柄傘。

“對不起...“紀暖慌忙后退，卻因為地面濕滑差點摔倒。

男人眼疾手快地攬住她的腰，“你沒事吧？“他的聲音低沉溫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

紀暖這才看清他的樣子——輪廓分明的下頜線，微微蹙起的眉頭，還有那雙在雨幕中顯得格外清亮的眼睛。他看起來三十出頭，身上有種沉穩的氣場，與周圍匆忙避雨的行人形成鮮明對比。

“我沒事，謝謝。“紀暖掙脫他的手臂，尷尬地整理著自己濕透的衣服。她現在的樣子一定狼狽極了——妝容花掉，頭發滴水，活像個落湯雞。

男人卻將傘向她傾斜，“你去哪里？我送你。“

“不用了，我...“

“這種天氣很難打車。“他不由分說地脫下西裝外套披在她肩上，“你住哪個方向？“

外套上殘留的體溫和淡淡的木質香氣讓紀暖一時語塞。她抬頭看他，發現他的白襯衫也被雨水打濕了，貼在身上勾勒出精瘦的腰線。

“翠湖公寓，不過真的不用...“

“巧了，我正好順路。“男人微微一笑，眼角浮現出幾道細紋，“我叫程墨。“

“紀暖。“她下意識回答，然后才意識到自己居然告訴了一個陌生人名字和住址。

程墨似乎看出她的顧慮，“放心，我不是壞人。“他從口袋里掏出名片夾，抽出一張遞給她，“金融投資顧問，如假包換。“

紀暖接過名片，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一陣微妙的觸電感讓她迅速縮回手。名片很簡潔，黑底燙金字，除了名字和職位，只有一個電話號碼。

“上車吧。“程墨指向路邊一輛黑色轎車，司機已經下車打開了后門。

紀暖猶豫了一秒，但冰冷的雨水和身上程墨的外套最終讓她點了點頭。

車內溫暖干燥，散發著淡淡的皮革香氣。程墨遞給她一條毛巾，“擦一擦，別感冒了。“

“謝謝。“紀暖接過毛巾，突然覺得鼻子一酸。這一天的委屈和挫敗，在這個陌生人的溫柔面前幾乎要決堤。

程墨沒有多問，只是安靜地坐在一旁，給她足夠的空間。車窗外的雨依然下著，但車內的沉默卻莫名令人安心。

“糟糕的一天？“行駛了一段路后，程墨輕聲問道。

紀暖苦笑，“很明顯嗎？“

“淋雨哭泣的職場女性，通常只有兩個原因——失戀或失業。“程墨的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幽默，“我猜你是后者？“

“差不多。“紀暖望向窗外模糊的景色，“重要項目丟了，被老板罵得狗血淋頭。“

程墨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有時候失敗是轉機的開始。“

紀暖轉頭看他，“這話聽起來像是成功人士的客套。“

程墨笑了，眼角又浮現出那些細紋，“五年前我也曾因為一個項目失敗，在雨里走了兩個小時。“

“后來呢？“

“后來我發現，那個客戶是個騙子，躲過一劫反而是幸運。“程墨的目光落在她臉上，“所以，誰知道呢？也許華悅城不選你們是他們的損失。“

紀暖猛地坐直，“你怎么知道是華悅城？“

程墨眨了眨眼，“猜的。最近業內都在傳這個項目，明和拿下了不是嗎？“

紀暖放松下來，“業內消息傳得真快。“

“金融和設計，都是圈子很小的行業。“程墨看了看窗外，“到了，翠湖公寓。“

車停在小區門口，雨已經小了很多。紀暖脫下他的外套還給他，“謝謝你，程先生。“

“叫我程墨就好。“他接過外套，卻沒有立刻穿上，“需要我送你到樓下嗎？“

“不用了，就到這里吧。“紀暖推開車門，雨后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

“紀暖。“程墨突然叫住她，“名片上有我電話，如果...需要聊聊的話。“

紀暖回頭，看見他坐在車內，半邊臉隱在陰影里，只有那雙眼睛依然明亮。她點點頭，將名片小心地放進錢包。

走進小區，紀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黑色轎車還停在原地，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緩緩駛離。

回到家，熱水沖走一身疲憊，紀暖裹著浴巾站在窗前。雨后的城市燈火通明，遠處寫字樓的燈光像星辰般閃爍。

她拿出程墨的名片，指尖輕輕撫過燙金的字體。也許，這糟糕的一天并非全無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