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手環抱子午訣，四門緊閉守正中。”

“萬念歸一入虛空，感而遂通真意生……”

高三（2）班，倒數第二排靠窗的位置。

路明非正盯著本子上的句子，小聲的念誦著。

這幾句拗口的句子是他從某個犄角旮旯的論壇上抄來的，據說是某個失傳道統的煉神口訣，聽起來就很神棍。

現在是周五的下午，還有一節課就要放學了。

窗外的夕陽把一切都染上了溫暖的金色。

教室里同學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高聲談笑，交換著最新的八卦和游戲攻略。

每一個小世界都光芒四射，但沒有一束光能照到路明非身上。

他一個人縮在角落里，像是一座被世界遺棄的孤島，潮水般的人聲從他身邊涌過卻帶不走他分毫。

換作以往，他這個時候應該是找個聊天的小團體插科打諢融入進去，然后再找機會約人放學去切磋下星際，借機贏上一瓶營養快線。

可今天路明非沒有這么做，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四門緊閉我大概懂，不就是眼耳口鼻嘛……”路明非撓了撓頭。

“可入虛空又是什么鬼？難道是薩爾那加神族住的地方？”

這個詞讓他唯一能聯想到的就是星際爭霸里那個創造了星靈和異蟲的遠古種族。

路明非其實對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毫無興趣。

之所以會研究煉神口訣，是因為他的人生發生了一點小小的的變化。

他已經不再是人類了。

或者說得更準確些，他不再是凡人了……

“體育老師剛通知，下周一體育課體測！男生1000米，女生800。”體育委員的聲音像瞬間把他從入虛空的思索中炸回了人間。

“啊？不是吧？怎么又體測？”

“一千米？老劉是魔鬼嗎？他想讓我們死在跑道上！”

“完了，這次我感覺我死定了，肯定不及格。”

同學們議論紛紛。

“怕什么？反正每次都有人墊底。”

剛剛還在聊天的徐巖巖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他那雙被肥肉擠成一條縫的眼睛，意有所指地瞟向了教室靠窗的那個角落。

“對啊，反正有咱們路神人墊底呢。”他旁邊的雙胞胎兄弟徐淼淼也跟著怪笑起來，一模一樣的猥瑣。

剎那間，全班的目光像聚光燈一樣，全部集中在了路明非身上。

路明非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感覺自己像是被一群狼圍觀的兔子。

說實話，路明非討厭體測，就像討厭數學一樣。

每次他那小胳膊小腿地在跑道上掙扎時，總會成為大家調侃的對象。

徐巖巖和徐淼淼最喜歡干的事就是在終點線看著跟條死狗一樣的自己，然后發出夸張的嘲笑。

他們總說路明非連個女生都不如，雖然他們自己也就比路明非強那么一丟丟。

路明非通常不以為意，至少自己身材勻稱，不像他們看起來就像是兩顆塞滿了脂肪的肉丸。

但他害怕被陳雯雯看到。

在喜歡的女孩面前，任何男孩都希望自己是蝙蝠俠，再不濟也得是個美國隊長。

只可惜他路明非在陳雯雯面前，永遠都只是那個上不了臺面的路人甲。

“大家都是同學，你們不要老是欺負路明非。”陳雯雯輕聲開口，替路明非解了圍。

“就是，路明非只是平時缺乏鍛煉而已。”趙孟華也開口了，他漫不經心地靠在椅背上，一副大佬做派。

所有人都知道徐家兄弟是他的跟班，他剛才一直沒做聲，顯然是在看戲。

現在他開口不過是看在陳雯雯的面子上，順水推舟地展現自己的“正義”而已。

路明非當然清楚這一切。

按照以往的發展，他這個時候應該擠出一個尷尬而又不失禮貌的微笑，然后在大家的哄笑聲中等待這場日常的羞辱儀式結束。

這是他一直以來的生存法則，就像某首歌里唱的：

“那年十八，站著如嘍啰。”

但這一次，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他看著陳雯雯那張被陽光勾勒出柔和線條的側臉，下意識就開口了。

“誰是墊底還不好說呢，畢竟有些人也就和我半斤八兩罷了。”

說完這句話路明非就后悔了，他清楚地看到徐巖巖和徐淼淼那兩張原本還在笑著的胖臉一下子漲成了豬肝色。

他甚至懷疑下一秒這兩個家伙就會沖過來給他兩拳。

在高三（2）班這條微縮的食物鏈里，他路明非無疑是最底層的浮游生物。

他習慣了跟在所有人后面嬉皮笑臉，用尊嚴換取蹭一瓶水或是些許網費。

像今天這樣公然的下克上，簡直是史無前例。

空氣凝固了，大家的目光在他們之間來回掃視，等待著好戲開場。

路明非有些不知道該怎么下臺，好在上課鈴這個時候及時響起。

“那就走著瞧！”徐巖巖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我倒要路神人到時候能跑出什么成績來！”

他扭動著肥碩的身軀回到了座位。

一場風暴就這樣消弭于無形。

人群散去，只剩下路明非一個人嘴巴一張一合，像條擱淺的魚。

靠！我這破嘴！怎么就管不住呢？

都怪那本該死的修仙小說，要不是看了它自己也不會這么中二病上頭。

但是……

路明非的手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口心臟的位置。

如果真的能重新掌握自己體內的靈氣，說不定真的可以雄起一次。

就像之前說的，路明非覺得自己已經不是人類了。

不是那種“JOJO我不做人了”的吸血鬼，而是華夏傳說中的煉氣士。

路明非最近正在修仙，而且還取得了些許進展。

換作一個月前路明非要是看到有人這么說，他絕對會認為對方的腦子被門夾了。

修仙不過是些網絡小說里的胡編亂造罷了，現實世界那里有什么煉氣士啊？

可有些時候只有親身經歷過，才知道這個世界藏著多少秘密。

一切都要從一個月前說起……

那個時候的路明非還是標準的仕蘭中學高三S級，S for Sucker的那個S。

他的人生軌跡清晰得就像一條心電圖被拉直的直線。

最好的結果無非是考上一個不好不壞的二本，在某個不好不壞的城市找一份不好不壞的工作，然后不好不壞地活到老死。

父母遠在天邊，借住在叔叔和嬸嬸屋檐下的他和一只寄居蟹沒什么兩樣。

只能小心翼翼地探出觸角感受著這個對他來說并不怎么溫暖的世界。

他就像一艘沒有錨的船，在名為青春的港口里隨波逐流。

直到那天一個彈窗廣告，打破了他死水般的生活……

那個時候路明非剛剛在網吧贏下一局游戲，正伸了一個懶腰準備放松一下。

屏幕右下角金光閃閃的“開局一顆蛋，最終進化成神龍”就這樣彈了出來。

路明非本來想關掉，可在廣告下方還有一個小說的名字。

凡人修仙錄。

換作以前，作為文學社一員的他是不會看這種小說的。

但反正也沒事，就當是打發時間好了。

路明非鬼使神差地點了進去，這一看他就有些無法自拔。

小說里那個資質平平卻靠著心智和毅力一步步走向巔峰的主角……

那個光怪陸離，可以飛天遁地摘星拿月的世界，讓路明非沉醉不已。

每個男孩心中或許都有一個英雄夢，但對路明非這種連英雄的邊都夠不著的衰仔來說，修仙的誘惑力顯然更大。

好死不如賴活著嘛……

英雄要拯救世界，要背負宿命，累都累死了。

但仙人不同，仙人求的是長生，是為了自己活著。

看的上癮之后，路明非也動了嘗試一下的心思。

他開始在網上搜索各種不知真假的修仙口訣和法門，甚至為此壓縮了不少打星際的時間。

路明非當然知道這很傻，不過他很樂意。

他只是把這當作一個新的游戲，一個只有他一個玩家的單機游戲。

他按著那些帖子里說的尋找氣感。

可惜大部分時間他感受到的只有腿麻和肚子的饑餓感。

斷斷續續嘗試了半個多月路明非幾乎就要放棄了，想要把這當作是青春期最后一次犯傻。

然后，意外就發生了。

路明非很清楚的記得，那天他從網吧出來的時候天空還下著細雨。

他戴著耳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穿過了一條沒有紅綠燈的馬路。

一輛疾馳的泥頭車拖著刺耳的轟鳴和尖銳的剎車聲撞向了他。

巨大的車頭在他瞳孔中急劇放大，雪白的車燈亮得像太陽，足以吞噬一切。

死亡在那一刻前所未有的近。

路明非的大腦一片空白，他甚至來不及感到恐懼，身體就像被釘在了原地。

完了。

這是他唯一的念頭。

要去異世界轉生了嗎？不知道有沒有系統送……

但就在那千鈞一發的瞬間，世界就此改變。

遠處車輛的行駛聲、風吹過他耳邊的呼嘯聲，在路明非的觀感中都變得無比清晰。

每一個細節都像是被放大了數百倍灌入他的大腦。

那輛泥頭車的駕駛室里，司機那張因驚恐而扭曲的臉變成了慢放鏡頭，在他眼前緩慢地劃過。

時間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拖拽住了，變得粘稠而緩慢。

緊接著一股灼熱的感覺從身體深處爆發出來。

那感覺就像是沉寂了萬年的火山在一瞬間噴發，滾燙的熔巖順著他的血管奔騰咆哮。

他從未感覺自己的身體如此充滿力量，每一個細胞都在歡呼、在雀躍，仿佛掙脫了某種古老的枷鎖。

身體完全不受大腦控制，或者說是身體的本能超越了思考的速度。

他下一瞬間就以一個自己都無法理解的姿勢向側后方猛地竄了出去。

“轟！”

泥頭車幾乎是擦著他的鼻尖沖了過去，巨大的風壓將他的衣服吹得獵獵作響。

路明非重重地摔在地上，冰冷的雨水混著泥漿濺了他一身。

他仰面躺著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心臟像是要從胸膛里跳出來。

灼熱感緩緩平息，世界恢復了正常的速度。

司機把頭探出窗外用劫后余生的慶幸對著他破口大罵。

路明非沒有理他，他緩緩地從地上坐起看著自己的雙手。

就是這種感覺……

五感被無限放大，對周圍環境的掌控力，身體里那股奔騰不息的靈氣，還有被靈氣加持超越極限的反應速度……

這和他在那本修仙小說里看到的練氣期描述一模一樣！

原來……這都是真的。

路明非呆呆地坐在雨中，任由冰冷的雨水沖刷著他滾燙的臉頰。

他不是在做夢，也不是精神錯亂。

他路明非好像真的修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