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快穩(wěn)住身形，仿佛剛剛的一切只是月色晃出的錯覺，轉(zhuǎn)身回了房，再沒半點聲息。

我卻在屋外站了很久。

第二天夜里，我又聽到了那壓抑的咳嗽聲。

這一次，我沒有再裝睡。

我溜進(jìn)小廚房，熬了一碗熱騰騰的紅薯粥。

暗月教的廚房里什么都缺，唯獨不缺我種的紅薯。

粥熬得爛熟香甜，我悄悄往里混了些磨成粉的白芨。

我端著碗，傻乎乎地推開他的門。

楚懷瑾正撐著桌沿，一口血咳在地上，袖口已經(jīng)滲出暗紅。

見我進(jìn)來，他眼神瞬間凌厲如刀。

我像是被嚇到，把碗往前一遞：“我……我娘說，咳血要吃點甜的，補氣。”

他盯著我，目光審視，似乎想從我臉上分辨出什么。

最終，他什么也沒說，接過碗，一口口喝了下去。

連著三日，我每天都給他送一碗加料的紅薯粥。

他的咳嗽肉眼可見地好了許多。

我瞅準(zhǔn)時機(jī)，又湊上去：“教主，我還會針灸！我爹以前喝醉了耍酒瘋，我就拿針扎他，一扎一個準(zhǔn)，保管他老實！”

楚懷瑾用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看著我，半晌，才吐出一個字：“脫。”

我愣了一下，他已經(jīng)徑自解開外袍，露出清瘦卻有力的脊背，側(cè)身躺在了榻上。

我心里打著鼓，面上卻一片天真，取出隨身帶著的針包。

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看他。

他身上舊傷疊著新傷，像一幅破碎的輿圖。

我定了定神，捻起銀針，用宗門獨有的“溫陽通絡(luò)針法”，輕巧地刺入他的肺俞、列缺幾處大穴。

我的手法很輕，他卻似乎有所察覺，身體幾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但他沒動，也沒問。

這一針下去，他睡了整整一夜，再未咳嗽。

第二天我再見到他時，他正站在院中的那棵老槐樹下，目光復(fù)雜地看著我。

“你一個尚書千金，怎會這些？”

我心頭猛地一跳，手里的紅薯差點掉在地上。

他知道了？他竟然查清了我的身份？

我不知道墨七是什么時候去查的，也不知道他帶回了怎樣的消息。

我只知道，楚懷瑾看我的眼神，已經(jīng)沒有了前幾日的松動，只剩下冰冷的審視。

當(dāng)晚，他站在我的屋外，連門都沒進(jìn)，聲音冷得像淬了冬月的霜。

“你拜入宗門，學(xué)理財、醫(yī)術(shù)、毒理，然后步步為營，處心積慮混入我暗月教——朝廷是什么時候給你下的密令？”

我猛地推開門，整個人都愣住了。

細(xì)作？他竟然以為我是朝廷派來的細(xì)作？

我張了張嘴，喉嚨干澀得厲害，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話：“我……我是為了逃婚才來的……”

這話在此情此景下，連我自己都覺得蒼白無力。

他沒有再聽，轉(zhuǎn)身走入沉沉的夜色里，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話。

“紅薯種得好，也埋不了刀。”

我站在門口，晚風(fēng)吹過，手心一片冰涼。

這一次，不是裝蠢就能混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