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罪臣之女

大康王朝，景和三年秋。

沈硯秋蹲在西跨院的老槐樹下，用竹片逗弄著一只斷了腿的灰貓。老槐樹的年輪里藏著她十年的記憶，春日里父親教她認字，夏日里母親為她搖扇，秋日里哥哥帶她捉蛐蛐，冬日里一家圍爐賞雪?？扇缃?，哥哥沈硯卿在邊疆打仗，父親沈從安被冠以通敵叛國的罪名，母親周氏整日以淚洗面。

"喵——"灰貓叫了一聲，蹭了蹭她的手。沈硯秋摸了摸它的頭，輕聲道："別怕，等我找到藥，一定治好你的腿。"

話音未落，沈府的朱漆大門被撞開，發出震耳欲聾的響聲。御林軍統領帶著士兵沖進來，盔甲碰撞的聲音在庭院里回蕩。

"沈硯秋！你父親沈從安通敵叛國，證據確鑿，陛下有旨，抄家！"統領的聲音如雷，震得院角的菊花簌簌落了一地，花瓣沾著泥土，像極了被揉碎的錦繡。

竹片從手中滑落，沈硯秋抬頭，看見平日溫和的父親被兩個士兵反剪著雙手押進來。他的官服上沾著泥污，冠帶歪斜，卻仍挺著脊梁，目光如炬。母親周氏撲過去，被士兵粗暴推開，撞在青石板上，額頭滲出血絲，鬢邊的珍珠簪子摔在地上，斷成兩截。

"夫人！"沈從安目眥欲裂，掙扎著想要沖過去，卻被士兵死死按住。

"父親！母親！"沈硯秋尖叫著沖過去，被一個士兵用刀鞘攔住。刀鞘上的寒氣透過單薄的衣衫，刺得她打了個寒顫。

"帶走！"統領一揮手，沈從安被押走，周氏癱在地上，目光空洞，嘴角卻掛著一絲詭異的微笑。沈硯秋知道，那是母親倔強的表現，她不愿在敵人面前示弱。

士兵們翻箱倒柜，字畫被撕毀，瓷器被摔碎，珠寶被掠奪。下人們哭哭啼啼地被驅趕，有的被推倒在地，有的被士兵呵斥。沈硯秋看著這一切，只覺得天旋地轉，仿佛置身于一場噩夢。

三天后，圣旨下達：沈從安通敵叛國，秋后問斬；沈氏滿門抄家，女眷沒入掖庭為奴，男丁流放三千里。

掖庭局的牛車停在沈府門口時，周氏拉著沈硯秋的手，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硯秋，你記住，你父親是冤枉的。當年他在戰場上救過當今陛下的命，陛下不可能不知道他的為人。這背后一定有陰謀。你要活著，一定要活著為他翻案。"

沈硯秋咬著唇，點頭。她指尖觸到母親藏在她袖中的一物，硬邦邦的，是半塊玉佩。玉佩的材質溫潤，刻著一只振翅欲飛的鳳凰，工藝精湛。

"這是你父親當年救過的一位貴人所贈，或許將來能幫到你。"周氏聲音極低，"藏好，莫叫人發現。"

牛車轆轆，載著沈硯秋和其他女眷往皇宮方向去。車外，秋風吹過，卷著幾片落葉，像是在為沈府唱挽歌。沈硯秋掀起車簾，望著沈府的方向，那里曾經是她的家，如今卻成了一片廢墟。

掖庭局的嬤嬤是個滿臉橫肉的中年婦人，她上下打量著沈硯秋，冷笑一聲："罪臣之女，倒生得一副好皮囊。不過進了宮，便是賤奴，別想著攀高枝。"

沈硯秋垂眸，掩去眼中的恨意。她知道，此刻沖動只會自取滅亡。她想起父親常說的話："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都聽好了！"嬤嬤拍了拍手，"從今日起，你們便是宮里的奴才，要守宮里的規矩。誰要是敢偷懶?；?，仔細你們的皮！"

女眷們嚇得噤若寒蟬，有的低頭抹淚，有的瑟瑟發抖。唯有沈硯秋悄悄抬頭，觀察著四周的環境。掖庭局的院子不大，卻收拾得干凈，墻角種著幾株月季，開得正艷，與這壓抑的氣氛格格不入。

第二天，沈硯秋被分配到御膳房打雜。她的任務是清洗堆積如山的碗碟，手泡在刺骨的冷水里，很快就凍得通紅，指關節泛著青白。

"罪臣之女就是罪臣之女，連洗個碗都洗不干凈！"負責監管的小太監尖著嗓子罵道，手里的鞭子抽在沈硯秋腳邊的地上，濺起一片水花，打濕了她的褲腳。

沈硯秋咬著牙，繼續洗。她知道，這只是開始。她想起母親的話，想起父親的冤屈，便覺得手上的疼痛算不了什么。

傍晚，沈硯秋端著一盆臟水往外面倒，路過御花園時，聽到一陣爭執聲。她心里一驚，悄悄躲在假山后面，探頭望去。

月光下，兩個男子對立著。左邊的男子穿著明黃色錦袍，面如冠玉，目若朗星，正是太子蕭景琰。右邊的男子穿著墨色蟒袍，劍眉星目，神情冷冽，正是攝政王蕭無燼。

"太子殿下，這沈從安通敵叛國，證據確鑿，您為何還要為他求情？"蕭無燼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嘲諷。

"攝政王，沈從安跟隨先皇征戰多年，忠心耿耿，我不信他會通敵。"蕭景琰的聲音溫潤如玉，卻帶著一絲堅定。

"證據？"蕭無燼冷笑，"沈從安書房里搜出的通敵信件，難道是假的？"

"信件可能是偽造的。"蕭景琰道，"我已經讓人去調查了。"

"調查？"蕭無燼逼近一步，"太子殿下是懷疑陛下的裁決？"

蕭景琰臉色微變，卻依舊堅持："我只是不想冤枉好人。"

"好人？"蕭無燼轉身，目光掃過沈硯秋藏身的假山，"在這宮里，好人往往活不長。"

沈硯秋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她趕緊縮回身子，心跳如鼓。她想起父親書房里的那些書，想起父親教她寫字時的情景，父親那么正直的人，怎么可能通敵？

等兩人走遠，沈硯秋才敢出來。她望著蕭景琰離去的方向，握緊了袖中的半塊玉佩?；蛟S，太子殿下能幫她？

回到掖庭局時，嬤嬤正站在院子里等她。

"死哪去了？"嬤嬤厲聲問道。

"倒臟水去了。"沈硯秋低頭回答。

"倒個臟水倒這么久？"嬤嬤揚起手，就要打下去。

沈硯秋閉著眼，等著那巴掌落下。可等了許久，巴掌都沒落下。她睜開眼，看見一個穿著粉色宮裝的女子站在嬤嬤旁邊，正是太子的貼身宮女青蓮。

"王嬤嬤，太子殿下身邊缺個端茶送水的宮女，我看這丫頭模樣周正，手腳也勤快，就帶她去太子殿吧。"

王嬤嬤愣了愣，隨即堆起笑容："青蓮姑娘說的是，這丫頭確實機靈。"

沈硯秋看著青蓮，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她不認識這個宮女，為什么要幫她？

青蓮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悄悄眨了眨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跟著青蓮往太子殿走時，沈硯秋的心一直懸著。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但她知道，這是一個機會。一個接近太子，為父翻案的機會。

太子殿的夜晚很安靜，沈硯秋站在廊下，望著天上的月亮。月亮很圓，卻很清冷，像極了這皇宮里的人心。她想起了母親的話，想起了父親的冤屈，想起了哥哥在邊疆打仗，不知道他是否安好。

"活著，一定要活著為他翻案。"

她摸了摸袖中的半塊玉佩，玉佩的溫度透過衣袖，傳到她的手心。她下定了決心，無論前面的路有多難，她都要走下去。

這時，一陣風吹過，廊下的燈籠搖晃起來，光影交錯，映在她的臉上，忽明忽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