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頻率共振

林晚星蹲在波音777的行李架下系鞋帶時，耳麥里突然傳來塔臺的聲音。金屬扣磕在地板上發出輕響，她抬頭望了眼 cabin 顯示屏——距離落地還有23分鐘。

"南方3502，跑道07右，可以落地。"

她的手指頓了頓。這個聲音總是和別人不一樣——不是標準的職業腔調，尾音會輕輕上揚半拍，像往熱牛奶里撒的那撮肉桂粉，細微卻讓人渾身一暖。三年來，從廣州到BJ，從上海到成都，只要聽到這個頻率，她就知道今天的航班會平安著陸。

"3502收到，感謝引導。"機長沉穩地回復。林晚星直起身，撫平寶藍色制服裙擺上的褶皺。后頸的碎發掃過衣領，有點癢。她下意識摸出小鏡子——右耳的珍珠耳釘松了，這是媽媽送的25歲生日禮物，據說能帶來好運。

"晚星姐，發什么呆呢？"新乘小雅戳戳她胳膊，"乘客都開始下機了。"小姑娘今天第一次飛國際線，興奮得眼圈發紅，制服第二顆紐扣都扣錯了。

"沒什么。"她扯出標準八顆牙微笑，推著餐車走向后艙。廊橋外的廣州暴雨傾盆，舷窗外的雨刷器劃出扇形水痕，模糊了遠處塔臺的輪廓。那座白色建筑像塊方糖，在雨幕里若隱若現。

那個聲音的主人，此刻就在那座方糖里吧？

凌晨兩點的機組休息室，林晚星盯著手機里的排班表嘆氣。明天又是早班，飛BJ的紅眼航班。她摸出枕頭準備補覺，卻被鄰座的副駕撞了胳膊肘。保溫杯里的枸杞水晃出來，在制服褲腿上洇出深色痕跡。

"看什么呢這么入神？"張哥擠眉弄眼，"是不是在想塔臺那個'專屬'管制員？"

林晚星的臉騰地紅了。全機組都知道她對某個神秘管制員的聲音格外敏感，每次落地前都會下意識調整耳麥音量。上個月飛紐約遇到強氣流，整個客艙哭成一片，只有那個聲音透過電波傳來："別怕，我在這里陪著你下降。"當時她攥著扶手的指節都白了，卻真的慢慢平靜下來。

"別瞎說。"她把毯子拉到下巴，遮住發燙的耳朵，"人家只是業務熟練。"

"熟練到每次都用'晚星'代替呼號？"張哥嘖嘖有聲，"上次備降武漢，人家直接說'林晚星機組，地面風180度3米每秒'，聽得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要我說啊，這絕對是..."

"張哥！"駕駛艙傳來機長的咳嗽聲。張哥立刻閉了嘴，沖她做了個鬼臉。林晚星把臉埋進枕頭，心跳快得像要沖出胸腔。那個聲音的主人，會是什么樣子？應該是個戴金絲眼鏡的斯文大叔吧，手指修長，說話時帶著薄荷煙草味...

三天后的北京首都機場，林晚星終于驗證了張哥的話。

"南方3502，下降至4200米，保持航向。"

耳麥里的聲音帶著笑意："今天的云很漂亮，適合拍照。"

她握著咖啡杯的手一抖，熱液濺在手背上。駕駛艙里瞬間安靜，機長和副駕交換了個了然的眼神。林晚星慌忙用紙巾擦拭，指尖卻在發抖——他怎么知道她喜歡拍云？上次延誤時發的朋友圈，她只配了張積雨云的照片，連文字都沒寫。

"...謝謝提醒。"林晚星的聲音細若蚊蚋。

落地滑行時，她忍不住掀開遮光板。塔臺在夕陽下泛著金邊，像座沉默的金色城堡。那個聲音的主人，此刻正在城堡里俯瞰著她吧？她掏出手機，對著塔臺拍了張照片。照片里，玻璃幕墻反射著晚霞，像撒了一把碎金子。

"又在拍塔臺？"小雅湊過來看，"晚星姐，你該不會真的喜歡上那個管制員了吧？"

"小孩子家家懂什么。"林晚星把手機塞回口袋，耳根卻更紅了。

意外發生在一周后。

執飛上海的航班遭遇強對流天氣，備降指令來得猝不及防。林晚星剛安撫好恐慌的乘客——那個抱著泰迪熊的小女孩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把備用氧氣面罩演示了三遍才讓孩子安靜下來——就聽見那個熟悉的聲音透過嘈雜電波傳來：

"3502，左轉航向040，上升至5400米避開積雨云。"

"管制員，我們的燃油只夠再飛40分鐘。"機長的聲音緊繃。林晚星看見他手背上的青筋都鼓起來了。

電波那頭沉默了兩秒，隨即響起鍵盤敲擊聲："已協調備降南京祿口， runway 24左，我會全程引導。"

接下來的23分鐘，林晚星第一次體會到什么叫聲控心動。即使在劇烈顛簸中，那個聲音始終平穩溫和，像在她耳邊讀睡前故事：

"現在穿過云層，能看到長江了嗎？"

"下降率保持500英尺每分鐘，很穩定。"

"再堅持五分鐘，地面救援車已經就位。"

當飛機終于平穩降落在南京機場時，整個客艙爆發出掌聲。林晚星癱坐在乘務員座位上，后背全是冷汗。她摸出手機，發現自己在顛簸最厲害的時候，竟然給那個未知號碼發了條空白信息。

"管制中心就在塔臺三樓，要不要去道謝？"張哥提議。他正對著反光鏡整理領帶，鬢角的白發在燈光下格外顯眼——聽說他女兒明天高考，這次備降差點讓他趕不上送考。

林晚星抱著保溫杯猶豫。制服還沾著咖啡漬（剛才給乘客送水時灑的），頭發也被汗水打濕，這樣去見那個聲音的主人太失禮了?？慑e過這次機會...

"走啦！"小雅不由分說拉著她就跑。小姑娘今天把應急燈開關當成呼叫鈴按了三次，正愁沒機會彌補過錯。

管制中心的玻璃門后，二十多個屏幕閃爍著綠光。她一眼就看見了那個靠窗的男人——白襯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表是極簡的黑色表盤，側臉線條干凈利落，手指在鍵盤上翻飛如舞。他面前的馬克杯印著卡通飛機圖案，杯沿還沾著奶漬。

聽到腳步聲，他轉過頭來。

林晚星的呼吸驟然停止。

不是想象中的成熟大叔，而是張年輕得過分的臉。睫毛很長，鼻梁挺直，左眉骨有顆細小的痣。最要命的是那雙眼睛，像盛著融化的星辰，溫柔得讓人心尖發顫。他的喉結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又忍住了。

"我們是南方3502機組，來感謝您剛才的引導。"機長率先伸出手，"我是機長王磊。"

"沈亦辰。"男人握手時目光卻落在林晚星身上，"應該的。"他的手掌很燙，指腹有薄繭，像是常年敲擊鍵盤留下的印記。

就在這時，咖啡機發出完成提示音。沈亦辰走過去接了杯熱可可，用拉花針在奶泡上劃了幾下，然后遞給她。陶瓷杯壁的溫度透過指尖傳來，暖得她打了個哆嗦。

林晚星低頭一看，心跳漏了一拍。

奶泡上赫然是個歪歪扭扭的"W"。

"看你好像很冷。"他的耳尖微微發紅，"暖暖手。"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月光透過玻璃落在他發梢，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林晚星捧著溫熱的馬克杯，突然覺得，這場意外備降，或許是命運最溫柔的安排。她想起自己那條空白信息，臉頰更燙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