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閣樓里的舊筆記本

暴雨砸在青瓦上的聲音像極了外婆織毛衣時的竹針聲，林星眠抱著膝蓋縮在閣樓角落，聽著樓下母親的怒吼一聲高過一聲。

"林星眠！你給我下來！這次月考又考了倒數第十，你還有臉躲？"

她把臉埋進臂彎，指甲掐進掌心。外婆走后的第三個月，這個家好像被抽走了最后一絲溫度。母親的脾氣越來越暴躁，父親永遠在加班，曾經溫馨的小屋現在只剩下壓抑的沉默和偶爾爆發的爭吵。星眠想起外婆還在的時候，總會在母親生氣時端來一杯熱牛奶，輕聲說："孩子還小，慢慢來。"那時母親會嘆口氣，摸摸她的頭，眼神里的煩躁慢慢融化。

閣樓里很暗，只有天窗漏下一點昏黃的光。星眠摸到墻角的舊木箱，那是外婆的東西。箱蓋有些松動，她輕輕一掀，灰塵撲面而來，帶著一股熟悉的茉莉花香——那是外婆常用的香皂味。里面躺著幾件舊衣服、一個銀質懷表，還有一本泛黃的筆記本。

懷表的指針早就停了，表盤上刻著精致的薔薇花紋，和外婆生前戴的那只一模一樣。星眠記得外婆說過，這只懷表是她的母親留給她的，"時間會帶走很多東西，但有些記憶，會像琥珀里的昆蟲，永遠清晰。"她把懷表貼在胸口，仿佛還能感受到外婆的溫度。筆記本的封面是深棕色的 leather，邊角已經磨損，扉頁上用鋼筆寫著一行娟秀的字："記憶重寫本：每個遺憾，都有修正的機會。"

她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指尖輕輕撫過字跡，墨水有些褪色，但依然清晰。筆記本的紙張很特殊，摸起來不像普通的紙，反而有點像...皮膚？星眠打了個寒顫，卻鬼使神差地從口袋里摸出鉛筆，寫下："上周三，蘇曉棠沒有因為我忘記給她帶作業而生氣。"

寫完后，她自己都覺得好笑。不過是青春期的小矛盾，至于這么耿耿于懷嗎？可曉棠是她最好的朋友啊。那天曉棠紅著眼眶說"你根本不在乎我"的樣子，像根刺一樣扎在她心里。她把筆記本塞回木箱，抱著懷表蜷縮在角落，聽著雨聲漸漸入睡。

第二天早上，星眠是被母親的敲門聲驚醒的。

"星眠，該上學了。"母親的聲音意外地溫柔，"我做了你愛吃的煎蛋。"

星眠揉著眼睛坐起來，閣樓的天窗透進明亮的陽光，暴雨后的天空藍得像一塊玻璃。她摸出手機看時間，七點半，還有半小時就要上課了。母親的變化讓她有些不安，記憶中母親已經很久沒有這么溫柔了。

她匆匆洗漱完畢，抓起書包往學校跑。路過街角的便利店時，蘇曉棠突然從后面跳出來，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星眠！等等我！"曉棠扎著高馬尾，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昨天我媽做了曲奇，給你帶了一盒。"

星眠愣住了。上周三因為忘記給曉棠帶作業，兩人大吵了一架，這幾天一直冷戰。她小心翼翼地問："你...不生氣了？"

曉棠眨了眨眼，一臉疑惑："生氣？生什么氣？我昨天還和你一起放學的啊。對了，你上次說想看的那本漫畫，我今天帶來了。"

星眠的心跳開始加速。她掏出手機，翻出周三的聊天記錄——原本滿屏的爭吵信息，現在只剩下一句"明天見"和一個可愛的表情包。她覺得頭暈目眩，難道真的是自己記錯了？

"怎么了？"曉棠察覺到她的異常，"臉色這么白？是不是又沒吃早飯？我這里有巧克力。"她從書包里掏出一塊巧克力，塞進星眠手里。

"沒...沒什么。"星眠勉強笑了笑，"可能沒睡好。"

課堂上，星眠根本聽不進老師在講什么。她盯著課桌里的筆記本，思緒混亂。難道...那個筆記本真的能改寫記憶？如果是真的，那它為什么會在外婆的箱子里？外婆是不是也用過它？

放學路上，曉棠一直嘰嘰喳喳地說著班里的趣事，星眠卻心不在焉。路過公園時，她突然停下腳步。

"曉棠，上周三我們到底有沒有吵架？"她盯著曉棠的眼睛，"說實話。"

曉棠皺起眉頭："星眠，你今天真的很奇怪。上周三我們明明一起去圖書館復習了，你還幫我占了座位，我們一起做了數學卷子，你給我講了三道我不會的題。"她突然笑了，"該不會是你做了什么虧心事，想賴到我頭上吧？"

星眠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她摸了摸口袋，筆記本靜靜地躺在那里，仿佛一個沉睡的秘密。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曉棠的影子和她的影子重疊在一起，看起來那么親密，可星眠卻覺得一陣寒意從心底升起。

回到家，星眠直奔閣樓。她翻開筆記本，第一頁上的鉛筆字依然清晰。她顫抖著寫下："外婆沒有去世。"

寫完后，她緊張地等待著。一分鐘，兩分鐘，十分鐘過去了，什么都沒有發生。母親在樓下喊她吃飯，聲音里帶著不耐煩。

"星眠！吃飯了！發什么呆呢？"

星眠頹然地坐在地上。原來只是自己的幻想，她苦笑著想。也許是最近壓力太大了，才會產生這樣的幻覺。她把筆記本放回木箱，走下樓去。

晚飯后，她坐在書桌前寫作業，突然聽到客廳里傳來父親的聲音："你看，這是星眠外婆寄來的明信片，說是去國外旅游了，給星眠買了禮物。"

星眠的筆掉在地上。她沖進客廳，父親手里拿著一張明信片，上面的字跡和筆記本扉頁上的一模一樣。照片上的外婆站在埃菲爾鐵塔前，笑得一臉燦爛，看起來比記憶中年輕了幾歲。

"這...這不可能。"星眠的聲音顫抖，"外婆三個月前就去世了。"

母親皺起眉頭："星眠，你胡說什么呢？外婆明明上個月還來家里吃過飯，還給你織了件毛衣。"她摸了摸星眠的額頭，"是不是發燒了？溫度有點高，我去給你拿藥。"

星眠看向墻上的照片。原本掛著外婆遺像的地方，現在掛著一張外婆在海邊的照片，笑得一臉燦爛。她突然想起三天前，她還在為外婆的忌日偷偷掉眼淚，可現在...

她轉身跑回閣樓，翻出筆記本，發瘋似的撕了第一頁。然而，紙張只是輕微地皺了一下，根本撕不爛。她驚恐地發現，筆記本的頁數似乎永遠都撕不完，不管她怎么撕，第一頁依然完好無損地躺在那里，字跡清晰可見："外婆沒有去世。"

星眠抱著頭蹲在地上，眼淚止不住地流。她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只覺得整個世界都變得陌生而恐怖。這時，她聽到樓下傳來外婆的聲音："星眠，怎么了？哭什么呢？"

她猛地抬起頭，看見外婆穿著熟悉的藍布衫，微笑著站在閣樓門口，手里拿著她最愛吃的桂花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