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局中人

林深的手指在鍵盤上翻飛，屏幕上的K線圖如心電圖般跳動。他揉了揉眉心，咖啡杯里的殘渣在杯底結成深色的痂，像塊怎么也擦不掉的污漬。落地窗外，金融中心的玻璃幕墻反射著刺目的陽光，將整間辦公室照得亮如白晝，卻照不進他眼底的陰翳。

"林總，恒信集團的并購案資料已經整理好。"助理小陳的聲音帶著幾分小心翼翼，文件夾邊緣被他的手指捏得發白，"對方律師團隊剛才來電，說希望明天就簽署初步協議。王董那邊也在催，說這單十億的并購案對公司下半年的業績至關重要。"

林深沒抬頭，指尖在桌沿輕叩，節奏越來越快："告訴他們，協議第17條關于股權質押的條款需要修改。質押率從60%降到45%，并且必須追加第三方擔保。還有，讓財務部門把恒信近三年的審計報告再發我一份——要原件，不要電子版。"

"可是..."小陳欲言又止，"王董特意交代，讓我們盡量滿足恒信的要求，不要節外生枝。"

林深這才抬眼，目光如鷹隼般銳利："節外生枝？"他抓起桌上的文件夾，金屬夾在陽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恒信的財報里，無形資產占比突然增加了30%，現金流卻連續兩個季度為負。你覺得這正常嗎？"他將文件夾重重砸在桌上，紙張散落一地，"去把李律師叫來，我要和他單獨談談。另外，通知技術部，把公司內部系統的防火墻再加固一遍。最近有人在試圖非法訪問我們的數據庫。"

小陳的臉色變了變："林總，這...需要向王董匯報嗎？"

"不需要。"林深打斷他，目光冷得像冰，"照做。記住，不要告訴任何人。"

辦公室的門關上后，林深靠在椅背上，從抽屜最深處摸出一個鐵盒。盒子上了鎖，鑰匙就掛在他的項鏈上。打開鐵盒，里面躺著一張泛黃的照片和半塊缺角的玉佩。照片上的男人穿著白襯衫，笑容溫和，站在他旁邊的少年眼神清澈，正是十年前的自己和恩師周正國。玉佩是周正國送他的成人禮，據說是家傳之物，另一半在周正國那里。

十年前的往事如潮水般涌來。那時他還是個剛畢業的大學生，跟著周正國在金融圈摸爬滾打。周正國教他看財報、分析市場、談判技巧，甚至教他如何在爾虞我詐的商場中保持初心。"金融不是賭博，是智慧的博弈。"周正國常說，"永遠不要被利益蒙蔽了雙眼，否則你會輸掉一切。"

直到那場震驚金融圈的"誠信門"事件。周正國因涉嫌內幕交易被捕，公司股價暴跌，他也從云端跌入谷底。那段時間，他被調查組約談，被媒體圍堵，被同行唾棄。是周正國在看守所里對他說："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你要相信，正義或許會遲到，但絕不會缺席。"

手機震動，打斷了林深的回憶。是一條匿名短信："十年前的事，該有個了結了。"

林深的手指猛地攥緊，手機屏幕在掌心印出紅痕。他抬頭看向窗外，玻璃幕墻倒映出他緊繃的臉，像一張隨時會裂開的面具。十年了，他以為自己已經擺脫了過去的陰影，可這條短信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潘多拉的盒子。

李律師來得很快，他推了推眼鏡，在林深對面坐下："林總，您找我？"

林深把文件夾推過去："恒信的并購案，你幫我看看有沒有問題。特別是第17條和財務數據部分。"

李律師翻了幾頁，眉頭越皺越緊："這里的股權結構有點奇怪...恒信的控股股東看似是自然人張明，但實際上，張明的背后可能還有代持協議。還有這個財務數據，無形資產大幅增加，但沒有詳細說明具體內容。現金流為負，卻還要斥巨資并購，這不符合常理。"

"我也發現了。"林深敲了敲桌子，"你覺得，是誰在背后搞鬼？"

李律師沉默片刻："會不會是...周董？"他壓低聲音，"畢竟，恒信的現任CEO是周董的舊部。而且，周董半年前突然退休，將大部分股權轉讓給王董，這本身就很可疑。"

林深的瞳孔收縮了一下。周正國，他的恩師，也是公司的創始人之一。半年前突然宣布退休，理由是身體不適，但林深知道，那只是借口。周正國的身體一直很好，怎么可能突然就病了？

"查。"林深吐出一個字，聲音冷得像冰，"不管是誰，我要知道真相。另外，幫我查一下張明的背景，特別是他和周董的關系。"

李律師走后，林深獨自在辦公室待到很晚。窗外的霓虹漸次亮起，將城市染成一片光怪陸離的海洋。他端起冷掉的咖啡，杯底的殘渣像個張牙舞爪的怪物。突然，他發現杯壁上有一道細微的裂痕，正順著杯身慢慢蔓延，像極了他此刻的人生。

手機再次震動，還是匿名短信："今晚十點，老地方見。別帶任何人。"

林深盯著短信，手指在屏幕上停了很久。老地方，是他和周正國以前常去的一家茶館，位于老城區的巷子里，隱蔽得很。那里有他們共同的回憶，也有他們之間的秘密。

他站起身，抓起外套，路過辦公桌時，不小心碰掉了那張泛黃的照片。照片落在地上，少年的笑容被踩得模糊，只剩下恩師周正國的眼睛，在黑暗中靜靜地看著他，仿佛在說："該面對的，始終要面對。"

林深彎腰撿起照片，輕輕擦去上面的灰塵。他知道，今晚的見面，可能會揭開十年前的真相，也可能會讓他陷入更深的漩渦。但他沒有選擇，因為他是局中人，早已無法置身事外。

他走出辦公室，電梯門緩緩合上，映出他堅毅的臉。電梯下降，像墜入一個無底的深淵。

老城區的巷子很窄，兩旁的路燈忽明忽暗，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茶館的門還是十年前的樣子，朱紅色的漆已經斑駁，門上掛著一個褪色的木牌，上面寫著"忘憂茶社"四個大字。

林深推開門，茶館里很安靜，只有一個穿灰色長衫的老人在擦桌子。老人抬頭看了他一眼，目光渾濁卻帶著幾分深意："林先生，里面請。有人已經等您了。"

林深跟著老人走進里間，里面的布置和十年前一模一樣。靠窗的位置，坐著一個熟悉的身影。他背對著門，穿著一件黑色的風衣，頭發有些花白。

"來了？"那人開口，聲音沙啞卻帶著幾分熟悉。

林深的心臟猛地收縮："周...周董？"

那人緩緩轉過身，正是周正國。他的臉上布滿了皺紋，眼神卻依然銳利："十年了，你還是沒變。"

林深看著眼前的恩師，百感交集："您...您不是在國外療養嗎？"

周正國笑了笑，笑容里帶著幾分苦澀："療養？不過是掩人耳目的借口罷了。我回來，是為了十年前的事。"

林深的呼吸一滯："十年前的事...您是說'誠信門'？"

周正國點了點頭："有人在背后操縱一切，我是被冤枉的。現在，他們又把主意打到了恒信的并購案上。"

林深瞳孔收縮："您是說，恒信的并購案和十年前的事有關？"

周正國端起桌上的茶，輕輕抿了一口："不止有關，這根本就是同一個局。而你，已經成了局中的關鍵棋子。"

林深感覺背后冷汗直冒："是誰？到底是誰在背后搞鬼？"

周正國放下茶杯，目光如炬："王董。"

林深震驚得說不出話來。王董，公司的現任董事長，半年前從周正國手里接過了大部分股權。他一直以為王董是個老實本分的商人，沒想到...

"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為了利益。"周正國嘆了口氣，"他想吞掉恒信，然后將公司的資產轉移到海外。而十年前的'誠信門'，不過是他用來扳倒我的手段。"

林深感覺自己的世界崩塌了。十年前的恩師被冤枉，十年后的自己又陷入了同一個局。他突然明白，匿名短信是周正國發的，目的就是要告訴他真相。

"那我們該怎么辦？"

周正國從懷里掏出一個U盤："這里面有王董轉移資產的證據。你要在明天簽署并購協議之前，把這些證據交給監管部門。"

林深接過U盤，感覺沉甸甸的。這不僅是證據，更是他和周正國的希望。

"可是..."林深猶豫了，"如果王董知道是我們做的，他不會放過我們的。"

周正國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事，總得有人去做。記住，金融不是賭博，是智慧的博弈。"

林深看著恩師的眼睛，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那時的周正國，也是這樣拍著他的肩膀，教他如何在商場中保持初心。

"好。"林深握緊U盤，目光堅定，"我去做。"

周正國笑了，笑容里帶著幾分欣慰："這才是我認識的林深。"

茶館外，夜色正濃。林深走出茶館，抬頭看向天空，烏云密布，看不到一顆星星。但他知道，只要心中有光，就一定能走出黑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