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安區(qū)第三高中，放學鈴聲響起。

學校的大門打開，學生如洪流一樣涌出。今天的太陽真熱，毒辣的太陽無情炙烤著下方。門口的小販活躍起來，紛紛開始叫賣起來。

有些出來的早的學生已經(jīng)圍了過去，開始買起了解渴的冷飲。

方源與他們格格不入，拄著單拐，他的左腿打著厚厚的石膏，正一瘸一拐的走著。

“阿源，身體還可以吧？”魏文和羅峰從隔壁班走了出來，眼光帶著關切。

三個人算是死黨，從小一起光屁股長大的。

“還好，恢復得不錯。”方源咧嘴說道。

“都是張昊白那個混蛋！”魏文啐了一口，聲音里壓抑著怒火。

前幾天得知方源方源被打，羅峰和魏文趕過去的時候，方源已經(jīng)被打斷了一條腿。

雖然張昊白賠了錢，但斷一條腿卻是實打?qū)嵉?

“算了，都過去了。”方源擺擺手，臉上透著一股異常的平靜。

魏文緊走兩步：“阿源，他都打斷你的腿了。你就一點不恨他嗎？”他無法理解好友的淡然。

張昊白仗著家里有錢，經(jīng)常欺負他看不順眼的人。

“恨？”方源側(cè)過頭，目光掠過魏文，“恨有什么用呢？眼下最緊要的，是高考。就剩一個月了。”

羅峰接過了話語：“沒錯。這一個月，必須拼命學了。十二年文化課，全壓在這一場考試上。”

“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啊。”魏文也嘆了口氣。

方源調(diào)整了下拐杖的位置：“十二年寒窗，成敗在此一舉。”

他語氣平穩(wěn)，但字字清晰。

羅峰想起了什么，“對了阿源，晚上來我家。我媽特意給你燉了骨頭湯，說給你好好補補，骨頭長得快！”

方源搖頭：“這......太麻煩阿姨了，不合適。”

羅峰眼一瞪，不滿地捶了他肩膀一下：“跟我還來這套？我們認識多少年了？小時候你在我家蹭的飯還少？就這么定了！”

看著羅峰不容置疑的眼神，方源終究沒再推辭，點了點頭。

三人走出校門，匯入外面更嘈雜的人流。

方源看著天空，他已經(jīng)在這個陌生的世界待了十八年了。

三人走過兩條街，就看到了南岸小區(qū)。南岸小區(qū)是由政府建造的廉租房小區(qū)，是最底層民眾的棲身之所。筒子樓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樓與樓之間狹窄的通道終年難見陽光。土地利用效率被壓榨到了極致。

這里，就是方源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他的家，就在其中一棟的31層。樓上，就是羅峰家。

走到岔路口，魏文朝另一棟住宅樓走去，臨走前說道：“阿峰，晚上去武館嗎？”

羅峰搖搖頭：“不一定，今晚我還要去做家教，結(jié)束要看時間，可能趕得及去武館練會兒。你別等我了。”

羅峰看向方源，手臂自然地穿過方源的腋下，“來，阿源，今天我扶你上去。”

受傷這些日子，上下這三十多層沒有電梯的樓梯，全靠羅峰和魏文輪換著幫忙。

廉租房不設電梯，這是絕大多數(shù)住戶的選擇，可以省下的租金和昂貴的電費，對掙扎在溫飽線上的他們而言，遠比省點體力重要。

樓梯間只有兩人沉重的腳步聲和方源拐杖的“篤、篤”聲在回響。羅峰的手臂沉穩(wěn)有力，分擔著方源大部分重量。一層又一層，單調(diào)的臺階向上延伸。

終于，三十一層到了。這一層擁擠地分布著八戶人家，逼仄的公共走廊堆放著零星雜物，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油煙和潮濕混合的氣味。

方源的家門就在其中一扇。

羅峰幫方源開了門，又仔細將他扶到那張兼做書桌的舊飯桌旁坐下。“好好歇著，先把作業(yè)寫了。吃飯前我來叫你。”他叮囑一句。

門關上的瞬間，外界的嘈雜被隔絕。

方源環(huán)顧著這個僅有三十六平米的狹小空間，家具簡單到近乎簡陋。客廳了一張沙發(fā)，一個電視柜，臥室里一張雙人床。

現(xiàn)在，雙人床由方源睡著，之前，他就睡在沙發(fā)上。

進屋正對著的墻壁上掛著一張有些泛黃的全家福，照片里的年輕夫婦笑容溫暖，中間是年幼的他。三年前那場連環(huán)車禍，帶走了方源的父母。

方源打開了練習冊開始寫作業(yè)。

這是方源十幾年雷打不動的習慣，也是父母曾經(jīng)為數(shù)不多可以向鄰居夸耀的資本。

只有寫完作業(yè)，才能出去玩。

此時已是夕陽西下，大約兩個多小時后，敲門聲響起。

門外正是羅峰。

“阿源，走。”

“嗯。”方源撐著拐站起身。

羅峰家就在正上方，格局一模一樣，只是多了幾分生活的煙火氣和溫馨。小小的客廳里，羅峰的父親羅洪國正看著電視機播放的新聞，母親龔心蘭還在廚房忙碌，誘人的骨頭湯香氣彌漫了整個屋子。

“叔叔好，阿姨好。”方源微微躬身。

“源哥！”這是羅峰的弟弟羅華。

“哎，小源來啦！快坐快坐，馬上就好！”羅洪國連忙掐滅了手里的半截廉價香煙，笑著招呼。龔心蘭端著一大碗骨頭湯出來，臉上是溫和的笑意。

靠墻的餐桌很快擺滿。

骨頭湯給的濃香在舌尖化開。

“阿姨的手藝越來越好了。”方源由衷贊嘆。

龔心蘭笑得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她最喜歡被人稱贊自己的手藝了。

飯桌上的氣氛輕松融洽，吃完飯后，羅峰幫著母親洗碗，羅華則是回到了臥室。

方源坐在沙發(fā)上，旁邊是他的拐杖。

羅洪國坐在對面，又點起一支煙，繚繞的煙霧中，他看方源的眼神中帶著長輩的關切。

“小源啊，叔想問問你，等高考完了，有啥打算沒？”

“叔，我想過了。以我現(xiàn)在的文化課成績，沖擊江南第一軍校，把握不小。”

羅洪國吸了口煙，煙霧后的眼神帶著一絲憂慮：“那......要是萬一，沒考上這江南第一軍校呢？小源，你別給自己太大壓力。”

羅紅過清楚，以方源現(xiàn)在家里的情況，很難再找到退路。

方源臉上沒什么波瀾：“那就考第二軍校。就算這都考不上......我也能找到活路。叔，您放心，我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最不濟，去打工，總能養(yǎng)活自己。”

羅洪國沒再說話，只是默默地點點頭。

這孩子太懂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