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晚風與你》

第一章蟬鳴里的初見

八月底的風里還卷著夏末的尾巴，熱得黏人。梧桐樹葉被曬得打了卷，蔫蔫地掛在枝頭，蟬鳴聲卻像是鉚足了勁，從清晨到日暮，此起彼伏地灌滿整個校園，吵得人太陽穴突突直跳。

林微背著半舊的雙肩包，站在公告欄前那片攢動的人頭里，踮著腳努力往上看。新生分班名單用A4紙打印出來，密密麻麻地貼了滿滿一整塊板子，油墨味混著周圍人身上的汗味，撲面而來。她額前的碎劉海被汗水浸得發潮，一縷縷貼在皮膚上，像細小的蟲子在爬，癢得她忍不住皺了皺眉，卻騰不出手去捋——書包帶子勒得肩膀有點酸，她得用手緊緊攥著，才不至于讓書包滑下去。

“讓一下，同學。”

一個清清爽爽的聲音突然在頭頂響起，帶著點笑意，像冰汽水拉開拉環時那聲脆響，瞬間驅散了幾分燥熱。林微下意識地往旁邊挪了挪步子，動作幅度不大，卻剛好讓出了一個空隙。她抬起頭，想跟對方說句“不好意思”，視線卻猝不及防地撞進了一雙彎彎的眼睛里。

是個很高的男生，穿著簡單的白色短袖T恤，洗得有些發白的牛仔褲，腳上一雙白色板鞋，干干凈凈的樣子。陽光穿過梧桐葉的縫隙，在他發梢上跳躍，鍍上一層淺淺的金芒，連帶著他微卷的發尾都顯得毛茸茸的。他的睫毛很長，眨眼時像蝶翼輕輕扇動，鼻梁挺直，嘴唇的弧度很柔和，笑起來的時候，左邊嘴角會陷下去一個小小的梨渦。

林微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像是有顆小石子投進了平靜的池塘，漾開一圈圈細碎的漣漪。她張了張嘴，那句“不好意思”卡在喉嚨里，怎么也說不出來。

男生沒注意到她的窘迫，修長的手指在名單上快速掃過，很快就停在了某一行。他指尖輕輕點了點，然后轉過身，目光落在還在發愣的林微臉上，笑意更深了些：“找到了嗎？”

林微這才猛地回過神，臉頰“騰”地一下就熱了，像是被正午的太陽直直曬著。她慌亂地搖搖頭，聲音細得像蚊子叫：“還……還沒。”

“哪個班的？”他問，語氣很自然，像是認識了很久的朋友。

“一、一班。”林微的舌頭有點打結，眼睛盯著自己的鞋尖，不敢再看他。

“巧了，我也是。”男生的聲音里帶著明顯的笑意，他伸手指了指名單上剛才他點過的位置，“喏，這里，江翊。我旁邊就是你，林微。”

林微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密密麻麻的名字里找到了“江翊”兩個字，筆鋒銳利，和他清爽的樣子有點像。而緊挨著他名字的右邊，就是自己的名字——“林微”，安安靜靜地待在那里，像是被他的名字圈住了一樣。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有點慌，又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甜，從心底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謝……謝謝。”她低下頭，長長的睫毛垂下來，遮住了眼底的慌亂。

“不客氣。”江翊的聲音依舊輕快，“走吧，一班好像在三樓最東邊，剛才聽老師說的。”

他說完，轉身就往教學樓的方向走。步伐很輕快，白色T恤的衣角在風里輕輕揚起，像一只振翅欲飛的鳥。林微看著他的背影，在攢動的人群里，那抹白色格外顯眼，像是夏日里突然吹來的一陣涼風，清爽又明亮。

她猶豫了一下，手指無意識地絞著書包帶子，最終還是悄悄跟了上去，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教學樓里比外面更吵。走廊上擠滿了穿著同樣校服的新生，到處都是陌生的面孔和喧鬧的交談聲，有人在找教室，有人在互相打聽名字，還有人抱著一摞新書，小心翼翼地避開人群。林微攥著書包帶子的手指緊了緊，手心微微出汗。她性子本來就內向，一到陌生的環境就容易緊張，此刻被這么多陌生人包圍著，只覺得頭皮發麻。

江翊卻像是對這種熱鬧的環境很熟絡，一路走過去，時不時會和幾個看起來認識的男生笑著打招呼，聲音清亮，笑容坦蕩。有人拍他的肩膀，喊他“江翊”，他也笑著回拍對方一下，幾句話就能聊得熱絡起來。

林微跟在后面，看著他和別人談笑風生的樣子，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他好像天生就該站在人群中間，被大家圍繞著，而自己，就像是躲在陰影里的苔蘚，習慣了安靜，也只配安靜。

到了三樓最東邊的一班門口，江翊停下腳步，側身讓過兩個抱著作業本匆匆跑過的女生，然后回頭，正好看到還跟在后面幾步遠的林微。他挑了挑眉，嘴角噙著笑：“不進來？”

林微的臉又開始發燙，她低著頭快步走進去，教室里已經坐了不少人，桌椅被重新排列過，地上還有沒打掃干凈的粉筆頭。江翊徑直走到靠窗的一個位置坐下，放下肩上的單肩包，然后指了指旁邊的空位，對剛走到桌邊的林微說：“這里沒人，來嗎？”

林微的心跳又開始不爭氣地加速，像是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她幾乎是逃也似的走過去，放下書包，拉開椅子坐下，動作快得有點狼狽。

窗外的蟬還在不知疲倦地叫著，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進來，在課桌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晃晃悠悠的。江翊正低頭整理著剛發的新書，手指翻動書頁的動作很輕柔，指尖劃過紙頁，發出沙沙的輕響。他的側臉對著林微，線條干凈又好看，下頜線的弧度很清晰，陽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淺淺的陰影。

林微偷偷地用眼角的余光看著他，心里像揣了一只不安分的小兔子，怦怦直跳。她看到他額前有一縷碎發垂下來，隨著他低頭的動作輕輕晃動；看到他整理到一本數學練習冊時，嘴角微微撇了一下，像是有點無奈；看到他把筆袋從書包里拿出來，放在桌角，里面露出幾支不同顏色的筆，整整齊齊的。

這些細微的瞬間，像一顆顆飽滿的種子，悄無聲息地落在她心里，然后開始生根發芽。

她想，原來喜歡上一個人，是這樣猝不及防的事情。就像這個燥熱的午后，蟬鳴聲聲里，他的一個笑容，一句簡單的話，就輕易地闖進了她的心里，再也沒走出去。

班主任拿著點名冊走進教室的時候，林微還在偷偷看著江翊的側影。講臺上的講話聲，周圍同學的竊竊私語，窗外聒噪的蟬鳴，好像都變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他低頭翻書的動作，和自己越來越清晰的心跳聲。

“林微？”

班主任點到她的名字時，林微嚇了一跳，猛地站起來，差點帶倒椅子。“到！”她的聲音有點發緊，引得周圍幾個同學偷偷笑了起來。

她窘迫地坐下，臉頰燙得能煎雞蛋。眼角的余光里，江翊正側過頭看她，眼里帶著點笑意，卻沒有嘲笑的意思，反而像是覺得有點可愛。

林微的心跳又漏了一拍，她趕緊低下頭，假裝認真地看著桌角的筆袋，耳朵卻悄悄紅了。

窗外的蟬還在叫，陽光依舊明媚。林微知道，從這個下午開始，她的高中生活，好像和想象中不太一樣了。因為有了一個叫江翊的男生，坐在她的旁邊，像一陣清爽的風，吹進了她兵荒馬亂的青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