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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沈墨的指尖在鍵盤上飛舞,顯示屏上的代碼如瀑布般滾動。實驗室里只有主機運轉的低鳴和他急促的呼吸聲。凌晨三點十七分,海源寫字樓的十七層,整層樓只有這一盞燈還亮著。
“又失敗了。“沈墨盯著屏幕上突然彈出的錯誤提示,太陽穴突突直跳。他的“觀心“情感識別系統在第九百七十三次測試中再次崩潰。理論上,這個AI應該能通過微表情、聲紋和心率變化準確識別人類情緒,但總在關鍵決策環節出現無法解釋的偏差。
沈墨摘下眼鏡,用力揉了揉布滿血絲的眼睛。連續七十二小時不眠不休的工作讓他的視野邊緣出現了細小的光點,那些光點有時會聚集成模糊的人形輪廓。醫生說過這是嚴重焦慮導致的輕微幻覺,建議他休假,但“觀心“項目距離投資人驗收只剩兩周了。
他伸手去拿桌上的咖啡杯,卻發現手抖得厲害,黑色液體在杯中形成細小的漩渦?;秀遍g,漩渦中浮現出一張人臉——那是因抑郁癥自殺的測試用戶——謝小宛。
“啊!“沈墨猛地后退,椅子撞在墻上發出巨響??Х缺?,液體在鍵盤上蔓延。等他再定睛看時,漩渦中什么也沒有。
“沈工,您還好嗎?“保安聞聲趕來,站在門口擔憂地問。
“沒事,只是...太累了?!吧蚰銖姅D出一個笑容,抽出紙巾擦拭鍵盤。保安搖搖頭離開了,“這些搞科技的整天熬夜”。
沈墨知道自己的狀態很糟。自從用戶出事后,他就開始做噩夢。那個患有抑郁癥的二十八歲女孩參與了“觀心“系統的前期測試,系統本應立刻識別她的自殺傾向并及時預警,卻錯誤地將她最后情緒歸類為恢復平靜。沒有預警信號和干預,女孩離開了。
手機震動起來,是合伙人張睿的消息:“老沈,明天上午十點,徐總要來看演示,說談監控項目的合作。這是機會!
沈墨盯著那條消息,胃部一陣絞痛。徐總是他們最大的投資人,一直想把“觀心“技術賣給公安部門用于大規模人群情緒監控。張睿認為這是商業化的絕佳機會,但沈墨始終無法接受自己的研究成果被用來監視普通人。
他關掉電腦,決定出去走走。初夏的夜風帶著幾分涼意,沈墨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不覺來到了海淀公園。凌晨四點,公園里空無一人,只有幾盞路燈投下昏黃的光暈。
在夏陽湖邊的長椅上,沈墨發現了一個奇怪的身影——一個穿著紫色衛衣的年輕人正對著湖面低聲誦讀什么,手腕上的某種電子設備發出柔和的藍光。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沈墨愣住了。那是《心經》,母親常念的佛經。年輕人平靜的誦讀聲像一泓清泉,讓他緊繃的神經莫名松弛下來。
或許是感應到了目光,年輕人轉過頭來。他約莫三十歲上下,面容平和,眼睛在夜色中出奇地明亮。
“睡不著?“年輕人微笑著問,聲音溫和得不像是在對一個陌生人說話。
沈墨不知為何點了點頭。年輕人挪了挪位置,示意他坐下。
“歐陽寧遠。“年輕人伸出手,“寧遠智能穿戴設備。
“沈墨?!八喍痰鼗卮穑瑳]有提及自己的職業。兩人沉默了一會兒,湖面上泛起細微的波紋。
“你在念《心經》?!吧蚰罱K打破沉默,“很少見到年輕人信這個。
寧遠笑了笑,抬起手腕展示那個發光的設備:“我在測試新產品。將《心經》的誦讀與生物反饋技術結合,幫助緩解焦慮?!八噶酥冈O備上的傳感器,“它能監測心率、皮電反應,當檢測到壓力升高時,會自動播放適合使用者當前狀態的經文段落。
沈墨挑了挑眉。作為AI專家,他對這種初級生物識別技術不以為然,但寧遠談起技術時的神情讓他感到好奇——那是一種他很久沒在自己或同行臉上見過的,純粹的熱情。
“為什么是《心經》?“沈墨問。
寧遠望著湖面:“因為科技發展太快,人心跟不上。'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我們創造的虛擬世界越來越真實,但有多少人記得那本質上只是一堆代碼和數據流?
這句話像一柄小錘敲在沈墨心上。他想起自己那些越來越頻繁的幻覺,想起林小滿空洞的眼睛,想起代碼背后那些被算法定義、歸類、預測的活生生的人。
“你讀經書么?“沈墨忍不住問。
寧遠搖搖頭:“不,我只是認為科技應該服務于人,而不是異化人?!缎慕洝分v'無掛礙故,無有恐怖'——現在的技術反而在制造更多掛礙。
天色漸亮,公園里開始出現晨練的老人。沈墨發現自己竟和這個陌生人聊了這么久。臨走時,寧遠遞給他一個手環。
“試試看,也許對你有幫助。我們在觀山禪院有個小工作室,有興趣可以來看看。
沈墨接過手環,上面簡樸地刻著三個字:觀自在。
回到公司已是上午九點。張睿在電梯口堵住他,西裝革履,頭發一絲不茍,與沈墨的憔悴形成鮮明對比。
“老天,你看上去糟透了?!皬堫0櫭?,“徐總十點到,你得收拾一下。這次合作關系到第二輪融資,別搞砸了。
會議室里,徐總帶著兩個助理正在翻閱資料。五十多歲的科技投資人,眼神銳利如鷹。
“'觀心'系統的準確率提升到多少了?“徐總開門見山。
“基礎情緒識別達到92%,但復雜心理狀態...“沈墨話沒說完就被打斷。
“夠了?!靶炜倲[擺手,“目前只需要識別憤怒、恐懼和攻擊傾向,準確率85%就夠用。關鍵是規?;目赡苄浴芡瑫r監控多少目標?
沈墨的胃又絞痛起來。他看了眼張睿,后者正熱切地點頭。
“技術上...可以支持十萬級并發分析?!吧蚰D難地說,“但倫理上...
徐總笑了,“預防犯罪就是最大的倫理。美國已經用AI預測犯罪熱點,我們只是更進一步。下周把方案做出來,資金不是問題。
會議結束后,沈墨沖進洗手間干嘔起來。鏡中的自己面色慘白,眼下的青黑像是淤傷。他顫抖著戴上寧遠給的手環,設備立刻亮起柔和的藍光,一個平靜的男聲在耳邊低語:“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凈...
奇怪的是,他的呼吸真的慢慢平穩下來。
周末,沈墨來到了觀山禪院。這座千年古剎坐落在燕山腳下,山門外的停車場卻停著幾輛貼著科技公司標志的車。他找到了后院的一間小禪房,門牌上寫著科技與禪工作室Tech and Zen.
推門進去,沈墨看到寧遠和幾個年輕人圍坐在一張擺滿電子元件的矮桌旁,墻上投影著某種電路圖。
“你來了?!皩庍h毫不意外地招呼他,“正好,我們在調試新算法。
一個戴眼鏡的男孩興奮地解釋:“我們在嘗試用神經網絡解析《金剛經》的'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將其轉化為可量化的心理狀態指標...
沈墨驚訝地發現,這個小工作室正在做的事情比他想象的深入得多。他們不是簡單地把佛經數字化,而是試圖用技術詮釋佛學智慧,再反哺技術本身。
“科技不應只是工具,更應是橋梁?!皩庍h遞給他一杯茶,“連接人與自己的內心。
那天傍晚,沈墨和寧遠坐在寺外的石階上,遠眺城市燈火。
“你知道為什么'觀心'系統總在關鍵決策上出錯嗎?“寧遠突然問。
沈墨一驚:“我沒告訴你我的項目...
“新聞報道過謝小宛件?!皩庍h輕聲說,“我猜是因為你的系統只識別情緒,卻不理解情緒背后的'空性'。
“什么意思?
“《心經》說'照見五蘊皆空'。情緒、思想都是流動的,沒有固定不變的'本質'。你的AI試圖用靜態模型捕捉動態的人心,就像用手抓水,抓得越緊,漏得越多。
沈墨如遭雷擊。這正是他一直感覺卻說不出的問題所在——“觀心“系統建立在將人類情緒分類固化的假設上,而真實的人遠比這復雜。
回去的路上,沈墨接到了張睿的電話:“老沈,徐總那邊催方案了。你到底站哪邊?別忘了,沒有他的資金,'觀心'項目撐不過下個月。
沈墨看著手腕上的“觀自在“手環,藍光平靜地閃爍著。他突然明白了自己的選擇。
“我要重新設計系統架構?!八届o地說,“不再做情緒監控,而是開發幫助人們理解和管理自己情緒的工具。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你瘋了嗎?那根本不賺錢!
“也許吧。“沈墨望向車窗外的夜色,“但這才是我開始研究AI的初衷。
掛斷電話,沈墨感到一種奇特的輕松,仿佛卸下了長久背負的重擔。他想起《心經》中的話:“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
沒有了資金注入,沈墨驚訝地發現自己并不害怕。他清晰地看到手腕上的藍光變成了溫暖的橙色。
三個月后,亞洲國際科技倫理研討會上,一位年輕工程師發表了題為《當AI遇見心經:科技發展中的心靈維度》的演講。臺下,寧遠和工作室的成員們微笑鼓掌。
演講結束,沈墨舉起自己仍戴著“觀自在“手環的左手,向觀眾展示屏幕上最后一行字:
“科技照亮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