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濕的監(jiān)牢，壁上的火光照亮石臺上躺著的男人。

“吱呀——”一聲，未上鎖的木制牢房門打開。“來活了，李喚。”來人如此說道。

那人著官服，衣服磨損的看不出品階。兩手盡是老繭，目光如炬。衣衫下擺用石質(zhì)陰陽魚配飾，同樣磨損得厲害。李喚聞名而起，下床，腳踩濕冷地面有點不適，隨后邁步，跟著小吏穿過層層監(jiān)牢，左轉(zhuǎn)右轉(zhuǎn)反復(fù)幾次，尋至一處暗門，打開，一同進入地下監(jiān)舍。

“這次是最后一次請你幫忙，不管成不成，做完就不要留在上京了，朝廷那邊我?guī)湍沩敾厝ィ刀嗍轮铮倭艘粋€你應(yīng)該不會引起過多關(guān)注。”小吏邊說邊走。“你那案子也塵封了有幾年了，你父親宗青現(xiàn)在在朝上混的也不錯，這幾年風(fēng)平浪靜的，你回去多代我向他問聲好，有些事情讓他不要太操心了，該亂的，不該亂的，都亂掉了。”

李喚沉默不語。

走了一兩柱香，路上皆無話。

“到了。”小吏停下腳步。站在牢門前。側(cè)眼望著李喚。“瀛人，說的不知道什么鳥語，問他什么也不答，只曉得大叫。城里抓的，上面懷疑密探，叫我們打聽仔細了，但他也不說其他，罪行還在排查，目前已知刺殺朝廷官員未遂，于昨夜子時潛入某位官員宅邸，秘密殺害小妾下人共計十五人，動機不明。”

李喚眨了下眼（就這？）。

“你進去就知道了。”小吏說著，繞開門口執(zhí)勤人員打開了上鎖的門。

李喚走進去，入目先是大大小小毫無美感的傷口，鞭痕，以及灼燒過的痕跡，明顯是鐵塊。那人頭發(fā)散亂。發(fā)中帶血。奄奄一息的樣子。湊近了，嘴里嘟囔著幾句，聽不太清，觀其嘴型，應(yīng)該是不知所謂的言語。一段骯臟的散發(fā)臭氣的尿布堪堪遮住下體。黃的紅的流了一地。

只能嚇嚇普通人的手段，看著兇，但對間諜來說只是毛毛雨。加重了不必要的傷勢，非常愚蠢的方式。

李喚走出監(jiān)牢，平靜的找到不遠處的鐵桶，吐了。小吏在邊上嘿嘿笑著，遞上塊布。李喚擦了嘴巴，灌了口水，撫平些許胃里的痙攣。

“重視程度怎么樣？”李喚問。

“跟幾年前猊梟的案子差不多，但不是很急，至少還有三個月的時間，時間一到?jīng)]查到證據(jù)等瀛那邊反應(yīng)過來就只能放人了。”小吏答。

李喚的眉頭皺起。“他可是切實犯下了罪，十五人，即使是下人，那也是大罪，怎會....”

“你不知道。”小吏打斷他。“時代變啦，下人不算人了，況且打狗還是要看主人的。”李喚默然，他并非沒有耳聞，只是不愿相信。“還有兩個月，等案子結(jié)束，無罪釋放，上京就要變天啦。”小吏笑了，很無奈，很悲慘。

“怎么樣，考慮好了嗎？”小吏看著他。

“哈”李喚干笑一聲。“只能是我了。況且人都成這樣了，不管事情如何，怪罪下來不還是丟我出去？”

小吏欣慰的眨了下眼（你知道就好）。

李喚又笑了“那既然這樣，把權(quán)限放于我怎樣，一個半月即好。”“隨便你。不動大刑就好。”小吏說。

“那麻煩您先找一大夫，給他治下傷，給他換個牢房，花個九日功夫讓他養(yǎng)傷。”

小吏皺著眉頭。剛想說什么，就被一人快速奔走打斷。“報————”來人說道。“已查實瀛人暫住店家....”他看向一身囚服的李喚，又奇怪的看向小吏。

“自己人。”小吏拂手。“新來的，你別見怪。”他又看向李喚，見他無異議，便讓繼續(xù)往下說。

“店家人去樓空，還在追查下落...，發(fā)現(xiàn)民女一名，囚于瀛人房間地窖，無明顯外傷，還在昏迷。”

“中原人嗎？什么原因?qū)е碌幕杳裕看蠓蛟趺凑f？”小吏問道。

“目前還不清楚。一直沒醒，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馬車上正在往這兒押，快回來了。”小廝回。

“你們一行多少人馬？”李喚問。

“原本三十，店家查實無人后兵分了兩路，一路往南尋蹤，一路往北押送。”小廝道。

“往北那一路是誰掠陣？”小吏面色一變。“不會是那林豫州吧？！”

“林豫州？”李喚奇怪的復(fù)述一遍。

小吏面色變得凝重起來。“此事事關(guān)重大，不得馬虎，我一會兒向你說清。”

“你現(xiàn)在去瀛人牢房，帶六個你信得過的兄弟，將其押送至黑獄，如果他有反抗，打斷他的腿，寧可玉碎不可瓦全。其它別問，快去！”小吏對那人說完，望著他遠去直到看不見身影，這才轉(zhuǎn)過身來一臉平靜的看著李喚。

“我現(xiàn)在將刑部屬鎮(zhèn)獄撫司玉符交付與你，如我不測，你拿著玉符立刻代掌兵權(quán)；或是遠走高飛，等事情收網(wǎng)后把玉符敲碎扔掉，忘記今天的一切，好好過你的日子。如果你還能活著走出去的話。”

小吏繼續(xù)說。“去年我得知林豫州叛變投敵的消息，苦于他爹林虎在朝中地位頗高，威望更甚，無法卸任其權(quán)。只能暗中提防。原本想著再拖個幾年，等他爹退下來就把他做掉的，但是時間不夠了，想必你也發(fā)覺事態(tài)的嚴重，主要是兵變，其次...”

“這么明顯的瀛人組織，在天子腳下，現(xiàn)在才被挖出來，不管他們要做什么，他們已經(jīng)贏了一半。”李喚補充道。

“是的，是的。”小吏苦笑。“你看著，牢里估計已經(jīng)兵變了，時間也差不多，要么是外面的瀛人同伙攻進來了，總之沒好事就是了。”

李喚又沉默了，因為要死很多人，也可能大部分都已經(jīng)叛變，就等著像今天一樣的契機，大舉進攻。腐敗，滲透，對于這個時代，這個國家，已經(jīng)在正常不過了。但是切實發(fā)生在自己臉上還是會很不習(xí)慣，因為無力去改變這一切。

這時由遠及近傳來喊叫聲，兵戈相交聲，木質(zhì)結(jié)構(gòu)經(jīng)燃燒倒塌聲統(tǒng)統(tǒng)傳來，小吏雙手抱胸，這時候反倒是不著急了。

沒多久，聲音沒了，抵抗的聲音全部消失，死寂，連呼吸聲心跳聲都要迷失在這片黑暗了。

他們知道這寂靜意味著什么。

“看來我們沒辦法溫和的走出這個良夜了。”李喚笑著道。手指攥成拳頭，又放開。

“哈，走吧，看來玉符沒有用處了，他們正等著我們呢。”小吏笑著說，但是臉上沒有笑意。

“讓我們?nèi)麄儼桑苍S有奇跡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