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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冰冷、粘膩,帶著濃重鐵銹味的風,像一條死去的蛇,從廢棄醫院黑洞洞的大門里蜿蜒爬出,纏繞上蘇一的脖頸。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后頸的汗毛根根倒豎,皮膚下仿佛有無數細小的冰針在游走、攢刺。那股令人作嘔的味道——消毒水腐敗的酸臭混合著某種難以言喻的、類似內臟曝露的腥甜——像毒氣一樣鉆進鼻腔,狠狠攥住了他的胃。

“靠!這味兒…真他媽夠勁!”張一的聲音在死寂里突兀地炸開,帶著刻意拔高的亢奮,像一把生銹的鋸子在切割空氣。他用力吸了吸鼻子,臉上擠出一個夸張的、混雜著興奮和蒼白的笑容,手里的自拍桿連同那閃爍紅點的手機鏡頭,直直地對準了那扇吞噬光線的門洞。手機屏幕上,彈幕瀑布般滾過:

“666!這陰間開場!”

“主播別慫啊,快進去!”

“鏡頭懟門!懟門!讓爺看看里面到底有啥!”

“禮物刷起來!火箭走一個!主播沖啊!”

“一哥牛X!這地方看著就帶勁!”

李一沒說話,只是默默往前挪了半步,魁梧的身軀隱隱擋在張一和蘇一前方。他手里攥著另一部手機,屏幕同樣被飛速滾動的彈幕填滿,光線映亮了他緊繃的下頜線和額角滲出的細密汗珠。他另一只手緊緊握著那根臨時找來的、銹跡斑斑的沉重鐵管,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都…都打起精神,”李一的聲音低沉,努力想穩住,尾音卻不易察覺地飄了一下,“跟緊我,別亂碰東西。”他深吸一口氣,那腐敗血腥的空氣讓他喉頭一陣發緊,強壓下翻騰的惡心感。

蘇一沒看鏡頭,他的目光像鷹隼,銳利地掃視著門廳深處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碎石瓦礫在腳下發出刺耳的碎裂聲,每一步都踩在未知的深淵邊緣。那種被窺視的感覺又來了,冰冷、黏膩,如附骨之疽。就在剛才跨過門檻的瞬間,眼角余光似乎捕捉到右側走廊盡頭,一個模糊的白色影子倏然飄過。太快了,快得像是視網膜上殘留的幻覺。

“等等!”蘇一猛地出聲,聲音在空曠死寂的大廳里激起空洞的回響。

“干嘛一驚一乍的?嚇死老子了!”張一不滿地抱怨,手機鏡頭卻下意識地隨著蘇一示意的方向猛地甩了過去。刺眼的手電光柱像一柄利劍,劈開前方走廊的黑暗。

光柱盡頭,只有剝落的墻皮和空蕩的走廊。彈幕瞬間更加瘋狂:

“啥?啥也沒有啊!”

“主播自己嚇自己?”

“演技有點浮夸了兄弟!”

“鏡頭別晃!穩住!”

“快看地上!地上那是什么?”

光柱邊緣,走廊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幾個歪歪扭扭的暗紅色符號闖入視野。那紅色如此濃稠,在燈光下泛著一種不祥的、仿佛剛剛凝固的濕意。既不是文字,也不是任何已知的圖案,扭曲的線條透著一股原始而瘋狂的意味,像是用指尖蘸著…某種液體,在極度痛苦中胡亂涂抹上去的。

“我靠!這什么東西?血畫的?”張一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沒察覺的顫音,鏡頭死死釘在那幾個符號上。

李一也湊近了些,鐵管攥得更緊,眉頭擰成一個疙瘩:“不像…不像血干了的樣子…”

蘇一沒說話,身體里那股冰針攢刺的感覺驟然加劇,針尖仿佛變成了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神經末梢。他飛快地掏出手機,對著那幾個符號按下快門。

咔嚓。

手機屏幕亮起。照片里,只有一片模糊不清的、被強光手電照亮的灰白地面。那些刺目的、扭曲的暗紅符號,如同從未存在過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股冰冷的寒意順著脊椎瞬間爬滿了蘇一的全身。他猛地抬頭,視線掃向走廊深處那片更深沉的黑暗。

“走…快走!”蘇一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靈覺在瘋狂尖嘯,危險!巨大的危險!就在前面!

“走?這才哪到哪?觀眾要看真家伙!”張一被蘇一的態度激得有些逆反,梗著脖子,反而舉著自拍桿往前探了探,“老鐵們,看到沒?主播絕不退縮!今天必須帶大家看個明白!禮物刷起來!火箭再來一個!走起!”

彈幕被張一的豪言壯語點燃,瞬間被“666”和禮物特效淹沒。

李一看著蘇一緊繃的側臉,又看看張一亢奮的樣子,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小一…聽蘇一的,感覺不對,咱們…”

話音未落。

啪嗒…啪嗒…啪嗒…

清晰、緩慢、粘稠的滴水聲,毫無征兆地從他們前方,走廊拐角后的某個黑暗房間里傳了出來。那聲音一下,一下,又一下,敲打在死寂的空氣中,也狠狠敲打在每個人的心臟上。

張一亢奮的表情瞬間凍結在臉上,舉著自拍桿的手臂僵在半空。李一的呼吸猛地一窒,瞳孔驟然收縮。

彈幕也詭異地停滯了一瞬,隨即爆炸:

“臥槽!什么聲音?”

“水滴聲?這鬼地方還有水?”

“主播別慫!過去看看!”

“鏡頭!鏡頭對準聲音來源啊!”

蘇一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四肢,皮膚下的灼痛感幾乎要將他點燃。他死死盯著那片黑暗,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每一個細胞都在瘋狂叫囂著逃離!

“走!立刻!馬上!”蘇一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猛地抓住張一和李一的手臂,用力向后一扯!

就在這一剎那!

“嗚…嗚嗚…”一陣細若游絲、斷斷續續的哭聲,如同冰冷的蛛絲,毫無重量地飄了過來。那哭聲極其微弱,卻又清晰無比地鉆進耳朵,仿佛貼著耳廓,帶著無盡的怨毒和冰冷,直接滲入骨髓。

“媽呀——!”張一魂飛魄散,發出一聲變了調的慘叫,手一抖,自拍桿和手機脫手飛出,砸在碎石地上,屏幕瞬間碎裂,直播畫面瘋狂閃爍了幾下,徹底黑屏。最后映出的彈幕,是密密麻麻、充滿驚恐的“?????”和“主播怎么了?”。

“跑!”李一爆吼一聲,聲音都變了形,巨大的恐懼瞬間壓倒了所有理智。

三人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用盡全身力氣轉身,朝著來路——那扇仿佛遙不可及的大門——亡命狂奔!碎石在腳下飛濺,粗重的喘息和心臟擂鼓般的狂跳在死寂中炸開。

“后面!后面有東西!!”張一跑在最后,驚恐萬狀地尖叫,聲音扭曲得不成樣子。他甚至不敢回頭,只覺得一股陰冷刺骨的腥風,帶著濃得令人窒息的血腥味,緊緊貼著他的后頸追了上來!

蘇一猛地回頭。

就在張一身后幾步之遙的黑暗中,一個“東西”正以一種非人的、如同關節錯位般的扭曲姿態,向他們急速“爬”來!那根本不能稱之為人形。它像一團被揉爛又強行拼湊起來的肉塊,覆蓋著襤褸、沾滿深褐色污垢的布條。裸露在外的“皮膚”呈現出一種尸骸般的青灰色,布滿潰爛的傷口和暗紅色的粘液。最恐怖的是它的“臉”——或者說,那團勉強能辨認出五官輪廓的爛肉上,根本沒有眼睛!只有兩個不斷淌著黑紅色粘稠液體的、深不見底的孔洞!它的嘴巴以一個不可能的角度撕裂到耳根,露出殘缺不全、染著暗紅的牙齒,喉嚨深處發出一種類似野獸低吼又混合著水泡破裂的“嗬嗬”聲。

“張一!”蘇一肝膽俱裂,嘶聲大吼。

晚了!

一只腫脹、潰爛、指甲尖長的手,帶著一股惡臭的腥風,如同從地獄里伸出的鬼爪,猛地從后面探出,死死攥住了張一狂奔中揚起的右腳踝!

“啊——!!!”張一發出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整個人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拖得向后仰倒,重重摔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上。劇痛和深入骨髓的冰冷恐懼瞬間淹沒了他。他拼命蹬踹著那條沒被抓住的腿,雙手胡亂地在碎石地上抓撓,指尖瞬間鮮血淋漓。“救我!蘇一!李哥!救我啊——!”他絕望地哭喊,聲音因極致的恐懼而破碎。

“操你媽!放開他!”李一睚眥欲裂,血性瞬間壓倒了恐懼。他狂吼一聲,掄起手中沉重的鐵管,用盡全身力氣,朝著那只抓住張一踝骨的、潰爛的鬼手狠狠砸了下去!

噗嗤!

一聲令人牙酸的悶響。鐵管砸在鬼手上,卻像砸進了一灘爛泥,深陷進去。那鬼手只是微微一頓,一股濃稠的、散發著強烈惡臭的黑紅色液體猛地從被砸爛的皮肉里飆射出來,濺了李一滿臉滿身。

“吼——!”那無眼怪物似乎被激怒了,喉嚨里發出一聲沉悶的咆哮。它那顆扭曲的頭顱猛地轉向李一,裂到耳根的大嘴張開,一股更加濃郁的腥臭撲面而來!

就在李一被那腥臭熏得眼前發黑、動作一滯的瞬間,怪物空著的另一只鬼爪,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閃電般抓向李一的頭頂!

嗤啦——!

令人頭皮發麻的布料撕裂聲響起!

李一只覺得頭頂一陣難以想象的劇痛和冰涼!那爪子尖銳的指尖輕易地撕開了他戴著的棒球帽,緊接著是頭發、頭皮!他感覺自己的天靈蓋仿佛被冰冷的鋼爪狠狠犁過,劇痛伴隨著一種靈魂都要被剝離的恐怖感瞬間炸開!溫熱的液體順著額角、鬢角汩汩流下,模糊了他的視線。

“呃啊——!”李一痛得幾乎昏厥,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手中的鐵管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李一!”蘇一雙眼血紅,心臟幾乎要從喉嚨里跳出來。他根本來不及思考,身體先于意識做出反應。他猛地撲上去,雙手死死抓住張一的上半身,雙腳蹬地,用盡吃奶的力氣向后猛拽!同時嘶聲對著痛得幾乎失去意識的李一大吼:“拉住我!李一!拉住我!”

或許是求生的本能,或許是蘇一那聲嘶吼的刺激,李一在劇痛和眩暈中猛地伸出手,胡亂地一把抓住了蘇一后背的衣服,指甲幾乎要摳進蘇一的皮肉里。

蘇一感覺自己像是在和一臺絞肉機拔河。腳下是濕滑的碎石,手上是張一死沉的身體,身后是李一沉重的拖拽,而前方,那只潰爛的鬼手如同鐵鉗,冰冷的力量源源不斷地將張一向黑暗深處拖去!張一的慘嚎變成了絕望的嗚咽,腳踝在鬼爪的緊握下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咯聲,仿佛骨頭隨時會碎裂。

就在這時,蘇一脖頸間傳來一陣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灼熱感!那感覺如此微弱,幾乎被巨大的恐懼和拼死的拉扯所淹沒,但它確實存在!像是一根燒紅的細針,瞬間刺穿了他被恐懼凍結的神經。

是護身符!那個神秘人給他的、掛在脖子上的小小護身符!

就在這微不可察的灼熱傳來的瞬間,蘇一用盡全身最后一絲力氣,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雙腳猛地蹬住一塊凸起的混凝土塊,身體拼死向后一掙!

“呃啊——!”

“啊——!”

“吼——!”

三聲截然不同的慘叫和嘶吼同時炸響!

噗!

一股更大的黑紅色粘液從鬼手緊握張一腳踝的地方猛地噴濺出來!仿佛有什么無形的力量灼燒了它。

那只鬼爪,竟然在蘇一這拼盡全力的、加上護身符微光灼燒的一拽之下,猛地松開了!

巨大的慣性讓蘇一、張一和李一三人如同滾地葫蘆般,重重地摔成一團,順著滿是碎石和灰塵的傾斜地面,不受控制地向大門方向翻滾、滑去!混亂中,蘇一似乎瞥見那只怪物在黑暗中踉蹌了一下,那兩個淌著黑水的眼洞,似乎“望”向了他頸間的位置。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三人甚至來不及感受身上的擦傷和劇痛,手腳并用地從冰冷的地面上掙扎爬起,互相攙扶著,連滾帶爬,以從未有過的狼狽姿態,沖出了那扇如同地獄入口的醫院大門!

冰冷的夜風如同無數細小的冰刀,狠狠刮過他們被汗水和血水浸透的臉頰、脖頸。外面世界稀薄的光線和相對新鮮的空氣涌入肺葉,卻無法驅散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濃重的血腥味。

“哈…哈…哈…”張一癱倒在醫院外冰冷的柏油路面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身體篩糠般抖個不停,臉上涕淚橫流,混合著地上的塵土,一片狼藉。他下意識地用手去摸自己的右腳踝,那里還殘留著被冰冷鐵鉗攥過的劇痛和觸感。

李一靠在一棵枯樹上,高大的身軀佝僂著,像一張被拉滿又驟然松弛的弓。他抬手摸向頭頂,劇烈的刺痛讓他倒抽一口冷氣。手指觸碰到一片濕漉漉、黏膩膩的溫熱。借著遠處微弱的路燈光,他看到自己滿手都是刺目的、尚未完全凝固的鮮紅!那是他自己的血!被那鬼爪生生撕開頭皮涌出的血!劇痛和失血的眩暈陣陣襲來。

蘇一撐著膝蓋,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胸腔火辣辣的痛。他劇烈地咳嗽著,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脖頸間那枚小小的護身符,隔著衣服傳來一種奇異的、如同余燼般的微溫。他猛地抬頭,望向那扇黑洞洞的醫院大門。

里面,一片死寂。仿佛剛才那場生死追逐,只是一場集體臆想的噩夢。

警笛聲由遠及近,刺目的紅藍光芒撕裂了夜幕,最終停在了廢棄醫院銹跡斑斑的鐵門前。幾個穿著制服的警察鉆出警車,手電光柱掃過癱軟在地、狼狽不堪的三人,又投向那如同巨獸蟄伏的黑暗建筑。

“怎么回事?”一個中年警官皺著眉,目光銳利地在三人身上掃視,最后落在李一還在淌血的頭頂和染紅半張臉的鮮血上,眉頭鎖得更緊,“誰弄的?打架?還是…在里面摔的?”

“鬼!里面有鬼!”張一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從地上彈起來,指著醫院大門的方向,聲音嘶啞而尖利,帶著劫后余生的巨大恐懼,語無倫次,“血!好多血!它抓住我的腳!要拖我進去!它…它抓破了李哥的頭!就在里面!就在那里面!”他的身體還在不受控制地顫抖,右腳踝下意識地縮了一下,仿佛那冰冷的觸感還在。

李一也強撐著站直,聲音因為疼痛和激動而發顫,指著自己血肉模糊的頭頂:“警官!是真的!一個…一個沒眼睛的怪物!渾身爛透了!它抓我!差點…差點把我頭皮撕下來!”他每說一個字,頭上的傷口就傳來一陣鉆心的抽痛,提醒著他剛才那絕非幻覺。

蘇一沉默地站在一旁,臉色在警燈閃爍下顯得更加蒼白。他抿緊了唇,目光越過警察的肩膀,死死盯著那扇大門。那股被窺視的冰冷感覺,并未因為離開醫院而消失,反而如同跗骨之蛆,若有若無地纏繞著他。頸間的護身符,那點微溫也徹底消散了,只剩下冰冷的金屬觸感。

中年警官和旁邊的年輕警員交換了一個眼神。那眼神里沒有震驚,沒有探究,只有一種混合著無奈、疲憊和毫不掩飾的不信任。

“鬼?”中年警官的嘴角向下撇了撇,語氣帶著一種近乎公式化的冷淡,“小伙子,報假警是要負責任的。還有你,”他轉向李一,“你這傷…怎么弄的?說實話。”

“警官!我說的都是真的!”張一急得幾乎跳起來,指著自己完好的、連一點淤青都沒有的右腳踝,“它剛才就抓在這里!像鐵鉗一樣!骨頭都要碎了!不信你看…”他猛地彎腰,要去卷自己的褲腿。

然而,當他的手指觸碰到腳踝的皮膚時,動作卻驟然僵住了。

皮膚光滑,完好無損。沒有淤青,沒有指痕,甚至連一絲被用力抓握過的紅印都沒有。只有奔跑時沾上的塵土。

張一臉上的驚恐瞬間凝固,隨即被一種巨大的困惑和茫然取代。他低頭,難以置信地反復摸著自己的腳踝,又抬頭看看警察,再看看幽深的醫院大門,眼神變得空洞而混亂。“…奇怪…剛才…明明很痛啊…”他喃喃自語,聲音越來越低,臉上的血色徹底褪盡,只剩下一種失魂般的蒼白。

“李哥,你頭上的傷…”蘇一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一股不祥的預感攫住了他,他立刻轉向李一。

李一也下意識地再次抬手摸向頭頂。劇痛依舊清晰,火辣辣地灼燒著他的神經。然而,當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探入被撕裂的頭發,摸索到傷口的位置時,他的表情也瞬間凝固了。

沒有皮開肉綻的豁口,沒有黏膩的血痂。只有一道淺淺的、已經不再流血的劃痕,觸感粗糙,像是被什么粗糙的東西擦破了皮。那感覺,更像是奔跑中不慎撞到了尖銳的桌角,或者被樹枝刮了一下。剛才那幾乎要掀開頭蓋骨的撕裂劇痛和大量流血的記憶,與手指下真實的、微不足道的觸感,形成了荒謬絕倫的撕裂感。

“這…這不可能…”李一的聲音干澀沙啞,充滿了自我懷疑和巨大的困惑。他茫然地看著自己手上沾染的、在警燈下顯得格外刺目的血跡,又摸了摸頭頂那道淺淺的劃痕,眼神里的恐懼和痛苦,被一種更深的、仿佛認知被顛覆的茫然所取代。“剛才…剛才明明不是這樣的…”他失神地重復著,高大的身軀微微搖晃。

“行了!”中年警官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明顯的不耐煩,“都帶回局里!好好說說清楚!深更半夜跑到這種地方,把自己弄傷,還編出這種鬼話!擾亂公共秩序!”

冰冷的手銬沒有落下,但那種被當成麻煩制造者、甚至精神病人的審視目光,比手銬更讓蘇一感到窒息。他沉默地跟著警察走向警車,指尖深深掐進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

警局的燈光慘白刺眼,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水和陳舊紙張的味道。蘇一坐在硬邦邦的塑料椅上,對面是那個一臉公事公辦的中年警官。張一和李一被帶到隔壁房間。

“蘇一,對吧?”警官翻著筆錄本,頭也沒抬,“說說吧,今晚怎么回事?為什么去那地方?誰組織的?目的是什么?”

蘇一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將直播團隊、趙強的安排、進入醫院后的遭遇,尤其是那無眼怪物襲擊張一和李一的經過,盡可能清晰地復述了一遍。他提到了地上消失的暗紅符號,提到了手機拍不到異常的照片。他的語氣平穩,條理分明,每一個細節都力求準確。

警官一邊聽,一邊在紙上潦草地記錄著,偶爾抬眼瞥他一下,眼神里沒有任何波瀾,只有一種“你繼續編”的了然。

“怪物?血手印?消失的符號?”警官放下筆,身體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雙手交叉放在桌上,用一種近乎審視精神病人般的平靜語氣問,“你的意思是,你們三個,在一個廢棄的精神病院里,被一個看不見、摸不著、只有你能‘感覺’到的‘東西’襲擊了?然后,你的兩個同伴,一個被‘鬼’抓了腳卻毫發無傷,一個差點被撕掉頭皮卻只擦破點皮?而這一切,你們事先完全不知道,純粹是為了給觀眾直播‘探險’?”

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絲極淡的、近乎嘲諷的弧度:“小伙子,現在直播搞噱頭,都這么拼了嗎?劇本寫得挺刺激,演技也挺投入。不過,下次編故事,記得把細節編圓一點。這種神神鬼鬼的東西,嚇唬嚇唬網友還行,拿到警局來說…”他搖了搖頭,沒再說下去,但那未盡之意如同冰冷的耳光,狠狠抽在蘇一臉上。

蘇一的心徹底沉入了冰窟。辯解是徒勞的。他閉上嘴,指甲更深地陷進肉里。警官那洞悉一切般的目光,比醫院里那個無眼的怪物更讓他感到一種徹骨的寒意和無助。

筆錄室的門被推開,年輕警員探進頭:“王隊,另外兩個問完了。都說是…呃…為了直播效果,自己不小心弄的傷,沒看到什么異常。”

王警官點點頭,看向蘇一,眼神里最后一絲耐心也消失了:“聽見了?你的同伴都承認是‘意外’了。蘇一,你呢?還要堅持你的‘見鬼’故事嗎?”

蘇一猛地抬起頭,看向門口。張一和李一正被帶出來。張一低著頭,臉上帶著一種古怪的、混雜著后怕和茫然的訕笑,揉著自己的腳踝,嘴里還在小聲嘟囔:“…真邪門了,剛才跑的時候明明硌得生疼,現在一點事沒有…白嚇死老子了…”李一沉默地跟在后面,臉色蒼白,眼神有些發直,手無意識地摸著頭頂那道微不足道的擦痕,眉頭緊鎖,似乎在努力回憶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想不起來。

看到蘇一,張一甚至還擠出一個有些虛弱的笑容:“蘇一,出來啦?沒事了沒事了,一場虛驚…剛才在里面,我跟警官都說了,咱們就是自己嚇自己,李哥那傷也是不小心刮的…效果倒是挺逼真,哈?估計能爆!”他努力想活躍氣氛,但那笑容怎么看都僵硬無比。

李一只是看了蘇一一眼,眼神復雜地閃爍了一下,嘴唇動了動,最終什么也沒說,疲憊地移開了視線。

蘇一的心,一點點沉入不見底的冰淵。他看著兩個同伴臉上那種真實的困惑和強裝的輕松,看著他們對自己身上那點“意外”小傷的關注遠超過對剛才生死一線的恐懼,一股巨大的荒謬感和徹骨的寒意瞬間淹沒了他。

“我…沒話說了。”蘇一的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他低下頭,不再看任何人。

走出警局大門,凌晨冰冷的空氣如同冰水灌頂。城市沉睡的霓虹在遠處閃爍,卻驅不散蘇一周身的寒意。趙強那輛黑色的SUV就停在街對面昏黃的路燈下。車窗降下,露出趙強那張帶著刀疤、在陰影里顯得格外陰沉的臉。他沒有下車,只是隔著馬路,投來兩道冰冷銳利的目光,像兩把淬毒的匕首,無聲地刺向蘇一。

警告。毫不掩飾的警告。

蘇一沒有回避,迎上那目光,眼神同樣冰冷。兩人隔著冰冷的空氣和無形的硝煙,無聲地對峙了幾秒。趙強的嘴角似乎向下撇了一下,帶著一絲輕蔑和威脅,隨即車窗緩緩升起,黑色的車身無聲地滑入夜色,消失不見。

張一搓著手臂,看著趙強車子消失的方向,小聲嘀咕:“強哥怎么來了?估計是擔心我們…嘖,這事鬧的,直播搞砸了,獎金肯定泡湯…”他語氣里帶著懊惱,仿佛最大的遺憾只是沒拿到錢。

李一靠在一根路燈桿上,閉著眼,手還按在額角那道淺淺的擦痕上,眉頭緊鎖,似乎還在和某種模糊的記憶碎片搏斗。

蘇一沒有理會他們。他走到遠離路燈的一片陰影里,背對著他們,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發抖。不是因為冷。

他掏出了自己的手機。屏幕幽幽亮起,映亮了他毫無血色的臉和那雙深不見底、此刻卻翻涌著驚濤駭浪的眼睛。指尖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他點開了手機相冊,找到了那個命名為“醫院直播”的視頻文件。

按下播放鍵。

屏幕亮起,晃動劇烈的鏡頭里,是醫院門廳那布滿灰塵和碎石的破敗景象。伴隨著畫外音張一亢奮到變形的解說和李一強作鎮定的提醒。

蘇一死死盯著屏幕,快進。畫面飛速跳動。

終于,到了!

走廊!那個布滿暗紅符號的走廊!

鏡頭劇烈晃動,伴隨著張一驚恐變調的“地上那是什么?血畫的?”的尖叫,畫面猛地對準了地面。

光柱下,只有灰白的水磨石地面。干干凈凈。空無一物。沒有符號。一絲暗紅的痕跡都沒有。

蘇一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屏住呼吸,手指懸在屏幕上,準備迎接那最恐怖的畫面——無眼怪物的出現,張一被拖倒,李一頭皮被撕開…

視頻繼續播放。

畫面劇烈地天旋地轉,伴隨著張一和李一撕心裂肺的、變了調的尖叫!鏡頭瘋狂地上下顛簸,拍攝到剝落的天花板,搖晃的墻壁,碎石地面…還有蘇一自己同樣扭曲驚恐、對著空氣嘶吼的臉!

“啊——!后面!后面有東西!!”

“跑!快跑啊!”

“救我!蘇一!李哥!救我啊——!”

“操你媽!放開他!”

混亂到極致的尖叫在手機揚聲器里爆發出來,刺耳得令人心悸。畫面里,只有他們三人!蘇一在前面狂奔,李一在中間,張一落在最后。他們對著空無一物的黑暗走廊,對著冰冷的空氣,表情扭曲,眼神里充滿了無法言喻的、最原始的恐懼,拼命地奔跑、尖叫、掙扎!

張一在一個踉蹌后,重重地摔倒在地,仿佛被空氣絆倒。他雙手徒勞地在身前揮打,雙腳胡亂蹬踹著空蕩蕩的地面,對著空氣哭嚎:“放開我!放開我啊!”李一則猛地轉身,對著張一身后的空氣,做出了一個極其兇狠、仿佛在擊打什么東西的掄砸動作,同時臉上露出痛苦至極的表情,發出一聲悶哼,仿佛真的被什么無形的力量擊中了頭頂!

最后,畫面在三人如同被無形力量拖拽、翻滾、最終連滾爬出大門的混亂景象中,伴隨著刺耳的警笛聲,戛然而止。

蘇一拿著手機,僵立在陰影里,像一尊被凍結的石像。冰冷的夜風吹過,他卻感覺不到絲毫涼意,只有一股從骨髓深處蔓延出來的、足以凍結靈魂的寒意。

手機屏幕的光,幽幽地映著他慘白的臉。

就在視頻結束的瞬間,屏幕下方,一行行白色的彈幕文字,如同幽靈般,無聲無息地飄過:

“???????????”

“主播集體發瘋現場?”

“對著空氣演得好賣力啊,金掃帚獎預定!”

“這演技…太浮夸了,差評!”

“特效呢?說好的鬼呢?就這?”

“浪費流量,取關了。”

“散了散了,沒意思,純屬自己嚇自己。”

“主播對著空氣尖叫的樣子好蠢…”

“道具組雞腿沒了。”

那些冰冷的、帶著嘲諷的文字,一行行滑過屏幕里他自己那張因極致恐懼而扭曲的臉。

世界在他腳下無聲地崩裂、塌陷。

---

冰冷的晨光透過積滿灰塵的窗欞,吝嗇地灑在蘇一狹小的出租屋里。他靠在冰冷的墻壁上,一夜未眠。手機屏幕早已熄滅,但那些嘲諷的彈幕和視頻里對著空氣瘋狂尖叫的自己,如同燒紅的烙鐵,反復燙灼著他的神經。

張一和李一凌晨離開警局后就沒了消息。蘇一知道,他們此刻大概正沉浸在“虛驚一場”的慶幸和“直播搞砸”的懊惱中,那份真實的、足以撕裂靈魂的恐懼,正在他們的記憶里飛快地褪色、消融,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鉛筆痕跡。

他不能就這樣算了。那怪物冰冷的觸感,張一被拖倒時絕望的嘶喊,李一頭頂噴涌的溫熱血液…這些刻骨銘心的真實,絕不能變成一場荒誕的集體臆癥!他再次拿起手機,指尖冰涼地點開相冊。那個“醫院直播”的視頻文件,像一個沉默的嘲笑。他點開詳情,文件大小、修改時間…一切看起來都正常。他嘗試用不同的播放器打開,結果毫無二致——只有他們三人的獨角戲。

難道…真的只有我瘋了?這個念頭如同毒蛇,瞬間纏繞住他的心臟。頸間的護身符傳來一絲微不可察的涼意,提醒著他那個神秘人的存在,也提醒著他,醫院里那微弱的灼熱感并非幻覺。這枚小小的青銅符,是他此刻唯一的錨點。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始搜索“清河市第七人民醫院”。跳出來的大多是些語焉不詳的都市傳說和幾則年代久遠的舊聞。關鍵詞指向一個塵封的名字:陳明遠。一篇十年前的本地小報剪報掃描件模糊地顯示:陳明遠,時任第七醫院精神科主任,因涉及“非正常醫療行為”被停職調查,后于調查期間在院內離奇墜樓身亡。報道措辭含糊,沒有提及具體細節,最后定性為“意外”。另一則簡短訃告則提到,他的妻子林薇在丈夫去世后不久,也因“突發疾病”在家中去世。

陳明遠…林薇…墜樓…離奇死亡…蘇一默念著這些碎片。一個模糊的輪廓在腦海中浮現:痛苦、怨恨、非正常死亡…這些元素似乎天然就與盤踞在那座廢棄醫院里的邪惡力量有著某種扭曲的聯系。

就在這時,手機震動起來。屏幕上跳動著“趙強”的名字,像一條伺機而動的毒蛇。

蘇一盯著那名字看了幾秒,深吸一口氣,按下了接聽鍵,但沒有說話。

“蘇一。”趙強的聲音傳來,刻意壓低的嗓音里帶著一種油膩的安撫和不容置疑的強硬,“昨晚辛苦了。年輕人嘛,追求刺激可以理解,但玩脫了就得認。警局那邊,我費了點功夫,算是給你們擦干凈屁股了。這事,到此為止,明白嗎?”

“到此為止?”蘇一的聲音平靜得可怕,聽不出絲毫情緒,“張一的腳踝差點被捏碎,李一的頭皮差點被撕下來,這叫玩脫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隨即響起趙強一聲短促的冷笑,那點偽裝的溫和徹底撕去:“小子,別他媽給臉不要臉!什么腳踝頭皮?我看你是被嚇破膽出現幻覺了吧?李一那點擦傷也叫傷?張一活蹦亂跳的!警方都定性了!就是你們自己搞出來的意外!你還想怎樣?想把團隊拖下水?想讓大家都吃不了兜著走?”

他的語氣陡然變得兇狠:“我警告你,蘇一!這事要是再敢提一個字,尤其是那些神神鬼鬼的屁話傳到網上…后果,你擔不起!別忘了你的合同!違約金,夠你賠到下輩子!”威脅的意味赤裸裸,像冰冷的刀鋒抵在喉嚨上。

“我知道了。”蘇一的聲音依舊平淡,聽不出波瀾。他掛斷了電話,將手機扔在一邊。趙強的反應印證了他的猜測——他在害怕,害怕真相被挖出來。這背后,絕對不僅僅是直播事故那么簡單。

他必須再去一次醫院。白天。獨自一人。他要找到證據,證明那不是幻覺,證明有什么東西正在抹去張一和李一的記憶,篡改現實!

下午,陽光慘淡。廢棄的第七醫院在光天化日之下,更顯得破敗陰森。蘇一繞開警方拉的簡易警戒線,從一處坍塌的圍墻缺口鉆了進去。白天的醫院內部,死寂得令人心慌。陽光透過破碎的窗戶投下斑駁的光柱,灰塵在光柱中飛舞,更添幾分荒涼。空氣中那股腐敗和血腥的混合氣味似乎淡了一些,但那股深入骨髓的陰冷卻揮之不去,如同無形的潮水包裹著他。

他憑著記憶,小心翼翼地走向那條出現詭異符號的走廊。腳下的碎石和玻璃渣發出細碎的聲響,在空寂中顯得格外刺耳。

走廊到了。水磨石地面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灰白。他蹲下身,手指仔細地撫過冰冷粗糙的地面。沒有。一絲暗紅色的痕跡都沒有。干凈得仿佛從未有過任何異樣。他甚至拿出手機,打開閃光燈,對著地面反復拍照。照片里,只有布滿灰塵和劃痕的地板。

失望像冰冷的鉛塊壓在心口。難道連最后一點痕跡都被抹去了?

他不甘心,繼續深入。白天醫院內部的景象更加觸目驚心:傾倒的銹蝕病床、散落在地的破碎藥瓶、墻上大片大片剝落的墻皮下露出的霉斑、還有那些早已模糊褪色、卻依稀能辨認出“重癥監護”、“治療室”字樣的指示牌。壓抑感無處不在。

那股被窺視的感覺又來了。如芒在背。他猛地回頭,身后只有空蕩的走廊和飛舞的灰塵。頸間的護身符沒有任何反應。

他憑著直覺,朝著滴水聲和哭聲傳來的方向摸索。穿過幾條同樣破敗的走廊,他來到了一扇厚重的、布滿鐵銹的金屬門前。門牌早已掉落,門虛掩著,里面透出更深的黑暗。這里應該就是昨晚那恐怖追逃的起點。

蘇一的心跳加速。他深吸一口氣,用力推開了那扇沉重的鐵門。

吱呀——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在死寂中格外瘆人。

門內,是一個類似手術準備室的地方。空間很大,但一片狼藉。金屬器械散落一地,蒙著厚厚的灰塵。幾排高大的、布滿銹跡的鐵皮柜子靠墻立著,柜門大多扭曲變形。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間中央,一個巨大的、干涸的水池。池壁和池底殘留著大片深褐色的污漬,散發著濃烈刺鼻的、混合著消毒水和鐵銹的腥臭。那味道,與他昨晚聞到的如出一轍。

水池邊,散落著一些碎裂的玻璃器皿和扭曲的金屬管。蘇一的目光銳利地掃過每一寸地面。突然,他的視線凝固在水池邊緣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似乎有什么東西。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蹲下身,撥開厚厚的灰塵。

是半張紙片。被水漬和污物浸染得發黃發脆,邊緣卷曲破損,幾乎與污穢的地面融為一體。蘇一用指尖極其小心地將它拈起。

紙片上殘留著模糊的印刷字跡,似乎是某種記錄表格的一部分:

**…實驗體編號:017**

**姓名:林薇**

**年齡:34**

**癥狀:重度分離性身份識別障礙…伴強烈自毀傾向…**

**治療方案:深度電休克療法(ECT)結合高劑量鎮靜劑…**

**效果評估:…不穩定…出現多重人格融合跡象…記憶碎片化…攻擊性顯著增強…需隔離…**

**主治醫師:陳明遠**

**日期:2009.10.17**

林薇!陳明遠的妻子!蘇一的心臟狂跳起來。這張殘頁印證了他搜索到的信息碎片!林薇,她不是死于“突發疾病”,她是陳明遠的“實驗體”!編號017!深度電休克、高劑量藥物、人格融合、攻擊性增強、隔離…這些冰冷的名詞背后,隱藏著怎樣非人的折磨?

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竄上。陳明遠在妻子身上進行的,絕不是什么正規治療!這廢棄的水池…這濃重的腥臭…這散落的器械…蘇一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個巨大的、污跡斑斑的水池。一個可怕的念頭不受控制地浮現:這里,是否就是那些非法實驗的場所?甚至…是林薇最終殞命的地方?她的怨念…是否就是盤踞在此的邪惡之源?

就在這時!

“嗬…嗬嗬…”

一聲極其輕微、如同破風箱抽氣般的嘶啞聲響,毫無征兆地從蘇一背后,那排高大的鐵皮柜子深處傳來!

蘇一全身的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又猛地倒流回腳底!他像被電流擊中般猛地轉身!

頸間的護身符驟然變得滾燙!如同燒紅的烙鐵緊緊貼著他的皮膚!皮膚下的冰針感瞬間轉化為劇烈的灼痛!

那聲音…昨晚那怪物喉嚨里的聲音!

他死死盯著那排鐵皮柜。其中一個柜子的門,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開了一條縫。縫隙里,是無盡的黑暗。

一股濃烈的、混合著腐爛和血腥的惡臭,如同實質的毒氣,從那道縫隙里洶涌而出!

蘇一甚至來不及思考,身體的本能已經先一步做出反應!他猛地向后退去,同時飛快地掏出手機,對著那道縫隙按下了快門!

咔嚓!

閃光燈瞬間撕裂了房間的昏暗!

就在閃光亮起的千分之一秒!

蘇一的心臟仿佛被一只冰冷的鐵手狠狠攥住,幾乎停止跳動!在手機閃光燈那短暫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強光下,他看到了!

就在那道柜門縫隙深處,那片濃稠得化不開的黑暗里,嵌著一只眼睛!

不,那甚至不能稱之為眼睛。那更像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淌著粘稠黑水的潰爛孔洞!孔洞邊緣是撕裂的、腐爛的皮肉,正微微蠕動著。在那孔洞的最深處,一點極其微弱的、非人般的暗紅色幽光,如同地獄的余燼,正死死地“盯”著他!

咔嚓!手機屏幕亮起。蘇一甚至來不及看照片,強烈的求生欲讓他猛地轉身,用盡全身力氣朝著門外沖去!他能感覺到身后柜門縫隙里涌出的冰冷腥風,能感覺到那飽含怨毒和饑餓的“目光”如影隨形!

他沖出那間充滿死亡氣息的房間,在迷宮般的走廊里跌跌撞撞地狂奔!身后沒有腳步聲,只有那如同跗骨之蛆的冰冷窺視感,以及護身符持續傳來的、幾乎要灼傷皮膚的滾燙!

直到重新沐浴在慘淡的陽光下,翻過坍塌的圍墻,蘇一才敢停下腳步,背靠著冰冷的磚墻劇烈喘息。冷汗浸透了后背,心臟狂跳得像是要炸開。他顫抖著拿出手機,點開剛剛拍下的那張照片。

屏幕亮起。

照片上,只有那排布滿銹跡的鐵皮柜子。其中一扇柜門,開著一道狹窄的縫隙。縫隙里,是純粹的、空無一物的黑暗。

沒有眼睛。沒有潰爛的孔洞。沒有那點暗紅的幽光。

只有一片虛無的黑暗。

蘇一頹然地靠在墻上,手機屏幕的光映著他慘白的臉。證據,再次消失了。但頸間那依舊殘留的灼痛感,和照片中那道突兀敞開的柜門縫隙,無聲地宣告著:它就在那里。它在看著。它在…等著。

回到出租屋,蘇一像虛脫一樣倒在床上。白天的遭遇比昨晚更加詭異。那柜門縫隙里的眼睛,那轉瞬即逝的恐怖景象,以及再次消失的證據,像冰冷的毒蛇纏繞著他。頸間的灼痛感已經消退,但護身符冰冷的金屬觸感,卻比任何時候都更清晰地提醒著他所經歷的真實。

他再次拿出那張從醫院水池邊撿到的殘破紙片,反復看著上面關于林薇的記錄。“實驗體編號:017”、“深度電休克”、“高劑量鎮靜劑”、“攻擊性增強”、“隔離”…每一個詞都透著非人的殘忍。林薇,陳明遠的妻子,她在這所醫院里到底經歷了什么?她的怨念,是否真的化作了盤踞醫院的惡靈?而陳明遠的離奇墜樓,又是否與妻子的遭遇有關?

一個念頭突然閃過:趙強!趙強為什么如此害怕他們深究此事?僅僅是怕影響團隊聲譽?這理由太單薄了。他一定知道些什么!甚至,他可能與這醫院的秘密有某種聯系!

蘇一猛地坐起身。他需要突破口。他拿起手機,點開通訊錄,找到了一個名字——小劉。小劉是趙強直播團隊的后勤,一個剛畢業不久、有些膽小怕事但心思活絡的年輕人。平時和蘇一關系還算可以。

電話接通了。

“喂?一哥?”小劉的聲音帶著點剛睡醒的迷糊。

“小劉,是我,蘇一。”蘇一盡量讓聲音聽起來平靜,“打擾你了。有點事想問問你。”

“哦哦,一哥啊,沒事沒事,你說。”

“關于昨晚那家廢棄醫院…強哥之前,是不是跟這家醫院有過接觸?或者…他是不是對這家醫院特別‘上心’?”蘇一斟酌著措辭。

電話那頭明顯頓了一下,小劉的聲音壓低了,透著緊張:“一哥…你…你怎么問這個?強哥不是說了嘛,這事過去了,別再提了…”

“我知道。”蘇一打斷他,語氣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堅持,“小劉,我不為難你。我就想知道,強哥在安排我們去那之前,有沒有單獨去過那里?或者…他有沒有特別交代過什么?比如…讓我們必須去哪個地方?”

小劉沉默了,聽筒里只剩下他有些急促的呼吸聲。過了好幾秒,他才像是下定了決心,聲音壓得更低,幾乎是在耳語:“一哥…我…我就跟你說,你可千萬別說是我說的啊!強哥…強哥他昨天下午,自己開車去過一趟那破醫院!呆了…得有一個多小時才出來!他出來的時候…臉色特別難看,像是…像是見了鬼一樣!而且…而且他回來以后,把我單獨叫過去,給了我一個…一個很小的、像U盤一樣的信號增強器,讓我偷偷裝在張一哥的直播設備上…還特意叮囑,要裝在靠近…靠近醫院地下室入口的那個位置…他說…說那里信號死角多,裝了效果才明顯…我當時就覺得怪怪的,信號增強器裝外面不就行了?干嘛非要裝里面…還指定位置…”

信號增強器!指定位置!地下室入口!

蘇一的心猛地一沉。趙強果然有鬼!他提前去過!他知道那里有問題!他甚至故意引導直播設備靠近那個最危險的地方!他根本不是要什么信號,他是要確保直播鏡頭能捕捉到…或者說,能“激活”某些東西!

“那個信號增強器呢?還在設備上嗎?”蘇一追問。

“沒…沒了。”小劉的聲音帶著后怕,“昨晚直播不是出事了嘛,強哥今天一大早就把張一哥的設備收走了,說是要檢查…那個增強器肯定也被他拿回去了…一哥,你…你千萬別跟強哥說是我告訴你的啊!我…我害怕!”

“放心,小劉,謝謝你。”蘇一掛斷了電話,眼神變得冰冷銳利。趙強,這條線索必須咬住!他的辦公室,或許藏著關鍵!

然而,就在他思索下一步行動時,手機再次震動起來。這次是一個完全陌生的本地號碼。

蘇一皺皺眉,接通。

“喂?”

“蘇一先生?”一個冷靜、清晰,帶著一絲學術腔調的女聲傳來,聽不出情緒。

“我是。哪位?”

“我姓林,林玥。”對方的聲音平穩,“我們注意到你在調查第七醫院的事情。有些信息,或許能幫到你。”

蘇一的心瞬間提了起來。姓林?林薇的林?是巧合嗎?“你們是誰?想干什么?”他保持著警惕。

“電話里不方便詳談。”林玥的語氣不容置疑,“如果你想了解陳明遠和林薇的真實遭遇,想弄清楚你朋友身上發生了什么,還有你手機里那段‘異常’的視頻…今晚九點,‘沉默者’咖啡館,最里面的卡座。一個人來。”說完,不等蘇一回應,電話直接掛斷。

蘇一握著手機,心潮起伏。林玥…靈異現象研究組織?還是別的什么勢力?她怎么會知道他在調查?怎么會知道陳明遠和林薇?甚至知道他手機視頻的異常?對方的信息精準得可怕,但也透露出強大的情報能力。是陷阱?還是…真正的轉機?

夜幕降臨。蘇一提前半小時來到“沉默者”咖啡館。咖啡館位于一條僻靜的老街,燈光昏暗,人很少,放著舒緩的爵士樂。他選擇了最里面的卡座,背靠墻壁,視線可以覆蓋整個入口和吧臺。

九點整。咖啡館的門被推開。一個穿著米白色風衣的女人走了進來。她看起來三十歲左右,面容清秀,戴著一副無框眼鏡,鏡片后的眼神銳利而冷靜,透著一股書卷氣,步伐利落。她目光掃視一圈,徑直朝著蘇一的卡座走來。

“蘇先生?我是林玥。”她在蘇一對面坐下,聲音和電話里一樣平穩,沒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主題,“時間不多,我長話短說。我們是一個獨立的研究小組,專注于調查清河市及周邊地區被官方忽略或掩蓋的超自然事件。第七醫院,是我們長期關注的重點。”

她從隨身攜帶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個平板電腦,點開一張圖片,推到蘇一面前。圖片上,赫然是蘇一從醫院撿到的那半張記錄林薇信息的殘頁!只不過這張圖片更清晰,似乎是翻拍的檔案原件。

“林薇,陳明遠的妻子。她不是死于突發疾病。”林玥的聲音沒有波瀾,像是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她是陳明遠主持的非法精神藥物與電休克療法‘療效優化’實驗的主要受害者之一。實驗代號‘彌合’。目的是通過極端手段,強行‘融合’多重人格障礙患者的副人格,制造出一個‘穩定’但高度服從的‘主人格’。本質上,是試圖制造可控的精神兵器。”

蘇一看著圖片,聽著這冷酷的真相,胃里一陣翻騰。

“實驗失敗了。”林玥繼續道,手指在平板上滑動,調出另一張模糊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個穿著病號服的女人,面容憔悴扭曲,眼神空洞絕望,被束縛在類似電擊椅的設備上,背景隱約可見那個巨大的水池。“林薇在藥物和電擊的折磨下,副人格并未融合,反而發生了更恐怖的畸變,產生了一個充滿極端怨恨和攻擊性的新‘存在’。她攻擊了看守,并最終在那個治療室的水池里…以一種極其痛苦的方式終結了自己的生命。”她的目光掃過蘇一,“我們相信,她的怨念,混合了實驗中其他受害者的痛苦和絕望,在那個特定的場所,在陳明遠后續進行的某些禁忌儀式的催化下,形成了盤踞在那里的‘實體’——你們昨晚遭遇的東西。”

禁忌儀式?蘇一捕捉到了關鍵:“什么禁忌儀式?陳明遠干的?”

“不完全是他。”林玥推了推眼鏡,“陳明遠本身只是一個沉迷于精神控制的瘋子。他背后,有其他人提供資金和…技術支持。一些古老的、關于靈魂操縱和恐懼汲取的邪術殘篇。陳明遠利用這些邪術,試圖控制林薇畸變后產生的能量,結果…玩火自焚。他最終被自己制造的東西反噬,所謂的‘墜樓’,只是表象。他的靈魂,也成了那‘實體’的一部分,或者說…養料。”

恐懼汲取?蘇一猛地聯想到張一和李一消失的恐懼記憶!難道…

“沒錯。”林玥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那‘實體’以強烈的恐懼為食糧。它攻擊你們,不僅僅是為了殺戮,更是為了品嘗那份極致的恐懼。但它的存在形式很特殊,介于虛實之間。當它‘進食’后,會抹去受害者關于‘被攻擊’的恐怖記憶和物理傷痕——就像被橡皮擦掉一樣。留下的,只有受害者自己都無法理解的困惑,以及一些微不足道的、可以解釋為‘意外’的小傷。這,就是它規避現實法則、長久隱藏的方式。”

她點開平板上的另一份資料,是一份復雜的能量圖譜分析和一些古老符號的解析。“這種抹除,并非完美無缺。它會在受害者身上留下一種特殊的能量印記,如同被標記的獵物。更重要的是,”她看向蘇一,“當強烈的恐懼被‘汲取’時,會瞬間扭曲周圍的現實場。普通的電子設備,比如你們的手機攝像頭,無法記錄下它的實體形態,只能記錄下被它影響的‘結果’——也就是你們對著‘空氣’瘋狂掙扎尖叫的畫面。現實場扭曲的瞬間,設備記錄的信息本身也會被部分‘覆蓋’或‘修正’,導致關鍵證據消失。”

原來如此!蘇一心中豁然開朗,又感到一陣更深的寒意。抹除記憶,抹除傷痕,扭曲現實,覆蓋證據…這盤踞在醫院的東西,遠比單純的惡靈更詭異、更可怕!

“那我的護身符?”蘇一忍不住摸向頸間。

林玥的目光落在他衣領下微微凸起的位置,眼神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那是個關鍵。普通的辟邪物對它無效。給你的護身符,是特制的。它能在一定程度上干擾那‘實體’的能量場,在你遭遇攻擊時產生灼熱感預警,并在關鍵接觸時對其造成微弱傷害——昨晚你最后能掙脫,它的功勞不小。更重要的是,它似乎能…保護佩戴者免受‘記憶抹除’的影響。所以,只有你記得全部,只有你還能感受到殘留的威脅。”

蘇一終于明白為什么只有自己保留了完整的記憶和感知。他看著林玥:“你們為什么幫我?又想要什么?”

“合作。”林玥直言不諱,“我們需要你作為‘誘餌’和‘探針’。你有靈異感知天賦,能察覺到它的存在,是天然的探測器。你有強烈動機深入調查,且不受記憶抹除影響,能提供第一手、連貫的觀察報告。我們給你提供信息、技術支持和必要的保護,幫你找到真相,解決你朋友的問題。作為交換,我們需要你深入醫院核心區域,獲取那‘實體’更詳細的活動數據和能量樣本,以及…找到陳明遠進行邪術儀式的確切證據和源頭。”

她頓了頓,語氣嚴肅:“另外,根據我們的追蹤,趙強,你們的團隊負責人,近期與一個地下文物走私團伙有頻繁的資金往來。這個團伙,專門倒賣一些涉及古代邪術的禁忌物品。我們有理由懷疑,陳明遠當年獲得的邪術殘篇,以及可能存在的、用于維持或強化那‘實體’的儀式器物,就是通過趙強這條線流入的。他安排你們去直播,絕非偶然。他的目標,很可能就是利用活人的極端恐懼,作為某種‘祭品’或‘催化劑’,喂養那東西,或者…完成某種未盡的儀式。”

蘇一感到一股寒氣從腳底升起。趙強!他果然不只是掩蓋,他本身就是參與者!甚至可能是主謀之一!利用他們…當作喂養怪物的飼料!

“你們有證據嗎?關于趙強和邪術物品?”蘇一追問。

“正在查。資金流向是間接證據。我們需要更直接的物證,比如他經手過的具體物品,或者他與上家的聯絡記錄。這需要時間,也需要…接近他的機會。”林玥意有所指地看著蘇一,“你是他團隊的人,接近他,比我們容易。”

蘇一沉默了片刻。風險巨大。趙強心狠手辣,背后還可能有更龐大的勢力。但…這是目前唯一的途徑。為了張一和李一,為了揭開這恐怖的真相,他別無選擇。

“好。”蘇一抬起頭,眼神堅定,“我加入。但你們必須保證,優先解決我朋友身上的問題!”

“成交。”林玥伸出手,與蘇一短暫一握,她的手干燥而有力。“現在,我們需要你回想昨晚和今天白天的每一個細節,特別是你感知到異常的位置、強度變化…以及那個信號增強器被安裝的大致地點。這有助于我們定位它的核心活動區域和可能的‘巢穴’。”

蘇一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回到那個噩夢般的場景。冰冷粘膩的風…刺骨的窺視感…走廊的符號…滴水聲和哭聲的源頭…手術準備室…水池…鐵皮柜…還有護身符灼熱的瞬間…以及小劉提到的,地下室入口附近…

他一邊回憶,一邊詳細地描述著。林玥則飛快地在平板電腦上記錄,并調出第七醫院的建筑結構圖進行標注。隨著蘇一的描述,幾個關鍵區域被重點圈出:出現符號的走廊、發出滴水聲和哭聲的疑似治療室區域(即蘇一發現殘頁的水池房間)、以及靠近地下室入口的走廊。

“信號增強器被要求安裝在地下室入口附近…”林玥的手指在那個區域點了點,“這很關鍵。趙強試圖引導直播設備靠近那里,說明地下室可能是它力量的核心來源,或者是儀式的關鍵節點。那里,很可能藏著我們要找的東西——維持它存在的邪術器物,或者陳明遠的儀式記錄。”

“但那里太危險了。”蘇一想到白天在鐵皮柜縫隙里看到的那只眼睛,心有余悸,“我白天差點…”

“所以我們需要準備。”林玥收起平板,從公文包里拿出一個巴掌大小、類似老式收音機的黑色儀器,上面有幾個指示燈和一個微小的屏幕。“這是特制的能量場探測儀,靈敏度很高。當它接近高濃度靈異能量源時,屏幕會顯示異常波動,指示燈會變紅。”她又拿出一個金屬小盒,打開,里面是三枚紐扣大小的銀色徽章。“這是強效的電磁脈沖干擾器,一次性的。激活后能在瞬間釋放高強度脈沖,對依賴特定能量場的靈體造成顯著干擾甚至短暫驅散,但持續時間很短,只有幾秒。這是給你們爭取逃命時間的,不是武器。”

她將探測儀和一枚干擾器交給蘇一:“探測儀你隨身帶著。干擾器收好,非到萬不得已不要用。另外兩枚,找機會給你朋友。雖然他們記憶被抹除,但能量印記還在,他們依然是那東西潛在的‘目標’和‘食糧’。這干擾器或許能在關鍵時刻救他們一命。”

蘇一鄭重地接過東西。探測儀入手冰涼沉重,干擾器小巧卻蘊含著力量。

“下一步,我需要你接近趙強。”林玥的眼神變得銳利,“想辦法進入他的辦公室,或者找到他存放重要物品的地方。重點是:查找是否有與第七醫院相關的文件、圖紙;留意是否有形狀奇特、材質特殊(如某種黑色石頭、骨頭或金屬)、帶有古怪紋路的物品;如果可能,嘗試復制他電腦或手機里近期的通訊記錄和資金流水。我們需要物證,把他和邪術物品、以及背后的走私團伙釘死!”

“這很難。”蘇一皺眉,“趙強很警惕,辦公室有監控,他的電腦肯定也有密碼。”

“我們會提供技術支持。”林玥又拿出一個指甲蓋大小的黑色薄片,“微型信號中繼器。你找機會把它貼在趙強辦公室內靠近他辦公桌的隱蔽位置,比如桌子底下、插座后面。只要在有效范圍內,我們能嘗試遠程破解他的電腦防護,或者截取他的無線信號。但前提是,你必須創造機會,讓我們的人靠近到足夠距離進行作業。這需要你的配合和周密的計劃。”

蘇一看著手中薄如蟬翼的信號中繼器,感受到了沉甸甸的壓力。這無異于深入虎穴。他點點頭:“我試試。”

“保持聯系。用這個。”林玥最后遞給他一部老式的、沒有任何智能功能的黑色直板手機,“加密頻道,單向聯系。有緊急發現,或者需要支援,按1號鍵。我們會監聽。記住,安全第一。趙強背后的人,可能比醫院里的東西更危險。”

林玥離開后,蘇一獨自坐在咖啡館的昏暗角落,看著桌上的探測儀、干擾器和那部老式手機。前方的路布滿荊棘和未知的兇險。但他別無退路。為了沉淪在虛假平靜中的朋友,為了那被抹殺的恐怖真相,他必須走下去。

他拿起那枚銀色的干擾器,緊緊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屬硌著掌心,帶來一絲奇異的鎮定。趙強…是該去會會這位“老板”了。

幾天后,直播團隊的小會議室里彌漫著一種古怪的氣氛。趙強召集了蘇一、張一和李一,美其名曰“復盤總結”。

趙強坐在主位,臉上那道疤在日光燈下顯得有些猙獰。他慢條斯理地彈了彈煙灰,目光掃過三人,尤其在蘇一臉上停留了片刻,帶著審視。

“行了,都說說吧,上次那事兒,鬧得挺大,影響不太好。”趙強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壓迫感,“好在警方那邊定性了,就是意外。網上那些亂七八糟的討論,團隊也花錢壓下去了。”他頓了頓,看向張一和李一,“你們兩個,沒啥事了吧?”

“沒事了強哥!”張一立刻接口,臉上堆著討好的笑,“就是虛驚一場!我自己摔的,李哥那傷也是刮的,沒啥大事!就是…就是直播沒搞好,對不住強哥!”他語氣輕松,仿佛幾天前那個嚇得魂飛魄散、腳踝劇痛的人根本不是他。

李一沉默地點點頭,甕聲甕氣地說:“嗯,沒事了。”他下意識地摸了摸額角那道已經結痂的淺痕,眼神里依舊殘留著一絲揮之不去的困惑,但更多的是一種接受了“意外”說法的麻木。

趙強滿意地點點頭,目光最后落在蘇一身上:“蘇一,你呢?我看你氣色不太好,還在琢磨那晚的事兒?”

蘇一抬起頭,迎上趙強的目光。他沒有笑,臉上帶著一種刻意為之的疲憊和…一絲恰到好處的、被壓抑的恐懼。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聲音有些沙啞:“強哥…我…我也不知道怎么說。可能…可能真是我太緊張,出現幻覺了?那地方…那地方太邪門了…我這兩天老做噩夢,夢見…夢見…”他適時地停住,眼神閃爍,像是回憶起了什么可怕的東西,身體還微微瑟縮了一下。

他這番表現,既沒有完全否認那晚的“見鬼”,又表現出一種被嚇壞后自我懷疑的狀態,還帶著點精神受創的后遺癥。完美地符合了一個“被嚇破膽的倒霉蛋”形象。

果然,趙強眼中那絲審視的銳利消退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合著輕蔑和掌控感的了然。他吐出一口煙圈,語氣“緩和”了一些:“年輕人,膽子小點正常。那種地方,心理暗示強,自己嚇自己很正常。行了,這事翻篇了!團隊呢,念在你們也受了驚嚇,這次的損失就不追究了。”他話鋒一轉,“不過,熱度還得搞!不能就這么蔫了!”

他敲了敲桌子:“接下來有個大活!‘午夜探秘’系列!咱們搞點…稍微安全點,但噱頭十足的!城西那個廢棄的紡織廠老宿舍樓!鬧鬼傳說也不少!設備升級,策劃案我都弄好了,這次保證爆!”他看向三人,“怎么樣?敢不敢接?獎金翻倍!”

張一眼睛立刻亮了:“敢!必須敢啊強哥!這次絕對不給您掉鏈子!”獎金翻倍的誘惑瞬間沖淡了那點殘存的、他自己都說不清的別扭感。

李一猶豫了一下,看了看趙強,又看了看蘇一,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嗯。”

趙強的目光再次鎖定蘇一:“蘇一,你呢?調整過來了沒?這活兒,可少不了你這‘雷達’。”他語氣帶著點激將和試探。

蘇一深吸一口氣,像是努力克服著內心的恐懼,點了點頭,聲音不大卻清晰:“我接。”他頓了頓,補充道,“強哥,我…我想去您辦公室拿一下上次直播的備用存儲卡…里面有些…有些環境音素材,我…我想剪個預告片,就用那些聲音,渲染下氣氛…”這個理由合情合理,且暗示了他想把“恐怖”元素用在“安全”的預告里,顯得他正在努力“克服”恐懼,為團隊出力。

趙強盯著蘇一看了幾秒,似乎在判斷他的真實意圖。蘇一臉上的疲憊和那絲強撐的鎮定,似乎打消了他的疑慮。他最終揮了揮手:“行,去吧。卡在左邊第二個抽屜里,自己拿。動作快點,待會兒還要開策劃會。”

機會來了!

蘇一壓抑住內心的激動,盡量保持步伐平穩地走向趙強的獨立辦公室。推開門,一股濃烈的煙味和古龍水混合的味道撲面而來。辦公室很大,裝修奢華,巨大的紅木辦公桌,真皮沙發,靠墻是一排高大的文件柜和一個嵌入式保險柜。

蘇一迅速掃視。辦公桌左上角放著一臺合著的筆記本電腦。監控攝像頭在門框上方,閃爍著微弱的紅光,正對著門口和辦公桌區域。

他不動聲色,走到辦公桌旁,拉開左邊第二個抽屜。里面果然有幾張備用存儲卡。他隨意拿起一張,同時身體微微前傾,裝作在抽屜里翻找的樣子,右手卻借著身體的掩護,迅速而輕巧地將那枚指甲蓋大小的黑色信號中繼器,粘在了辦公桌下方靠近主機位置的陰影里。桌面完美地遮擋了攝像頭的視角。

做完這一切,他拿著存儲卡,直起身,目光飛快地掃過桌面。除了電腦,還有一個看起來很沉的黃銅鎮紙,一個玉石筆筒,一個看起來很昂貴的電子煙…沒有看到任何可疑的、帶有特殊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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