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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礦洞驚魂
陸昭手持剝皮陰鑼踏入礦洞時，只覺此地是活人墳墓。
礦難亡魂本該被超度，卻化作嗜血怨儡撕咬同門。
當他敲響那張叛道者人皮所制的邪鑼，血符在額角灼燒如烙鐵。
恍惚中窺見遮天蔽日的巨影輪廓——道法非仙途，是蝕骨瘟疫。
而師尊所賜的雷殛劍匣，正發出困獸般的低鳴。
陰山礦洞，張著巨口，吞下最后一點天光。
陸昭站在洞口，一股混雜著濃重血腥與陳腐土腥的濁氣撲面而來，直沖肺腑。那不是尋常的礦穴氣息，更像是某種龐大生靈腐爛的內臟腔道，濕冷黏膩，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污濁的泥漿。深不見底的黑暗從洞內漫溢出來，沉重得如同實質，裹挾著一種令人心悸的陰寒，絲絲縷縷鉆入骨髓。
“陸師弟，可算來了。”一個略顯急促的聲音打破死寂。
來人穿著與陸昭同款式的白云觀青色道袍，但衣襟袖口沾滿了深褐色的泥垢與難以分辨的暗漬，一張臉在洞壁懸掛的、僅有的幾盞氣死風燈昏黃搖曳的光線下，顯得青白疲憊，眼窩深陷。他是此處分壇的執事，姓李。他身后，另外三名白云觀弟子也靠攏過來，個個臉色難看，眼神里殘留著未散的驚悸。
“李師兄，”陸昭拱手，聲音在這封閉壓抑的空間里顯得有些沉悶，“接到傳訊便日夜兼程趕來。情況如何？”
李執事重重嘆了口氣，仿佛要把肺里的濁氣連同恐懼一起吐出來。“糟透了！礦道深處突然坍塌，百來個礦工，一個都沒能逃出來……我們下去收斂，可……邪門得很！”他喉結滾動了一下，下意識地朝那如巨獸咽喉般的黑洞望了一眼，聲音壓得更低，“尸身……收不攏！”
“收不攏？”陸昭皺眉。
“是。”旁邊一個年輕些的弟子，聲音發顫地接口，“像是……像是被什么東西……吸干了精氣神，只剩一層皮裹著骨頭，輕飄飄的，一碰就……散架！可那皮囊里面，偏偏又沉得像灌滿了鉛水，邪性！”他打了個寒噤，不敢再說下去。
陸昭的心沉了下去。宗門傳訊只說是礦難超度，陰煞郁積，需要鎮魂法器相助。可眼前這情形，絕非尋常礦難亡魂那么簡單。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斜挎在腰間的一個長條形烏木匣子——雷殛劍匣。師尊賜下此物時言猶在耳：“昭兒，此匣兇戾，蘊九霄雷煞，非生死關頭，萬勿輕啟。”匣身冰冷，觸手便有一股難以言喻的兇煞之氣隱隱透出，此刻匣內竟傳來一絲極其微弱、如同活物掙扎般的嗡鳴，仿佛有什么東西嗅到了洞內的氣息，正試圖破匣而出。
陸昭不動聲色地按了按劍匣，那嗡鳴才不甘地低伏下去。
“事不宜遲，先進去布陣，安魂要緊。”陸昭沉聲道，目光投向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
“好，好！”李執事如蒙大赦，連忙引路，“陸師弟隨我來，陣眼已大致布下，就差你那面‘鎮魂鑼’壓住陣心了。”
陸昭點點頭，另一只手探入懷中，摸到了那面冰涼的器物——剝皮陰鑼。指腹觸及其表面的瞬間，一種難以言喻的滑膩陰冷感順著指尖蔓延上來，仿佛那不是金屬，而是某種凝固的油脂，帶著生命消逝后的僵冷。鑼面不大，觸感卻異常沉重，上面布滿細密、扭曲、仿佛天然生長又似人為雕刻的詭異紋路，在昏燈下泛著一種非金非木的幽暗光澤。他深吸一口洞內那令人作嘔的濁氣，邁步踏入礦洞。
黑暗瞬間合攏，如同沉入墨汁。
礦道狹窄崎嶇，僅容兩三人并行。頭頂是犬牙交錯的嶙峋巖石，腳下是深一腳淺一腳的濕滑泥濘。那幾盞被帶入洞內的氣死風燈，光線被濃稠的黑暗擠壓得只剩下可憐的一圈光暈，勉強照亮腳下幾步之地。燈影在凹凸不平的巖壁上扭曲跳動，映出無數怪誕拉長的影子，如同潛伏在暗處的妖魔，無聲地窺視著闖入者。
越往里走，血腥味混雜著一種更深沉的、類似于鐵銹和腐敗內臟的腥臭便越是濃烈。空氣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油脂，緊緊貼在皮膚上，每一次吸氣都像在吞咽腐敗的油脂。耳邊只有幾人壓抑的呼吸聲、腳步聲，以及燈油燃燒時極其微弱的噼啪聲。然而，在這片死寂之下，陸昭敏銳的靈覺卻捕捉到一種難以形容的“聲音”——一種億萬縷細微怨毒氣息匯聚而成的、無聲的尖嘯，在黑暗的礦道深處盤旋、碰撞、發酵，形成令人頭皮發麻的精神重壓。
“就在前面了。”李執事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寂靜。
前方豁然開闊，是一個被粗暴挖掘出來的巨大礦室。幾盞稍大的油燈被放置在角落，昏黃的光線勉強照亮了中央一片狼藉的區域。
景象觸目驚心。
數十具礦工的尸體被草草收斂，堆放在礦室中央一塊相對平整的巖石上。正如那年輕弟子所言，這些尸體呈現出一種極端詭異的干癟。原本健壯的軀體仿佛被無形的巨口吸食殆盡，只剩下薄薄一層灰敗松弛的皮膚緊緊包裹著嶙峋的骨架，如同蒙在骷髏上的破布。皮膚表面呈現出一種令人作嘔的蠟黃色澤，毫無生機。然而，這層皮囊之下，卻并非空蕩，反而沉甸甸地向下凹陷，仿佛里面填充的不是血肉，而是凝固的、沉重的鉛塊。一種極不協調的“實”與“虛”同時出現在一具尸體上，構成一種足以令人瘋狂悖逆感。濃得化不開的怨毒陰氣，正是從這些形態詭異的尸堆中彌漫出來，冰冷刺骨，仿佛無數只無形的手，試圖攥緊活人的心臟。
礦室邊緣，用朱砂混合著某種暗沉獸血，繪制著一個直徑約三丈的復雜法陣——安魂定魄的“引靈歸元陣”。陣紋線條扭曲虬結，在陰氣的侵蝕下，朱砂的光澤顯得黯淡而邪異。另外三名弟子正緊張地守在三處陣腳位置，手中捏著法訣，額頭布滿細汗，顯然維持陣法運轉已讓他們倍感吃力。
“陸師弟，陣眼在此！”李執事指向法陣中心一個預留的圓形凹槽，聲音急促，“快！以陰鑼鎮住陣心，引魂力入陣，我們合力誦經超度！”
陸昭的目光掃過那些形態詭異的尸體，雷殛劍匣內的嗡鳴感再次變得清晰，帶著一種被挑釁的狂躁。他強行壓下心頭翻涌的不安，大步走到陣眼位置。深吸一口氣，將那面觸感滑膩冰寒的剝皮陰鑼，穩穩地放置進陣眼的凹槽之中。
陰鑼落定，與下方朱砂陣紋接觸的剎那，異變陡生！
嗡——！
一聲低沉、渾濁、完全不似金屬的嗡鳴，毫無預兆地從陰鑼內部震蕩開來！那聲音仿佛來自九幽地底，帶著一種粘稠的穿透力，瞬間蓋過了所有聲音，狠狠撞在每個人的耳膜和神魂之上！礦壁上掛著的油燈火苗猛地一矮，幾乎熄滅，光線驟然暗淡，整個礦室仿佛被投入了更深沉的幽冥。
陸昭首當其沖。一股難以言喻的陰寒煞氣，如同跗骨之蛆，順著握住陰鑼邊緣的手指，蠻橫地鉆入他的手臂！那感覺并非單純的冰冷，更像是有無數根浸透了怨毒和絕望的冰針，瞬間刺穿皮肉，扎進骨髓，直沖腦髓！眼前猛地一黑，無數破碎扭曲、充滿痛苦和憎恨的模糊畫面在意識中瘋狂閃現，耳邊更是響起無數重疊的、充滿惡意的凄厲尖嘯和瘋狂囈語！
“呃！”陸昭悶哼一聲，太陽穴突突狂跳，一股強烈的眩暈和惡心感涌上喉嚨。更讓他心驚的是，在他眉心深處，那枚自入門起便由師尊親手烙下、形如血色符文的印記——本命血符，此刻驟然變得灼熱滾燙！仿佛有一塊燒紅的烙鐵，狠狠按在了他的靈魂深處！
劇痛伴隨著一股難以抗拒的暴戾沖動，如同野火般在他胸中騰起。視野的邊緣，似乎被染上了一層極其淡薄、卻又無比真實的猩紅。
“穩住心神！敲響它！引煞歸元！”李執事焦急的嘶吼聲，仿佛隔著厚重的水幕傳來。
陸昭猛地一咬舌尖，劇痛和血腥味瞬間刺激得他靈臺一清。他眼中厲色一閃，強忍著神魂撕裂般的劇痛和血符的灼燒，體內道元瘋狂運轉，灌注右臂，五指箕張，帶著一股鎮壓一切的狠厲，朝著剝皮陰鑼那冰冷滑膩的鑼面中心，狠狠拍下！
咚——！！！
這一次的鑼聲，徹底不同！
不再是沉悶的嗡鳴，而是如同驚雷炸裂，又似巨獸瀕死的咆哮！一股肉眼可見的、粘稠如墨的環形音波，裹挾著令人靈魂凍結的陰煞之氣，以陰鑼為中心猛地炸開！音波過處，空氣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地面細小的碎石無聲化為齏粉！
堆疊在法陣中央的那些詭異尸體，如同被投入滾燙油鍋的冰塊，瞬間劇烈地“沸騰”起來！
嗤嗤嗤——！
令人牙酸的皮肉撕裂聲密集響起！數十具干癟的皮囊同時鼓脹、扭動、爆裂！沒有鮮血，只有濃稠如墨、散發著刺鼻腥臭的黑色粘液噴濺而出！而在那炸開的皮囊和漫天黑雨之中，數十道扭曲的、半透明的灰白色影子尖嘯著掙脫束縛，被那陰鑼發出的恐怖音波強行撕扯、吸附，如同被無形的漩渦牽引，哀嚎著、掙扎著，身不由己地被拉向那面吞噬魂魄的剝皮陰鑼！
“天地自然，穢氣分散……洞中玄虛，晃朗太元……”李執事和四名弟子同時嘶聲誦念《凈天地神咒》，道元全力注入身下陣腳，竭力引導那被陰鑼強行拘來的亡魂怨力，試圖將其導入陣中凈化、超度。
引靈歸元陣的陣紋在亡魂怨力的沖擊下劇烈閃爍，明滅不定，朱砂勾勒的線條仿佛活了過來，瘋狂扭動。
成功了？壓制住了？
陸昭額角的血符滾燙欲燃，每一次心跳都伴隨著劇烈的抽痛，眼前景象微微晃動。他死死盯著那些被陰鑼音波束縛、正被強行拖向陣法的亡魂怨影。
就在大部分怨影即將被法陣光芒吞沒的瞬間——
砰！
一具被忽略在角落陰影里的、相對“完整”的礦工尸體，猛地炸開！
飛濺的并非黑液，而是腥臭的污血和破碎的骨肉！
一道矮小、扭曲的身影，在污血碎骨中猛地立起！
那是一個少女。
她穿著破爛的礦工粗麻短褂，身形瘦小，露出的皮膚呈現死人才有的青灰色澤。她的頭顱以一種完全違背人體結構的角度歪斜著，幾乎貼在了肩膀上，斷裂的頸骨刺破皮膚，白森森地暴露在昏暗的光線下。最令人頭皮炸裂的是她的臉——那張本該屬于少女的臉龐，此刻五官被某種力量拉扯得完全錯位變形，嘴角撕裂到耳根，形成一個巨大無比、占據了大半張臉的獰笑！空洞的眼窩里，沒有眼珠，只有兩點針尖大小、瘋狂跳躍、閃爍著純粹惡毒與嗜血欲望的幽綠磷火！
“嗬…嗬嗬嗬……”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破風箱抽氣般的笑聲從她那撕裂的巨口中發出，帶著濃重的血腥氣。
“怨儡！是怨儡！”一名守在陣腳的年輕弟子失聲尖叫，聲音因極度恐懼而變調扭曲！他手中的法訣瞬間潰散。
少女怨儡那雙跳躍著幽綠磷火的空洞眼窩，瞬間鎖定了離她最近、失聲尖叫的那名年輕弟子！
“小心！”李執事目眥欲裂，嘶吼出聲。
太遲了！
少女怨儡的身影在原地猛地一晃，如同鬼魅瞬移，拖曳出一道肉眼難辨的灰影！下一個剎那，她已經出現在那名年輕弟子面前！速度之快，超越了視覺的捕捉！
嗤啦——！
一聲令人牙酸的、筋肉被暴力撕裂的聲音驟然響起！
少女怨儡那只青灰色的、指甲漆黑尖利如同鳥爪的手，如同燒紅的刀子切入凝固的油脂，輕而易舉地插進了年輕弟子的胸膛！再猛地向外一扯！
噗！
一團溫熱的、還在微微搏動的猩紅物體，連帶著淋漓的鮮血和破碎的骨茬，被她硬生生從年輕弟子的胸腔里掏了出來！熱血如同噴泉般濺射，有幾滴甚至飛濺到陸昭冰冷的面頰上，帶著生命的溫熱和濃重的鐵銹腥氣。
年輕弟子臉上的驚恐甚至還沒來得及完全展開，眼神便瞬間凝固、渙散，身體軟軟地向前撲倒。
“呃…嗬嗬……”少女怨儡喉嚨里發出滿足的咕嚕聲，巨大的、撕裂到耳根的嘴角向上扯出一個更加癲狂的弧度，露出森白交錯的利齒。她低頭，貪婪地嗅了嗅手中那團冒著熱氣、還在微微抽搐的猩紅心臟，然后猛地一口咬下！
咯吱…咯吱…
令人頭皮發麻的咀嚼聲，混合著血液滴落的嗒嗒聲，在死寂的礦室中清晰回蕩。
“啊——！！！”另一名靠得稍近的弟子目睹這血腥恐怖的一幕，心理防線徹底崩潰，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凄厲慘叫，轉身就向洞口方向亡命奔逃！
恐懼如同瘟疫般蔓延。剩下的兩名弟子也面無人色，陣腳處的道元輸出瞬間中斷，引靈歸元陣的光芒急劇黯淡下去。
“穩住！不能亂！”李執事雙眼赤紅，厲聲咆哮，試圖穩住局面。他猛地拔出腰間長劍，劍身嗡鳴，灌注道元，朝著正在啃噬心臟的少女怨儡狠狠刺去！
劍光如電，帶著凌厲的破空聲！
然而，就在劍尖即將觸及少女怨儡那青灰色皮膚的剎那——
少女怨儡那顆歪斜的頭顱猛地抬起！兩點跳躍的幽綠磷火瞬間鎖定了襲來的劍光！
她那只沾滿鮮血和心臟碎肉的鳥爪般的手，以一種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抬起，不閃不避，五指如鉤，徑直抓向刺來的劍鋒！
鐺——！！！
刺耳的金鐵交鳴聲炸響！
李執事只覺一股沛然莫御的、冰冷邪異的力量沿著劍身狂涌而來！虎口瞬間崩裂，鮮血淋漓，長劍幾乎脫手！他整個人更是被這股巨力震得踉蹌后退數步，氣血翻騰，一口鮮血涌上喉頭，又被他強行咽下，臉色瞬間煞白如紙。
少女怨儡卻紋絲不動！她那看似脆弱的青灰色手指，竟在灌注了道元的長劍上，留下了五道清晰的凹痕！她隨手將那啃了一半的心臟扔開，空洞眼窩中的幽綠磷火跳動得更加狂亂，巨大的裂口咧開，發出無聲的、充滿嘲諷的尖嘯。一股更加狂暴、更加污穢的怨煞之氣從她小小的身軀里爆發出來，如同無形的風暴，瞬間席卷整個礦室！
剩下的兩名弟子被這股氣勢一沖，如同被巨錘砸中胸口，連慘叫都發不出，直接被掀飛出去，重重撞在堅硬的礦壁上，骨骼碎裂聲清晰可聞，生死不知。
礦室之內，油燈盡滅，唯有陰鑼陣眼處，因吸附了大量亡魂怨力，還在散發著幽幽的、不祥的慘綠光芒，勉強映照出這方血腥屠場。
李執事拄著劍，勉強站定，嘴角溢血，眼中只剩下絕望。他看向陣眼中心那個唯一還站立的身影——陸昭。
陸昭依舊站在陣眼處，背對著李執事，面向那散發著滔天兇威的少女怨儡。他微微低著頭，看不清表情。
整個礦室，只剩下少女怨儡喉嚨里發出的“嗬嗬”低吼，以及她一步步逼近時，粘稠污血踩踏在冰冷巖石上的啪嗒聲。
“陸…陸師弟…”李執事聲音嘶啞，帶著最后一絲希冀，也帶著無盡的恐懼。
少女怨儡動了！目標直指陣眼處的陸昭！她小小的身影再次化作一道模糊的灰影，帶著濃烈的血腥和死亡的氣息，撲殺而至！那撕裂的巨口張開到極致，露出滿口森白利齒，直噬陸昭咽喉！速度快得只在視網膜上留下一道殘影！
就在那腥風撲面的瞬間，陸昭猛地抬起了頭！
李執事只瞥見一張側臉——冰冷、僵硬，沒有任何表情。但那雙眼睛！那雙眼睛深處，一點猩紅的光芒如同被點燃的熔巖，瞬間亮起！那不是憤怒，也不是恐懼，而是一種被逼到絕境、被劇痛和邪力徹底點燃的、近乎野獸般的暴戾兇光！
額角那枚血符，此刻殷紅得如同要滴出血來！滾燙的灼燒感仿佛要將他的顱骨燒穿！剝皮陰鑼上傳來的陰寒煞氣與血符的灼熱在他體內瘋狂沖突、撕扯，如同兩股毀滅性的洪流，幾乎要將他徹底撕裂！
劇痛點燃了毀滅一切的瘋狂。
“滾——！！！”
一聲如同受傷孤狼般的嘶吼從陸昭喉嚨深處迸發出來！
他不再試圖控制，不再試圖引導！體內那被血符和陰鑼共同刺激得狂暴沸騰的道元，連同那股源自剝皮陰鑼的、冰冷粘稠的陰煞邪力，被他不顧一切地、毫無保留地瘋狂灌注進右臂！
右手五指成爪，帶著撕裂空氣的厲嘯，不再是拍擊，而是如同揮動一柄無形的重錘，朝著那面嵌入陣眼的剝皮陰鑼，狠狠砸落！
咚！！！！！！！
這一次的鑼聲，徹底超越了之前的任何一次！
不再是沉悶，不再是炸裂，而是如同地獄之門被暴力撞開時發出的、撕裂一切規則的死亡咆哮！肉眼可見的，一圈圈粘稠如實質的漆黑波紋，如同來自深淵的潮汐，以陰鑼為中心轟然爆發！所過之處，空氣發出玻璃碎裂般的脆響！
首當其沖的少女怨儡，撲擊的身影在半空中猛地一滯！
那兩點瘋狂跳躍的幽綠磷火，第一次顯露出清晰的、源自本能的驚懼！
咚！！！
陸昭的第二擊，帶著更加狂暴、更加瘋狂的氣勢，再次砸落！他整個右臂的衣袖在無形的力量沖擊下寸寸碎裂，裸露出的手臂上，青黑色的血管如同蚯蚓般暴凸，皮膚下隱隱透出不祥的暗紅紋路！
嗚——！！！
刺耳欲聾的鬼哭神嚎之聲，不再是錯覺！無數被陰鑼強行拘禁、尚未被完全吞噬的亡魂怨影，在這極致暴戾的鑼聲催動下，被硬生生從陰鑼內部擠壓、撕裂出來！它們化作數十道扭曲拉長的灰黑色煙柱，如同被賦予了生命的毒蟒，發出令人魂飛魄散的凄厲尖嘯，隨著那漆黑的音波潮汐，瘋狂地撲向近在咫尺的少女怨儡！
少女怨儡發出憤怒與恐懼交織的尖嘯，周身爆發出濃郁的灰黑色怨氣試圖抵擋。但那些被陰鑼邪力催動的怨魂煙柱，數量太多，速度太快，帶著一種同歸于盡的瘋狂！
噗！噗！噗！噗！
如同燒紅的烙鐵插入雪堆！數十道怨魂煙柱前赴后繼，狠狠撞入、貫穿了少女怨儡那青灰色的身軀！
“呃啊啊啊——！！！”
少女怨儡發出了一聲前所未有的、飽含極致痛苦的凄厲長嚎！她那扭曲的身體在空中劇烈地抽搐、翻滾，被煙柱貫穿的地方，如同被強酸腐蝕，冒出大股大股惡臭的黑煙，青灰色的皮膚迅速變得焦黑、枯萎、剝落！空洞眼窩里那兩點幽綠磷火瘋狂閃爍，明滅不定，最終在一聲充滿不甘的尖嘯中，徹底熄滅！
砰！
焦黑的殘骸如同破敗的玩偶，重重砸落在冰冷的巖石地面上，碎裂成幾塊，再無聲息。
漆黑的音波潮汐緩緩平息。
亡魂的尖嘯和鬼哭漸漸消散。
礦室再次陷入一片死寂。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粘稠的死寂。
唯有那面剝皮陰鑼，靜靜躺在陣眼凹槽中，鑼面上那些詭異扭曲的紋路似乎更加深邃了一些，隱隱流動著飽食后的幽光。
噗通。
李執事再也支撐不住，雙腿一軟，直接癱跪在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冷汗浸透了后背的道袍，看向陸昭背影的目光，充滿了劫后余生的慶幸，但更深處的，是無法掩飾的驚悸和后怕——那最后爆發出的、混合著道元與陰鑼邪力的恐怖力量，充滿了毀滅性的暴戾，絕非正道手段！這陸昭…還有他手里那面邪異的鑼…
陸昭依舊背對著所有人，保持著揮臂砸鑼的姿勢，如同凝固的石雕。
額角的血符，灼熱感并未因怨儡的消亡而減弱分毫，反而如同跗骨之蛆，更猛烈地灼燒著他的神魂！劇痛如同無數鋼針攢刺大腦，視野一片猩紅晃動。剝皮陰鑼的冰冷邪力與血符的灼熱在他體內瘋狂沖突、撕扯，內臟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緊、攪動。
“呃…”一聲壓抑到極致的痛哼從他緊咬的牙關中擠出。
更可怕的是，在剛才那極致瘋狂的瞬間，當血符的灼熱與陰鑼的邪力碰撞到頂點時，他的意識仿佛被強行撕裂開了一道縫隙！
就在那縫隙之后，他看到了一幅足以凍結靈魂的景象：
無天無地，無光無暗，一片難以名狀、令人絕望的混沌虛無之中，一個龐大到無法形容、無法理解的“輪廓”，緩緩地“蠕動”著。它沒有具體的形態，像是一團不斷變幻的、由純粹“暗”與“惡”凝聚成的活體深淵。無數模糊、扭曲、仿佛由億萬生靈痛苦哀嚎凝聚成的“觸須”，正從那龐大輪廓的“底部”延伸出來，刺入下方一片片朦朧的光點之中…每一個光點，都隱約散發著類似修士道元的氣息…其中一個光點，似乎正劇烈地閃爍、掙扎著，而一道格外粘稠、充滿貪婪惡意的“觸須”，正緩緩地、不容抗拒地纏繞其上，向內刺入…
那景象一閃而逝，卻如同最深的烙印，死死刻在了陸昭的意識深處，帶來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超越一切恐懼的冰冷絕望和窒息感！
道法…非仙途…
這個念頭如同毒蛇，猛地噬咬住他的心臟。
就在這時，腰間斜挎的雷殛劍匣，猛地傳來一陣前所未有的劇烈震顫！仿佛匣內囚禁的九頭兇獸同時蘇醒，感受到了某種來自天敵的、無法抗拒的恐怖氣息，正瘋狂地撞擊著囚籠！那嗡鳴不再是躁動，而是充滿了恐懼與絕望的哀鳴！
“咳咳…陸師弟…你…你沒事吧？”身后，傳來李執事強自鎮定的、帶著試探的詢問。
陸昭的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放下了砸在陰鑼上的手臂。手臂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微微痙攣著，皮膚下那不祥的暗紅紋路緩緩隱沒。他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礦室中那混雜著濃烈血腥、尸臭和怨魂消散后焦糊味的污濁空氣，試圖壓下翻騰的氣血和腦中那撕裂般的劇痛，以及那驚鴻一瞥帶來的滅頂寒意。
額角的血符，依舊滾燙。
他轉過身，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近乎死水的平靜。唯有那雙眼睛深處，一點猩紅的余燼尚未完全熄滅，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冰冷和空洞。
“無礙。”他的聲音沙啞干澀，像是砂紙摩擦巖石，“李師兄，收拾殘局吧。”
他的目光掃過礦室：碎裂焦黑的少女怨儡殘骸、被開膛破肚的同門尸體、另外兩名生死不知的弟子、癱軟在地的李執事、還有那面靜靜躺在陣眼凹槽中、仿佛在無聲嘲笑著一切的剝皮陰鑼。
最后，他的視線落在李執事臉上，沒有任何溫度。
李執事被他看得心頭一寒，下意識地避開了目光，掙扎著想要站起，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是…是！多虧陸師弟力挽狂瀾！這怨儡…實在兇戾得超乎想象…我這就…這就傳訊總壇，清理此地…”
陸昭沒有回應，只是默默彎腰，用微微顫抖的手，將那面觸感更加冰冷、仿佛吸飽了魂魄的剝皮陰鑼從陣眼中拾起。滑膩、沉重的觸感傳來，伴隨著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他將其重新揣入懷中，緊貼著心口的位置，那股寒意似乎能稍稍壓制額角血符那焚魂般的灼痛。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少女怨儡的焦黑碎片，還有地上同門師弟那空洞絕望的眼神和胸前巨大的血洞。
礦洞深處，似乎有更濃的黑暗在無聲地蠕動。雷殛劍匣在腰間低低嗡鳴，如同垂死的困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