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里面有太多的過敏物質了，還是水的世界更適合更專屬陳颯泓。

走在沙灘上的，慢慢的感覺離別還真的是最后的笙簫。

海浪在鉛灰色云層下碎成蒼白的泡沫，像被揉皺的錫紙般漂浮著。

陳颯泓的赤腳深深陷進濕沙里，初春的寒意順著腳踝往上爬。

只能感覺到在膝蓋處撞上陳年舊傷的隱痛——那是三年前全國沖浪錦標賽決賽時留下的紀念。

“你現在真的不沖浪了嗎？“

李淼第五次問出這個問題。

不知怎么的又說起這句了。

油膩的雞翅油脂正順著他嘴角往下淌，剛剛偷偷在那邊燒烤露營的地方吃了一個烤好的雞翅。

颯泓盯著那滴墜落的油星，突然想起決賽那天觀眾席上爆發的驚呼，也是這樣突兀地劃破寂靜。

“你這小子...“

颯泓猛地攥緊拳頭，指甲陷進掌心的舊繭。

“能不能別在我調整呼吸時說話？“

他聲音里帶著海浪拍岸般的碎響。

李淼被突如其來的厲喝驚得噎住。

以往也沒有見他那么大反應啊。

雞骨頭卡在喉嚨里發出“咯咯“聲。

等終于咽下去，他漲紅著臉把飲料瓶砸在沙灘上。

“操！自從那次事故后你就變成這副鬼樣子！天天盯著海看卻不敢...“

說起這個，李淼就犯沖了。

“我說過別他媽提那件事！“

沖浪板尾鰭突然劃破兩人之間的空氣，在陰云下泛著青銅劍般的冷光。李淼踉蹌后退時，看見颯泓右肩那道蜈蚣似的疤痕正在T恤領口下若隱若現——那是被折斷的沖浪板邊緣留下的。

鷗鳥的尖嘯撕開凝滯的空氣。

颯泓突然轉身沖向海浪，舊傷讓他的步伐像醉漢般歪斜。

海水沒過小腿時，他聽見看臺觀眾的尖叫又在耳膜里炸開，那次失敗的空中轉體讓冠軍獎杯和贊助合同全都化作了泡影。

陳颯泓整個人都沉寂在自己的回憶之中。

眼前現在的李淼看著那人像是越走越遠。

“回來！你膝蓋根本——“

李淼的喊聲被海風揉碎。

咸澀的霧氣灌進颯泓的肺部，像三年前那口險些奪走他性命的咸水。板頭劈開浪花的瞬間，他幻覺般看見裁判席舉起的紅牌——

“動作危險！取消資格！“

就是這么一句，就幾乎斷送了所有希望了。

留下給自己的只有無邊無盡的海水。

“現在連浪都站不穩了？“

颯泓的膝蓋突然劇痛，整個人栽進翻涌的浪墻。

咸水灌入鼻腔的剎那，他看見李淼狂奔的身影正被浪花扭曲成當年急救醫生的白大褂。

手指觸到沖浪板底部的刻痕——那里本該刻著“2022年度總冠軍“的字樣。

沉入海面下，過期啤酒般的泡沫包裹著他下沉的身體。

像極了領獎臺上突然熄滅的聚光燈。

海咸水滲進颯泓視網膜的瞬間，世界突然變得異常清晰。

颯泓看見自己的血珠正以珊瑚生長的速度向上漂浮。

每一滴都裹著細小的、金屬質感的顆粒——那是三年前手術時留下的鈦合金碎屑，醫生曾說它們會永遠沉睡在髕骨里。

海底砂礫上躺著半枚貝殼，缺口處呈現完美的拋物線。

這讓他想起決賽前夜摔碎的護身符，那個姥姥給的玉觀音也是這樣裂成兩半，碎片消失在酒店地毯的經緯線里。

當時李淼說要用環氧樹脂幫他粘合，他卻把剩下的半枚扔進了選手村的噴泉池。

“你總說海是活的。“

李淼的聲音突然穿透水幕，帶著詭異的共鳴腔。

“但你看這些珊瑚蟲，它們活著的時候比死亡更蒼白。“

颯泓的瞳孔驟然收縮。

本應在岸上的人此刻正懸浮在他面前，發絲間纏繞著發光的水母幼蟲。

他身上有著沖鋒衣口袋飄出烤雞翅的油星，在海水里凝成琥珀色的珍珠。

“那年你被浪拍在礁石上時，救援隊撈上來兩個GoPro。“

李淼的指甲突然生長出藤壺般的凸起，輕輕劃過颯泓鎖骨上的疤痕，“我的內存卡里，存著你最后一個浪頭的完整影像。“

能夠感覺到自己的氧氣正在告罄，颯泓卻看見李淼從防水袋抽出一卷泛潮的拍立得相紙。

2019年深秋的黃昏在海底顯影，他們偷劃教練的摩托艇闖入禁航區，夕陽把李淼調試運動相機的手指鍍成青銅色。

原來當時鏡頭一直開著，錄下了十五歲少年們關于永恒的誓言。

“你說要找到能吞下整個太平洋的巨浪。“

李淼的虹膜開始脫落，露出后面熒藍的機械軸承。

陳颯泓瀕死的窒息感突然被某種腥甜的物質取代，再也聽不見李淼說什么了。

“怎么了？”

旁邊一個穿著白衣裙的女生看到這一個人躺著沙灘岸邊，一個在做著急救。

李淼把陳颯泓拖回了岸邊，還真的沒想到眼前這小子居然看不開，居然一直走到了海中沉了進去，要不是自己時刻留意著他，還真的不知道他這時候已經魂歸大海了。

“需要幫忙嗎？”

那女生看見眼前這個情景，連忙問道。

李淼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長得普通的但是確實很有氣質的女生，愣了一下，連忙說到。

“需要的，可以幫忙打救護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