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學院的圖書館，晚上十點還亮著冷白的燈。

窗外的天已經黑得透徹，教學樓那側的草坪空無一人，只剩下偶爾飄過來的風，吹動落葉沙沙作響。

沈予抱著兩本厚書，走在圖書館二樓的走廊里。腳步一如既往地輕，一路走到門口時，她正低頭想等會兒要查的文獻，手指無意識地摸著書脊。

她剛要推門進去。

手指觸碰到門把的剎那，忽然聽見一道熟悉的男聲，從門內傳出。

是程知硯。

沈予微微一怔，動作下意識地頓住了。

門沒推開，她停在原地，書抱在懷里，略沉，但她沒有挪動。

他聲音不大，卻清晰而篤定。

“……我不談戀愛?！?

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另一個聲音緊接著響起，是個女生，語氣溫溫柔柔的，帶著小心的試探：

“我……其實關注你好久了。不知道你有沒有時間，或者，想不想認識一下我?！?

那聲音不算熟悉，聽上去不像是她認識的人。但情緒卻很真摯，句子有些輕顫，是那種認真又有點緊張的告白。

圖書館的燈依舊亮著，可門外的走廊忽然安靜得過分。

連風都像是不敢靠近。

沈予站在門邊，心跳像被誰輕輕提了一下——不是加速，而是慢了半拍，慢得讓人莫名生出一種抽離感。

她沒有推門進去，也沒有立刻轉身走開。

只是站著，像凝固了一般。

而屋內的聲音繼續——

“不是你不好。”

那是程知硯的聲音，語氣仍然冷靜，一字一句，說得格外平穩清楚。

“我來讀醫，是為了救人，不是為了談感情?！?

他頓了頓，像是怕對方誤解，又補了一句：

“我不要愛情。我的愛情，不給任何人?！?

沈予的指尖忽然收緊了一下。

那一刻，她抱著書的動作沒有變，但指節的力道悄然變化。像是握住了什么，又像什么都沒能握住。

空氣中沒有任何回應。

那個女生沒有再說話，整個圖書館也安靜得像時間暫停了一秒。

沈予站在門外，只覺得肩膀被白熾燈打得發涼。

她沒聽見門內是否有腳步離開，只是在下一刻，默默地將懷里的書抱緊了些，然后后退了半步。

動作輕得像怕驚擾誰似的。

她沒有推開那扇門，更沒有留下。只是慢慢后退，轉身，順著原路往樓下走去。

腳步仍然很輕，每一步都沒有聲音。

只是她自己知道，心里忽然有什么東西松動了——一種一直小心捧著的希望，好像輕輕一碰就碎了。

夜風不知道什么時候起了，穿過走廊的縫隙，吹得她鬢邊一縷碎發亂了。

她也沒伸手去撥，只是低頭看著腳下，被路燈拉長的影子靜靜躺在地磚上，邊緣模糊又孤單。

有個聲音，在她心底輕輕響起。

不是他沒喜歡過人。

也不是她沒試過靠近。

而是——從一開始，這個人就沒有打算給任何人機會。

她以為只要堅持靠近，就能等來回應?？伤龔膩頉]想過，他拒絕的不是她，是所有人。

她的靠近，從頭到尾都不是“差一點”，不是“再努力一點就能擁有”。

而是壓根沒有被他放在可進入的世界里。

他建了一道墻，墻后什么都沒有，連通往感情的門都沒有。

沈予走到教學樓門口時，才發現外頭的風比她想象的冷一些。她站在那兒，低頭看了看自己腳邊的影子，又抬頭望了一眼夜色。

整個天空黑得沉靜，沒有星星。

圖書館的燈還亮著，程知硯可能還站在原地，低頭看書，又或者繼續將情緒壓回平靜的殼里。

他總是那樣，不帶任何波動，也不給任何曖昧的縫隙。他甚至不需要猶豫，拒絕得利落干凈。

這就是他。

沈予想，他沒有錯。真的沒有錯。

只是她忽然覺得，胸口很堵，有點發悶。

風一吹，那點小小的酸意，就像被悄悄揭開的玻璃瓶蓋，在心里溢了一圈出來。

但她沒有哭。

只是低頭輕輕笑了笑，像是終于明白了什么。

她明白了，原來她不是沒機會。

而是——這個人，從一開始，就不打算讓任何人有機會。

包括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