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戀這場聲勢浩大的啞劇

林滿的課桌抽屜里藏著一本邊角磨卷的筆記本，第三十七頁畫著半塊橡皮擦，旁邊用鉛筆寫著“周漾的”。字跡被反復涂抹，像她三年來沒說出口的心事，在紙面洇出淺灰色的云。

高一那年的開學典禮，周漾作為新生代表站在主席臺上。九月的陽光穿過他微卷的發梢，在白襯衫領口投下細碎的光斑。林滿站在人群里，看著他抬手調整麥克風的動作，突然覺得心臟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像夏日午后突然滾到腳邊的玻璃彈珠。

這場無聲的暗戀從此拉開序幕。林滿開始下意識地尋找周漾的身影：早自習時他靠窗的座位，運動會上他沖過百米終點線的姿態，甚至是食堂里他排隊打飯時微微傾斜的肩膀。她像個虔誠的觀眾，在生活的每個角落捕捉他的蹤跡，卻從不敢讓目光停留太久。

筆記本成了她唯一的觀眾。她在上面記錄周漾的喜好：他總在數學課上轉筆，喜歡把可樂放在窗臺上冰著，解不出物理題時會輕輕咬筆桿。某次月考后，她在走廊撿到他掉落的英語試卷，姓名欄里“周漾”兩個字遒勁有力。

高二分班那天，林滿攥著分班表的手指泛白。當在理科一班的名單里看到周漾的名字時，她突然蹲在走廊里笑出了聲。新班級里，她特意選了他斜后方的位置，這樣既能看清他的背影，又不會被輕易發現。她開始借問問題的名義靠近，每次都要在草稿紙上演練好幾遍措辭，心臟在靠近時跳得像要沖出胸腔。

最驚險的一次，是周漾突然回頭問她借橡皮。林滿慌亂中遞出自己的橡皮，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瞬間的溫熱讓她臉頰發燙。那天晚自習，她在筆記本上畫了半塊橡皮，旁邊寫著“今天他和我說話了”，末尾畫了個小小的笑臉。

時間在這些細碎的歡喜中悄悄溜走。林滿學會了在他感冒時，假裝不經意地在他桌洞里放一包感冒藥；在他值日的日子，提前把黑板擦干凈；甚至在下雨天，偷偷把傘放在他常去的籃球場邊。這些隱秘的付出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只泛起微小的漣漪，卻讓她的世界泛起溫柔的波瀾。

高三的壓力像潮水般涌來，教室里的倒計時牌一天天減少。周漾開始更頻繁地熬夜刷題，眼下常有淡淡的青黑。林滿給他寫了好多好多的信，卻在遞出去的前一刻退縮了。她最終把厚厚的一沓信換成了一張紙，附寫著：“加油，高考順利。”

高考結束那天，全班聚餐。KTV里燈光閃爍，周漾被同學起哄著唱歌。他唱的是首老歌，嗓音干凈清澈。林滿坐在角落，看著聚光燈下的他，突然意識到這場暗戀快要落幕了。她拿出手機，偷偷錄下他唱歌的視頻，鏡頭里的他笑著揮手，眼里有星光閃爍。

散場時，周漾被一群人圍著告別。林滿猶豫了很久，還是沒能上前說一句話。她站在路燈下，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突然覺得心里空落落的。筆記本最后一頁，她寫下：“這場戲，該散場了。”

填報志愿那天，林滿在周漾的朋友圈看到他曬出的錄取通知書——那是她從未敢奢望的頂尖學府。她默默在志愿表上填了南方的一所大學，距離他所在的城市有一千多公里。

開學前，林滿整理舊物時翻出了那本筆記本。陽光透過窗戶照在紙頁上，那些關于周漾的文字和圖畫漸漸變得清晰。她沒有燒掉它，而是認真地收進了行李箱。

火車啟動時，林滿看著窗外倒退的風景，突然笑了。這場持續了三年的暗戀，就像一場聲勢浩大的啞劇，她是唯一的演員，也是唯一的觀眾。雖然沒有臺詞，沒有掌聲，卻在她的青春里留下了最溫柔的印記。或許有些喜歡不必說出口，有些心事不必被知曉，就像夏天的風，吹過就已足夠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