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毒酒·冷宮

雪粒子砸在冷宮漏風的窗欞上，像誰在撒一把碎骨渣。

云燼蜷在草席里，數著肋骨下蝕骨之咒啃噬靈脈的劇痛。

一下，兩下……像有千萬只冰蟻順著血脈鉆鑿，把本就如沙潰散的靈力，徹底蛀成一片荒蕪的廢墟。

“九殿下，該喝藥了。”

宮婢春桃端著漆盤進來，金盞中酒液猩紅，浮著一層詭異的銀沫。

云燼認得那味道——鳩羽醉，大胤皇室賜死罪人的鴆毒，見血封喉，連魂魄都能蝕穿。

她忽然想笑。

三日前嫡姐云璃奪她婚約時，曾撫著她的臉嘆息：“九妹，你這樣的廢人，活著也是給皇族蒙羞。”

那時她竟還存了一絲妄念，以為這深宮之中，總有人記得她是帝姬，而非螻蟻。

“父君……下的旨？”云燼咳出一口黑血，草席上綻開一朵污濁的花。

春桃的腳尖碾過那灘血漬，金盞遞到她唇邊：“三公主說，您若乖乖喝了，留您全尸。”

冰涼的盞沿抵住齒關，云燼嗅到酒里混著一縷雪髓香——那是玄昭國師煉丹時獨有的冷香。

原來那人溫潤眉目下的慈悲，也是淬了毒的刀。

【2】弒神之血

喉間灼痛炸開的剎那，蝕骨之咒突然瘋狂翻涌！

蟄伏血脈深處的某種東西蘇醒了，像被毒酒澆醒的兇獸，咆哮著撕扯她的五臟六腑。

劇痛中，云燼恍惚看見自己腕骨浮出暗金色咒紋，如活蛇般游走向心口——

“以汝之血，喚吾真名……”

“燼……月……”

一道非男非女的嘶鳴穿透顱骨！

春桃突然慘叫，手中金盞“咔嚓”裂開。

鴆毒酒液濺上她手背，皮肉竟如蠟油般融化，露出森森白骨。

“妖……妖怪！”她踉蹌后退，卻撞上一堵無形的墻。

云燼搖搖晃晃站起來。

七竅淌下的血珠懸浮空中，凝成細密的血線，將她與春桃連成一張蛛網。

“你說得對。”她染血的指尖點上春桃眉心，“我確實是……怪物。”

——咔嚓！

宮婢的頭顱被無形之力擰轉一百八十度，脖頸斷裂聲清脆如折竹。

云燼垂眼看著自己顫抖的手。

血線正滲入皮膚，腕骨咒紋亮如烙鐵，一段破碎記憶沖進腦海：

荒古神墟，巨神骸骨堆積成山。

銀眸男子將嬰兒按進血池：“蝕骨之咒會吞盡她的靈力，待她十八歲血脈最弱時，便是開啟葬神淵最好的祭品……”

原來她生來便是祭品。

蝕骨之咒不是詛咒，而是鎖住神血的封印！

【3】雪夜·出逃

子時梆子響過三聲，皇城角門“吱呀”裂開一道縫。

云燼裹著偷來的太監灰袍，撲進漫天暴雪中。

身后火光沖天，禁衛軍的吼叫混著犬吠：“冷宮走水！速查九帝姬下落！”

她跌進護城河的冰窟窿里。

蝕骨之咒因毒酒沖擊暫緩啃噬，殘存靈力卻不足以御寒。

冰水浸透骨髓時，腕間咒紋突然發燙，一縷血線鉆入冰層——

“北荒寒魘，遵吾敕令——”

冰面下驟然亮起兩盞幽綠燈籠！

十丈長的冰鱗巨蛇破冰而出，蛇首低垂，將凍僵的少女銜上脊背。

云燼伏在蛇鱗上大口喘息，蛇瞳映出她眉心一閃而逝的血月印——那是馭神者反噬的烙印，每用一次神力，便燒掉一月壽元。

“瘋子……”她抹了把臉，血與冰水糊了滿手，“那就瘋到底！”

巨蛇游入黑松林時，她回頭望了一眼皇城。

摘星臺上，一道雪白身影憑欄而立，銀眸在夜色中如寒星墜淵。

玄昭的唇無聲開合，風雪送來一句詛咒：

“葬神淵下，萬神待汝為饗。”

【4】幽冥客棧

七日后，北荒邊境。

“幽冥棧”的招牌在風沙中搖晃，幌子上畫著只滴血的眼珠。

這是亡命徒的歇腳處，也是三不管地帶的黑市。

云燼蜷在角落陰影里，灰袍裹緊全身。

鄰桌壯漢的油手突然抓向她兜帽：“小太監細皮嫩肉的，陪爺……”

話音戛然而止。

壯漢脖頸被血線纏住吊上半空，四肢如提線木偶般抽搐。

滿堂死寂中，云燼啜了口粗酒：“滾。”

血線消散時，壯漢“砰”地砸碎木桌，喉骨盡碎。

柜臺后老板娘拋來一枚木牌：“天字三號房，每日三顆下品靈石。”

牌上刻著**“燼”**字——此地只認錢，不問名。

深夜，腐臭味滲入門縫。

云燼腕間咒紋灼痛，血線自動刺向床底！

噗嗤！

黑血噴濺，一只半人高的尸腐鼠被釘死在墻上，牙縫還掛著半截人指。

“北荒魔物已侵到這兒了……”她碾碎鼠顱中挖出的穢晶，這是低等魔物的內核，能短暫壓制蝕骨之咒的劇痛。

窗外忽有笛聲破空。

十八騎黑甲鬼面人踏沙而來，馬鞍下掛著禁衛軍的腰牌。

為首者舉起一幅畫卷，云燼的眉眼在火光中清晰如刻：

“陛下有令！提九帝姬頭骨回宮者，賞萬戶侯！”

【5】第一柱神燼

沙匪刀鋒劈向面門的瞬間，云燼撞碎木窗滾入馬廄。

黑甲人箭矢如蝗，將她逼至堆滿草料的死角。

蝕骨之咒因過度催動血線瘋狂反噬，喉頭血氣翻涌，眼前陣陣發黑。

“廢物就是廢物。”鬼面人嗤笑，“真以為逃得出國師掌心？”

彎刀斬落剎那，云燼猛地撕開衣襟！

心口咒紋赤紅如烙，她蘸著唇角鮮血在沙地劃出扭曲神文：

“以壽為柴，奉血為祭——”

“請荒骨戰傀，燃爾殘魂！”

大地轟鳴！

沙地裂開深淵巨口，一具三丈高的青銅骷髏爬出，肋骨間塞滿腐泥，顱骨內燃著幽藍鬼火。

它抬腳踏碎三名黑甲人，骨掌攥住馬匹一撕——

熱血澆了云燼滿身！

“怪……怪物啊！”幸存者尖叫潰逃。

青銅骷髏卻突然轉身，骨爪抓向云燼天靈蓋！

反噬！

她踉蹌跪地，七竅鮮血涌出，壽元如沙漏飛逝，眉心血月印由紅轉黑……

“神骸噬主，便斷其骨！”

沙啞聲音響在耳畔。

玄色袍角拂過血泊，銀眸男子如鬼魅現身，指尖彈出一枚金釘，貫穿骷髏顱骨！

青銅巨傀悲鳴崩散，化作一捧青灰落在云燼掌心。

“神燼……”她盯著灰燼中閃爍的晶粒，“這就是馭神的代價？”

玄昭俯身捏住她下巴，眼底溫情如淬毒的蜜：

“想活命，就學會在神骸反噬前，先焚盡它們的殘魂。”

他指尖在她心口一點，蝕骨之咒驟然平息：

“三日后葬神淵開啟，你若能活著走到淵畔，我便告訴你……為何這人間容不下你。”

風雪卷走他的身影。

云燼攥緊那捧滾燙的神燼，遠處沙丘傳來狼嚎。

她舔掉虎口血跡，低笑沒入黑暗。

——神不要的祭品，自己撕了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