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絲像縫補天空的銀線，斜斜地織在灰蒙蒙的天幕上。陳默拖著行李箱站在巷口，潮濕的空氣里彌漫著一股腐爛樹葉和老木頭混合的氣味，讓他忍不住皺了皺眉。

巷子盡頭那棟青磚灰瓦的老宅子，就是他此行的目的地。

“吱呀——”

推開那扇雕花木門時，鐵銹摩擦的聲音在雨幕中格外刺耳。陳默的手指撫過門板上斑駁的漆皮，指尖觸到一道深深的刻痕，像是被什么東西長期摩挲過，邊緣已經變得光滑。

“進來吧，外面雨大?！?

二嬸的聲音從堂屋里傳來，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沙啞。陳默把行李箱拖進院子，腳下的青石板濕滑冰涼，縫隙里長滿了墨綠色的苔蘚。院子中央那棵老槐樹，枝椏歪歪扭扭地伸向天空，被雨水打濕的葉子泛著黑沉沉的光。

“這樹有些年頭了吧？”陳默隨口問道。

二嬸端著茶杯從屋里出來，聽到這話手明顯抖了一下，熱水濺在她手背上，她卻像沒感覺似的?！翱烊炅耍銧敔敭斈暧H手栽的。”她的聲音壓得很低，眼神躲閃著不敢看那棵樹。

陳默覺得有些奇怪，但也沒多問。他這次回來，是因為爺爺上周去世了，作為唯一的孫子，他得回來處理后事，順便看看這棟他十幾年沒踏足過的老宅。

堂屋里光線昏暗，空氣中飄著一股淡淡的香燭味。供桌上擺著爺爺的黑白照片，照片里的老人穿著中山裝，眼神銳利地盯著前方，嘴角似乎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你爺爺走得突然，前一天還在院子里澆花呢。”二嬸嘆了口氣，用袖子擦了擦眼角，“他一直念叨著你，說你在城里工作忙，叫我們別打擾你。”

陳默心里有些發酸。他從小跟著爺爺長大，后來去城里讀大學，工作，回來的次數屈指可數。最后一次見爺爺，還是三年前春節，那時老人身體還硬朗，拉著他的手說了半天話。

“他是怎么……”陳默想問爺爺的死因，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二嬸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她端起茶杯猛喝了一口，才緩緩說道：“那天早上我來送早飯，就發現他趴在槐樹下，身子都涼透了。醫生說……說是突發心臟病。”

陳默點點頭，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院子里的老槐樹。樹干粗壯，需要兩個成年人才能合抱，樹皮粗糙得像老人的皮膚，深深的溝壑里仿佛藏著無數秘密。

“你累了吧？我帶你去看看你的房間?！倍鹫酒鹕?，領著陳默穿過堂屋，往后院走去。

后院比前院更顯破敗，墻角堆著一些破舊的農具，屋檐下掛著幾串干癟的玉米和辣椒。爺爺的房間在最里面，門是老式的木門，上面掛著一把黃銅鎖。

二嬸從褲兜里摸出鑰匙，插進鎖孔里轉了兩圈，“咔噠”一聲，鎖開了。她推開門，一股濃重的灰塵味撲面而來，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腥氣。

“你爺爺走后，這房間就沒開過了?！倍鸾忉尩溃焓秩ダ姛糸_關。

“啪嗒?！?

開關響了一聲，燈泡卻沒亮。

“可能是線路壞了，”二嬸有些尷尬地笑了笑，“你先將就一晚，明天我叫人來修?！彼f著從口袋里摸出一支蠟燭和一個打火機，點燃后遞到陳默手里。

燭光搖曳，把房間里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層昏黃的光暈。房間不大，靠墻放著一張老式木床，床頭擺著一個掉漆的衣柜，角落里堆著幾個鼓鼓囊囊的蛇皮袋。

“這些都是你爺爺的東西，你看哪些有用，沒用的我就處理掉了。”二嬸說完，又叮囑了幾句早點休息，就匆匆離開了。

陳默把蠟燭放在床頭柜上，開始整理自己的行李。他帶來的東西不多，幾件換洗衣物，一臺筆記本電腦，還有一些文件。收拾完后，他坐在床邊，看著跳動的燭火發呆。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的雨似乎停了。院子里靜悄悄的，只有風吹過槐樹葉的沙沙聲。陳默覺得有些困，正準備躺下，忽然聽到窗外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像是有人在翻動樹葉，又像是有人穿著濕鞋在地上拖動。陳默屏住呼吸，仔細聽著，那聲音斷斷續續的，似乎就在窗外不遠處。

他走到窗邊，猶豫了一下，慢慢推開一條縫隙往外看。

后院里空蕩蕩的，月光透過云層灑下來，把老槐樹的影子拉得很長，像一個張牙舞爪的怪物。墻角的農具靜靜地立在那里，看不出任何異樣。

“難道是老鼠？”陳默喃喃自語，松了口氣。

他關緊窗戶，回到床上躺下。剛閉上眼睛，那奇怪的聲音又響起來了，這次更近了，仿佛就在門外。

“誰？”陳默猛地坐起身，抓起桌上的蠟燭，警惕地盯著門口。

門外的聲音停了。

過了好一會兒，沒再聽到任何動靜。陳默的心怦怦直跳，他壯著膽子走到門口，慢慢拉開門閂。

門外空無一人，只有走廊盡頭的黑暗，像一張巨大的嘴，似乎要把一切都吞噬進去。

陳默松了口氣，正準備關門，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見走廊的墻壁上，印著一個奇怪的影子。

那影子很長，像是一個人踮著腳尖站在那里，手臂伸得筆直，手指的影子細長細長的，像爪子一樣抓向地面。

陳默嚇得渾身一哆嗦，手里的蠟燭差點掉在地上。他猛地轉過頭，走廊上卻什么都沒有。

“是錯覺嗎？”他揉了揉眼睛，再看墻壁時，那影子已經消失了。

也許是太累了，產生幻覺了。陳默安慰自己，趕緊關上門，插上門閂，背靠著門板滑坐在地上，心臟還在瘋狂地跳動。

他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蠟燭快要燃盡，才慢慢站起身，重新躺在床上。這一晚，他再也不敢合眼，就那么睜著眼睛，盯著跳動的燭火，直到天色微微發亮。

第二天一早，陳默被一陣敲門聲驚醒。他迷迷糊糊地坐起來，才發現自己昨晚不知什么時候睡著了。蠟燭已經燃完了，桌上只剩下一小截蠟油。

“小默，醒了嗎？該吃早飯了?！笔嵌鸬穆曇?。

陳默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應了一聲，起身打開門。

二嬸端著一碗粥站在門口，看到陳默眼下的黑眼圈，關切地問道：“昨晚沒睡好？”

“嗯，有點認床?！标惸瑳]說實話，他不想讓二嬸擔心，也不知道該怎么解釋昨晚的經歷。

“快趁熱吃吧，吃完我帶你去看看你爺爺的遺物。”二嬸把粥遞給陳默，轉身往堂屋走去。

陳默端著粥，跟在二嬸身后，目光不由自主地又看向院子里的老槐樹。經過一夜的雨水沖刷，樹干似乎更黑了，樹底下的泥土濕漉漉的，隱約能看到一些暗紅色的印記，像是干涸的血跡。

他的心里，突然升起一種莫名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