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坦城，蕭家。巨大的青石測試碑在晨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澤。練武場上人頭攢動，少年少女們或期待，或緊張地等待著決定命運的時刻。

石碑前，一個穿著樸素的少年緊咬著下唇，緊握的雙拳指節發白。他深吸一口氣，將手掌重重按在冰涼的碑面上。

嗡…微弱的斗氣光芒亮起，艱難地攀爬，最終凝固在碑頂幾個清晰、卻無比刺眼的大字上：

斗之力：三段！

“……蕭炎，斗之力，三段！級別：低級！”負責測驗的中年人面無表情地高聲宣判，聲音在寂靜的演武場上回蕩，顯得異常刺耳。

短暫的沉默后，是壓抑不住的嗡嗡議論聲。

“嘿，又是三段……”

“天才？我看是廢材吧？白瞎了熏兒小姐天天跟著他。”

“誰說不是呢，三年了，紋絲不動，簡直是家族的恥辱！”

“噓……小聲點，他那大哥還在呢……”

人群中，納蘭嫣然當年的退婚壯舉，又一次成為了低聲議論的話題，“廢物”二字如同跗骨之蛆，鉆入蕭炎的耳膜，刺得他心臟陣陣抽搐。曾經的光環褪盡，只剩下赤裸裸的嘲諷和現實的冰冷。他低垂著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幾乎要滲出血來。濃烈的不甘和屈辱如毒蛇般噬咬著他的內心。為什么？為什么？！

高臺上，族長蕭戰看著小兒子蕭炎孤寂顫抖的背影，眼中滿是痛惜與無奈，卻無法出聲安慰，只因這現實太過殘酷。幾位長老面無表情，眼中卻藏著難以掩飾的失望甚至一絲絲幸災樂禍。

就在這時，演武場那扇厚重的大門被無聲推開，一道頎長的身影逆著涌入的陽光走了進來。

腳步聲并不沉重，甚至可以說輕盈，卻奇異地壓過了場中所有嘈雜的議論，仿佛每一步都踏在眾人心跳的間隙里。所有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過去。

陽光在他身后暈開，勾勒出挺直如松的輪廓。來人一襲簡單的青衫，布料普通，剪裁卻極為合體，襯得身姿愈發挺拔。劍眉斜飛，雙眸深邃如古井寒潭，平靜無波，卻又仿佛蘊藏著吞吐日月的星河。他沒有刻意流露任何威壓，但那股歷經歲月洗禮、自然而生的淡然與俯視凡塵的氣質，已無聲無息地籠罩了整個演武場，讓所有雜音瞬間消失，空氣都仿佛凝重了幾分。

來人，正是蕭家長子，現任少主——蕭宸！

他沒有去看場中神色各異的族人，目光平靜地掃過，最終落在主位的蕭戰身上，微微頷首，聲音清越平穩：“父親。”

“嗯，宸兒來了。”蕭戰緊繃的臉色微微舒緩，眼底深處藏著一絲外人難以察覺的安心和驕傲。這個愈發深不可測的大兒子，是他心中最大的定心丸。三年前，正是他這位蕭宸，用一封言辭簡短卻分量如山、內附一枚紋路古樸令牌的信件，以及親自造訪云嵐宗半日，便讓那位氣勢洶洶前來“退婚”、并搬出少宗主身份的納蘭嫣然徹底偃旗息鼓。蕭家甚至沒有直面云嵐宗高層的壓力，一場幾乎撕裂家族的危機，被蕭宸輕描淡寫地化解。其中手段之莫測，至今讓蕭戰思之仍有夢幻之感。

“上月族內測試，宸兒稱閉關未出，今日既然來了，不如也測試一番？”蕭家大長老蕭力忽然開口，聲音帶著試探，渾濁的老眼精光微閃。他可沒忘記三年前那枚讓加瑪帝國守護者“加老”看到后都臉色微變、沉默收下的令牌。這位少主身上的秘密，令人心癢難耐。

“是極是極，正好讓族中子弟見識一下少主的進境！”幾位依附蕭力的長老也紛紛附和。

周圍的年輕族人們眼睛頓時亮了起來，目光灼灼地盯著蕭宸。蕭炎也猛地抬頭，復雜的目光看向那位同父異母的大哥。他記得清楚，三年前大哥蕭宸修為雖不顯山露水，卻也穩步提升，早已超越同齡人。

“也好。”蕭宸神色依舊平靜，唇角甚至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無悲無喜，爽快地應了下來。

在一片屏息注視中，蕭宸邁步走向那塊剛剛測量出“廢物”的黑色測試碑。他的步伐從容閑適，仿佛并非參加嚴肅的測試，而是在自家花園閑庭信步。

就在他距離測試碑還有三步之遙時，異變突生！

并非來自外界，而是來自他身上！

嗡——！

一聲輕微到幾近不可聞，卻又仿佛直接在眾人靈魂深處顫鳴的奇異嗡聲響起。并非斗氣的爆發，更像是一種無形的、觸及世界底層規則的律動！一股難以言喻的氣息，古老、蒼茫、又蘊含著難以想象的磅礴與高遠，以蕭宸為中心，驟然彌漫開來！這股氣息無形無質，卻讓所有在場的蕭家子弟，包括斗師級別的蕭戰和幾位大斗師長老，瞬間感覺自己渺小如塵埃，仿佛面對的并非一個人，而是一座巍巍矗立、接天連地的亙古神山，或是一片不可測度的浩瀚星空！

更驚人的變化發生在石碑上！

那堅硬無比、能承受大斗師一擊的黑曜石測試碑，突然發出不堪重負的、極其細微的“喀嚓”聲！一道道細密的裂紋，毫無征兆地從石碑頂端、從蕭宸即將按掌的位置為中心，閃電般向下蔓延開來！整座石碑竟然在無聲中顫抖起來，仿佛承受著無法想象的壓力！

“怎么回事？！”

“測試碑……裂開了？！”

“不可能！黑曜石怎么會自己裂開？！”

驚駭的呼聲尚未落定，更令人心神俱裂的一幕出現了！

只見蕭宸并未抬手按向碑面，反而像是僅僅動了動念頭，又或者只是隨意地看了一眼。那座布滿龜裂的巨大石碑，連同其下方的一大片堅硬青石地基，毫無征兆地……向內坍縮！

不是爆炸，不是碎裂！是坍縮！

如同虛空中有無形的大口吞噬了那塊空間！沒有刺目的光芒，沒有震耳欲聾的巨響，只有空間被極致力量強行扭曲壓縮、物質結構被瞬間重組的恐怖悶響！

在所有人目眥欲裂的注視下，那高達數米的巨型測試碑和它下方的一大塊地面，在一個呼吸間，如同融化般迅速縮小！眨眼便化作了一團人頭大小、晶瑩剔透如同青色琉璃、卻散發著令人心悸能量波動的奇異結晶！

整個演武場，死寂！落針可聞！

所有人大腦一片空白，嘴巴無意識地張著，眼睛瞪得滾圓，完全無法理解眼前發生的這一切。這超出了他們的認知范疇！斗氣？什么斗氣能做到憑空湮滅壓縮物質？！

蕭宸隨意地伸出白皙修長的手指，對著那團懸浮的青色琉璃結晶輕輕一招。

嗖！

結晶如同被無形絲線牽引，穩穩落入他的掌心。他屈指輕輕一彈，結晶表面光滑如鏡，倒映著眾人驚恐茫然的臉孔。

“材料尚可，勉強煉個粗胚吧。”蕭宸淡淡瞥了一眼手中的結晶，隨手將其收入袖中，仿佛只是收起一顆不起眼的小石子。地面上只留下一個邊緣光滑如鏡、深不見底的規整圓坑。

嘩——！

短暫的死寂后，整個演武場爆發出難以抑制的、帶著極致震撼和狂熱崇拜的喧囂！

“天……天啊！我看到了什么？！”

“憑空煉物？！不！是煉物于無形！”

“神跡！這是神跡啊！宸少主他……”

“宸少主萬歲！！”

“天佑蕭家！有此少主，蕭家何愁不興！！”

族人們狂熱地呼喊著，看向蕭宸的目光充滿了敬畏，如同仰望神明。即便是蕭戰和幾位長老，此刻也激動得渾身顫抖，看著蕭宸，仿佛在看一個完全陌生的、籠罩著無盡迷霧的天神。

蕭炎呆立在原地，如同一尊泥塑。比剛才測試失敗的屈辱強烈千百倍的沖擊感，如同一柄重錘狠狠砸在他的靈魂上。大哥蕭宸那匪夷所思的手段，那俯視凡塵般淡然的姿態，像一道刺目的光，狠狠撕裂了他因修為倒退而建立的、本就脆弱不堪的世界觀！震驚、茫然、一絲絕望，然后……是如同火山般爆發的不甘與一種前所未有的渴望！“力量……這才是真正的力量！無所不能，凌駕規則的力量！”他死死咬著牙，眼中燃燒起近乎瘋狂的火焰。那枚被他幾乎遺忘的古樸戒指，在緊握的掌心劇烈地燙了一下，一道極其微弱、充滿了無盡驚駭與探究的靈魂意念，如同受驚的游魚，瞬間縮了回去，再無聲息。

當晚，后山斷崖，夜深人靜。

月色如水，流淌在斷崖之上，將蕭宸的身影拉得很長。他負手而立，眺望山下燈火漸息的烏坦城，眼神平靜無波。

“看了那么久，真當我看不見你那一絲微弱的殘魂波動？”蕭宸清冷的聲音驀然響起，打破了山風的嗚咽。

懸崖邊的一塊巨石陰影中，空氣一陣扭曲般的波動，一個虛幻透明、仿佛隨時會隨風飄散的老者身影緩緩浮現，正是藏身于戒指中的藥塵殘魂！此刻的他，虛幻的臉龐上布滿了前所未有的凝重、疑惑和一絲掩蓋不住的驚悸！

白日里那股觸及規則的恐怖律動，那道一閃而逝卻又烙印在他靈魂深處的浩瀚氣息，那絕非斗氣的詭異力量！都讓他感到了難以言喻的心悸。那種力量的位格，似乎……高到無法理解！

藥老死死盯著蕭宸的背影，聲音因為激動而顯得有些虛幻發顫：“小子……老夫活了無數歲月，也算見多識廣，但你白天那手……那不是斗氣！絕非斗氣大陸任何已知的力量！你到底是什么來路？”

蕭宸緩緩轉過身，月光照亮他輪廓分明的側臉，唇角似乎帶著一絲極淡的譏誚。他沒有回答藥老的問題，只是緩緩抬起右手，五指攤開。

呼——！

一縷細小的紫金色火焰，毫無征兆地從他掌心憑空躍出！

火焰跳躍著，呈現出一種尊貴到極致、純粹到極致的紫金之色！紫金火焰的中心，仿佛有一點永恒不滅的道紋在流轉！火焰出現的剎那，周圍的月光仿佛被吞噬，溫度并未如何升高，但空間卻開始發出細微的哀鳴，絲絲扭曲的漣漪在火焰周圍蕩漾開來，仿佛空間本身都在承受灼燒、凈化！

一股無法形容的“意蘊”彌漫開來！那是焚燒萬物的凈滅之火，是淬煉天地的造化之火，是……道的具現！天地間駁雜的斗氣、元素能量，在這縷火焰面前不由自主地沸騰、分離、甚至被直接凈化提煉！草木精華自發向此匯聚！

“這……這是……！！”藥老虛幻的魂體如同被狂風掀起的樹葉，劇烈震顫起來，發出驚恐到極點的嘶鳴！他那雙曾經見識過無數種異火、甚至掌控過骨靈冷火的深邃眼眸，此刻只剩下純粹的、源自靈魂本源的恐懼！

他感受到了！

這縷小小的紫金火焰，其本質比他曾經融合過、引以為傲的骨靈冷火，比他認知中威力絕倫的任何一種異火，都要高貴和恐怖億萬倍！那不是溫度的高低差距，那是生命層次的徹底碾壓！仿佛螢火之于皓日，螻蟻之于神龍！僅僅是感應到那一絲微弱道韻，他的殘魂就有一種即將被從存在根源上徹底焚成虛無的滅頂之災感！太初！太易！不可名狀！

蕭宸看著掌心跳躍的、代表了道門丹道最高造詣之一的三昧真火本源投影，再看向對面那近乎魂飛魄散、凝固在無與倫比驚懼中的藥塵殘魂，嘴角的譏誚終于清晰了一分，聲音平淡地如同陳述一個無關緊要的事實：

“你說力量？不過是煉丹的一點小小丹火罷了。”

他看著藥老，目光帶著一絲洞穿萬古的了然：

“藥尊者，聽說你在找傳人？你看我，可有資格為你傳承？”他的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審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