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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小偷

寧城的天被濕抹布反復擦拭,灰撲垂下。空氣里帶著鐵銹味的潮,連呼吸都像吞下一口舊墻皮。

南方的天氣最會折磨人。你剛把傘塞進包里,雨點就給了你一耳光。等撐開傘跑兩步,太陽又從云里探出頭笑你傻。

白枝雨踩著青石街的濕漉石板款款而行,右肩垮著的書包活像只沒睡醒的貓,包上的石頭掛件也隨著步子懶洋洋地晃悠。

她抬頭看了看天。云如一團沒擰干的水汽,懸在頭頂,隨時會滴落。

她戳著手機屏幕。

[白枝雨:快下雨了。記得幫我把陽臺的石頭收了。]

對方回了條語音。

[哎呀早就收了,我一進門就瞅見了,那石頭比你還怕淋雨呢。]

……

走到巷口時,白枝雨呼出口氣,把書包雙肩背好,開始往巷子里鉆。

舊巷里的人像是天生揣著副擴音喇叭,張家長李家短能從日出聊到月落。誰家媳婦跑了,誰從小就沒了爸——這些新鮮事比鍋里的菜還得趁熱嚼,嚼出沫子都舍不得咽。

“喲,那不是那丫頭嗎?瞧這身校服,敢情還在念書哪……”

“嘖,你嗓門當廣播喇叭使呢?忘了她初中那檔子事兒了?”

“敲我這記性,比漏勺裝粥還不靠譜……”

白枝雨默默將手揣進校服口袋,指尖在MP4音量鍵上轉了半圈。

耳機里的搖滾樂陡然炸響,把那些黏糊糊、帶著窺探欲的碎語碾成了粉墨。

在這兒,你要是占上一樁糟心事,就夠街坊四鄰就著咸菜喝三頓粥。

要是像白枝雨這樣,爹沒了媽也跑了,兩樣都占了,那可就成了市井小民全年無休的下酒菜。

連教訓孩子的時候都要提一嘴“你看那沒爹沒媽的丫頭多可憐“。

……

她微微低著頭走路,石板灘里的水洼到鞋子上。等走到了一個廢棄電線桿旁才停下。

靠在柱子旁邊的是一個小攤,沾了點泥的麻布口袋鋪在地上。左邊又放了兩個泡沫箱。

“阿婆,來半斤蒜。”

被叫阿婆的婦女年齡已經過了懸車之年。她年輕的時候是老師,家就住在白枝雨家樓下。

她老伴早世,兒子在外出差,一個人時不時賣點蔬菜,靠著退休金生活。

“妞妞你放學啦?”阿婆的耳朵不好,每次白枝雨和她講話都要磨上好一陣子。聽說她有個女兒在千禧年被人販子拐走了,這才哭聾了一只耳朵。

“我說阿婆什么時候收攤?快要下雨啦!”白枝雨的音量又高上了幾分,作勢要像往常一樣幫阿婆收拾收拾攤子。

“去阿婆家吃飯不啊?妞妞。”盡管老太太面容上皺紋縱橫,但笑起來仍是和藹一面。

“您答非所問的性子是從哪兒學來的?”老太太手里的布袋子被白枝雨抽出去疊好,放到了泡沫箱里,“我今天不去,要去同學家吃。做完飯煤氣記得關啊。”

一粒雨點砸在白枝雨鼻尖上,她轉過頭看著老太太進了樓梯口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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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家住在前面的蒲海街,雖說與青石街同屬一個市,兩邊卻像倆脾氣迥異的親戚。

一個腳踩著海岸線,把旅游業(yè)做得風生水起,街頭巷尾全改成了商業(yè)街,霓虹燈牌比夏夜的星星還密。

而青石街呢,住著的多半是頭發(fā)花白的老街坊,日子過得像墻上的爬山虎,慢悠悠攀著時光走。

前些年市里想搞拆遷改造,老街坊們把藤椅往門口一擺,搖著蒲扇說:“拆了這房子,我家貓都不認路嘍!”

市長磨破嘴皮也沒轍。年輕人揣著鋪蓋卷就往蒲海街跑,在那邊當個服務員總比守著老院子數青磚強。

時間長了兩邊的人就生出了罅隙。

這里的人嫌棄那兒城市味重,太鬧挺。那里的人嫌棄這兒太死板,像悶蘑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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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說青石街落后吧,這市里最好的高中還就在這兒杵著。

白枝雨這會就剛放學。

兩街之間有座橋。白枝雨看見橋邊搭了幾根柱子,有幾個街坊在收被子,白枝雨認出了那兩個人。

一個是張媽,一個是劉姨。

白枝雨拉高了校服拉鏈,默不作聲的加快了步子,褲子掃過路邊的野草,野草抖,她也抖。

這兩人跟她住一個公寓,把她的那點破事窺探的清清楚楚。

其他街坊的鄰居帶著市井的獨特獵奇味兒找她們打探消息,比巷口王嬸家的收音機還準時。

兩位阿姨收拾好被子,轉身走了。嘴里同往日一樣咀嚼著些閑言碎語,那聲音一會兒清亮,一會兒又像隔了層棉花。

不同的是這次議論的不是她。

“那老東西又發(fā)什么癔癥?”張媽往斜對面撇撇嘴,“天天蹲那兒閉著眼,當自個兒是彌勒佛轉世呢?“

劉姨抱著個被子,朝旁邊呸了口唾沫,“誰知道呢,昨天跟塊石頭嘮了一下午,可別糟踐彌勒佛了,人佛爺聽了都得掀蓮花座。“

張媽“嗤“了一聲,連被子拖到了地上都沒看見。

等到了橋邊,白枝雨朝橋洞瞥了一眼——

里面蹲著個老頭兒。頭頂禿得能反光,臉頰周圍卻繞著圈亂糟糟的白發(fā),活像個沒扎緊的毛線團。

他閉著眼,雙手合十,面前擺著十幾塊奇形怪狀的石頭,旁邊木牌上歪歪扭扭寫著:隕石特賣,運勢評估。

風卷著潮氣刮過,老頭的白發(fā)顫了顫,愣是沒睜眼。

白枝雨對這種占卜算卦的攤兒見過不少,她不迷信,也從來不信人的運勢和未來能被算出來。

她邁著步子繼續(xù)走,突然一個踉蹌。正當她以為自己是被鞋帶絆著時,一個囫圇滄桑的聲音從她的身后傳過來——

“姑娘,算算卦?”那個老頭不知道什么時候竄到了她身后,一只老繭縱橫的右手緊緊拽著她的書包。

“不用了。”白枝雨皺著臉吐出幾個字。

“來算算吧,我看你印堂發(fā)亮…”老頭神神叨叨的開口,右手仍緊攥著白枝雨的書包。

“那是防曬霜。”白枝雨胡扯,她撇了眼大爺緊抓著她書包的手,認命的繼續(xù)道,“大爺,我看您面相清奇,卻找了我這個相信科學的年輕人。要不您給自己也算一卦吧?”

老頭兒沒接茬,只見他慢悠悠的抬起左手,撥動著盤珠。

正當白枝雨以為他又要開口說什么‘相生相克’的玄學時,老頭兒突然湊近——

“姑娘,你書包后面掛著的石頭…”他的眼神環(huán)了一下周圍,又好似鄭重的清了一下嗓子,“賣不賣?”

“不賣。”白枝雨的清闊嗓拒絕的干脆,眼睫輕輕一掀,露出眼里的韌勁。

“姑娘,你這石頭灰撲撲的,跟路邊撿的碎磚似的。”老頭的手攥的更緊了,他捋著胡子,“這樣吧,我給你個好價錢。行不?”

風一撲,白枝雨額前的碎發(fā)被風卷著掃過臉頰,她側頭躲開。

“不瞞您說,我爸去世了,這石頭是他留的下的。”她眨了眨眼,帶著點滯澀的笑意,“您總不能讓我連念想都斷了吧?”

聽了這話,老頭眼珠一轉,忽然松開手,佝僂的身子往旁邊挪了半步,像是要讓她走。

白枝雨剛松了口氣,指尖還沒碰到書包帶,就見老頭以與年齡不符的敏捷,一把扯下了書包后面掛著的石頭——那扣子她從小摸到大都沒研究明白怎么開,老頭居然跟解自家門閂似的,咔嗒一聲就弄開了。

“哎!”白枝雨心頭一緊,那灰撲撲的石頭被老頭緊攥著。

他轉身就往橋頭跑,風卷著他的破草帽歪在腦后,露出半頭花白的頭發(fā),活像只老刺猬。

白枝雨拔腿就追,鞋踩在石板路上噠噠響。

跑過石橋時,天邊倏然飄起雨絲,沾在她鼻尖上。她抬手擦去水痕,露出的臉頰在微雨里透著點薄粉。

老頭早鉆進了蒲海街的巷子,白枝雨跟著拐了兩個彎,內心嘀咕這里居然還有比青石街更加九曲十八彎的地方。

她正焦灼張望,冷不防撞進一片溫熱的陰影里。

青竹氣息混著雨霧撲面而來,那人扶住她小臂的掌心干燥溫暖,與潮濕的空氣形成奇妙溫差。

“小心。”男生的聲音如浸了雨的木頭,溫和里帶點沉潤。

白枝雨抬頭道歉,卻撞進一雙含笑的眼眸里。

眼前的人穿了件紅色沖鋒衣,袖口卷起露出的腕骨線條凌厲。

雨絲落在他額前的碎發(fā)上,沒打濕多少,反倒襯得眉眼越發(fā)清雋,眼下的紅痣又帶著點妖冶。

他嘴角彎著,弧度溫柔的近乎慈悲:“同學,你在追人?”

“對。是一個大爺,穿件藍布褂子,手里拿著塊灰石頭。”白枝雨急得睫毛微顫,說話卻恍若脆玉,穩(wěn)穩(wěn)當當,“你看見他往哪跑了嗎?”

青年的目光往斜前方的巷子瞥了眼,笑意更深了些:“剛看見個老師傅拐進那邊的拱門了,你現在去,說不定還能追上。”

他指的方向很明確,語氣誠懇得讓人沒法不信。

白枝雨道了聲謝,轉身就往那沖。可跑了沒幾步就發(fā)現不對——這巷子越走越逼仄,最終只剩苔痕斑駁的粉墻。

她愣了愣,后知后覺地的拐出去。

她彎彎繞繞又輾轉了幾個岔路口,累得呼吸不均。

雨愈發(fā)稠密,蒲月的雨卻冰的她打哆嗦。

不過巷子越走越少,她倏然聽到閑談的人聲,卻在抬眸的剎那如遭雷殛。

黛瓦小院前,紅衣青年倚著墻,懶散的瞧著她笑。而那個搶石頭的老頭,居然跟他站在一個屋檐下。

版權:云起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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