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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怒海余燼

冰冷,刺骨。

然后是沉重的擠壓感,仿佛整個胸腔都被萬噸海水澆筑成了實心的鉛塊。每一次試圖呼吸,涌入鼻腔和喉嚨的只有帶著濃重腥咸、幾乎凝固的海水,灼燒著脆弱的氣管。肺葉發出不堪重負的嘶鳴,意識在窒息與劇痛的邊緣瘋狂搖曳,如同風中殘燭。

云梭猛地睜開眼。

視野里沒有光,只有一片混沌的、令人絕望的墨藍。無數細碎的氣泡從他口鼻間溢出,翻滾著向上逃逸,指向那遙不可及、吞噬了所有光線的海面。身體不受控制地旋轉、下沉,冰冷的海水像無數根鋼針,穿透濕透的衣物,狠狠扎進骨髓。

“我…沒死?”一個荒謬的念頭在缺氧的大腦里閃過,隨即被更強烈的窒息感淹沒。

記憶的碎片混亂地沖擊著他最后的意識:震耳欲聾的雷暴,撕裂天穹的慘白電光,如同山巒般傾倒的巨浪……還有那艘名為“遠星號”的豪華郵輪。他記得自己站在甲板最前方,試圖用相機捕捉那天地之威的壯麗瞬間,然后……一道無法想象的巨力狠狠抽打在船身上,鋼鐵的哀鳴聲中,整個世界天旋地轉,冰冷的海水瞬間吞噬了一切。

他,一個名叫云梭的年輕攝影師,在追尋極致風景的路上,被一場史無前例的風暴,連同那艘鋼鐵巨獸一起,葬送在了這片未知的、狂暴的深海。

“不…不能死在這里!”求生的本能如同瀕死的火山,在絕境中轟然爆發。云梭奮力掙扎,試圖劃動早已凍僵麻木的四肢。但深海的壓強和冰冷的束縛力遠超想象,每一次動作都耗費著所剩無幾的體力,下沉的速度絲毫未減。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沉淪于黑暗之際,一股奇特的、微弱卻持續的力量,猛地將他向上推去!

云梭精神一振,用盡最后一絲力氣,配合著這股推力向上蹬水。視野邊緣的墨藍開始變淺,仿佛有人在天幕上緩緩揭開一層層的黑紗。一絲微弱的光線,穿透了厚重的海水,灑落下來。

希望!生的希望!

他拼盡全力,朝著那越來越明亮的光源沖去。

“嘩啦——!”

頭顱猛地沖破水面,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云梭貪婪地、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帶著咸腥和雨氣的空氣,劇烈的咳嗽讓他整個胸腔都在抽搐,每一次吸氣都帶著火辣辣的痛楚,卻又無比甘甜。冰冷的雨水劈頭蓋臉地砸下,反而讓他混沌的大腦清醒了幾分。

他漂浮在海面上,劫后余生的茫然與虛弱感席卷全身。環顧四周,天地間依舊是一片末日景象。

天空是翻滾的、濃得化不開的鉛灰色烏云,低垂得仿佛隨時要砸落下來。粗大的雨柱連接著海天,織成一片白茫茫的雨幕,視線被壓縮到極限。狂風在耳邊凄厲地嘶吼,卷起滔天巨浪。那浪不再是蔚藍,而是混濁的、帶著死亡氣息的墨綠與慘白泡沫,如同無數座移動的、咆哮的山峰,互相撞擊、崩塌,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海面上漂浮著大量扭曲的金屬碎片、斷裂的木板、以及一些難以辨認的雜物,無聲地訴說著“遠星號”的悲慘命運??諝庵袕浡鴿庵氐蔫F銹味、海腥味和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來自遠古的腐朽氣息。

“活下來了…居然活下來了…”云梭喃喃自語,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他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和海水混合物,試圖辨認方向。但在這片混沌的風暴之眼中,根本找不到任何參照物。沒有太陽,沒有星辰,只有無盡的、翻騰的死亡之海。

就在這時,一股強大的暗流猛地卷住了他的身體,將他朝著一個方向狠狠拖拽而去!那力量之大,遠超他此刻虛弱的掙扎能力。

“該死!”云梭心中警鈴大作,只能勉強護住頭部,任憑狂暴的海流裹挾著自己,在巨浪的縫隙間顛沛流離,如同一片無力的落葉。他不知道自己會被帶向何方,是另一片絕境,還是……一線生機?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他感覺體力徹底耗盡,意識又開始模糊的時候,一股截然不同的阻力傳來。身體似乎撞上了什么東西,不再隨波逐流。他艱難地抬起頭,透過迷蒙的雨幕,一抹深沉的、不同于海水的黑影,撞入了他的眼簾。

是陸地!

一片嶙峋陡峭、被風暴巨浪反復沖刷拍打的黑色礁石海岸線!

狂喜瞬間沖散了疲憊和絕望。云梭爆發出最后的力量,手腳并用,在冰冷的海水和兇猛的浪涌中,朝著那片礁石海岸艱難地挪動、攀爬。鋒利的礁石邊緣割破了他的手臂和腿,留下道道血痕,又被海水迅速沖淡。但他渾然不覺,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上岸!

終于,在又一次巨浪將他狠狠拍在礁石上的瞬間,他死死摳住了一道巖縫,借力猛地翻滾上去,脫離了那冰冷噬人的海水。

“呼…呼…”云梭癱倒在相對平坦的一塊巨大礁石上,胸膛劇烈起伏,貪婪地呼吸著帶著雨腥的空氣,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全身的疼痛。冰冷的雨水沖刷著他的身體,帶走部分寒意,但深入骨髓的冰冷和劫后余生的虛脫感依舊強烈。

他掙扎著坐起身,環顧這片剛剛踏足的未知之地。

眼前是一片荒涼到令人心悸的景象。腳下是黝黑、濕滑、布滿鋒利棱角的火山巖礁石,一直延伸到視線盡頭。海浪如同永不疲倦的巨獸,瘋狂地撞擊著海岸,激起數十米高的慘白浪花,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礁石后面,是向內陸延伸的、同樣由黑色火山巖構成的地貌,怪石嶙峋,寸草不生,只有一些低矮、顏色暗沉、形態扭曲的苔蘚類植物,如同疤痕般附著在石縫里,頑強地證明著生命的存在。

天空依舊陰沉,雨勢小了一些,但風依舊強勁,吹在濕透的身上,帶走寶貴的熱量,冷得他牙齒都在打顫。空氣中那股若有若無的腐朽氣息,在這里似乎更加清晰了,帶著一種金屬銹蝕和古老塵?;旌系奈兜馈?

“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云梭的心沉了下去。沒有淡水,沒有食物,沒有遮蔽所,只有無盡的黑色礁石和狂暴的大海。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昂貴的沖鋒衣被礁石劃得破爛不堪,保暖層浸透了海水,幾乎失去了作用。背包早已不知所蹤,隨身攜帶的相機、證件、錢包……一切現代文明的象征,都沉入了那無情的深海。

他成了一個真正的、一無所有的漂流者。

就在這時,一陣難以抑制的、撕心裂肺的咳嗽猛地襲來。冰冷的海水侵入肺部的后果開始顯現。云梭蜷縮起來,咳得渾身顫抖,每一次咳嗽都像要把內臟都震出來,眼前陣陣發黑。

“不行…不能倒在這里…”他強撐著虛弱的身體,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求生的本能再次壓倒了身體的痛苦和精神的絕望。他必須離開這片危險的海岸線,向內陸探索,尋找淡水,尋找任何可能的生機!

目光落在那些扭曲的暗色苔蘚上。他記得在某個紀錄片里看過,某些極端環境下的苔蘚似乎能儲存水分?他踉蹌著走過去,小心翼翼地用指甲刮下一些看起來相對濕潤的苔蘚,放進嘴里。

一股難以形容的苦澀、腥咸和土腥味瞬間在口腔里彌漫開來,嗆得他差點吐出來。但他強忍著,用力咀嚼了幾下,艱難地咽了下去。雖然味道極其糟糕,但苔蘚里那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水分和纖維,還是讓他干渴得快要冒煙的喉嚨得到了一絲微弱的緩解。

“聊勝于無…”他苦笑著,又刮下一些苔蘚,塞進嘴里??恐@點“食物”提供的微弱能量和意志力,云梭辨認了一下方向,朝著遠離海岸、地勢似乎略高的黑色巖地深處,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去。

每一步都異常艱難。冰冷的雨水沖刷著傷口,火辣辣地疼。濕透的衣物緊貼皮膚,沉重而冰冷。腳下的黑色巖石異常濕滑,布滿了尖銳的棱角。風暴雖然減弱,但風依舊強勁,吹得他幾乎站立不穩。

就在他攀爬一道陡峭的黑色巖坡時,腳下濕滑的苔蘚突然一滑!

“?。 鄙眢w瞬間失去平衡,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倒,順著布滿棱角的斜坡翻滾下去!尖銳的巖石無情地撞擊著他的后背、手臂和腿部,劇痛傳來,他甚至聽到了骨頭與巖石摩擦的悶響。世界在他眼前天旋地轉,只有風聲、雨聲和自己痛苦的悶哼。

“砰!”一聲沉悶的撞擊,翻滾終于停止。云梭感覺自己撞在了一個相對柔軟的物體上——是一大片厚厚的、生長在巖壁凹陷處的暗綠色藤蔓叢。藤蔓緩沖了部分沖擊力,但也將他死死纏住。

他躺在泥濘和藤蔓中,渾身劇痛,頭暈目眩,冰冷的雨水澆在臉上,也澆滅了他剛剛升起的一絲希望。肋骨處傳來鉆心的疼痛,可能是骨裂了。左臂被劃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鮮血混著雨水不斷滲出。腿部也陣陣發麻。

前所未有的絕望感,如同這黑色的礁石,沉重地壓在他的心頭。難道剛剛逃離了深海,就要死在這片荒涼的礁石灘上?

他疲憊地閉上眼,劇烈的疼痛和失血帶來的虛弱感開始蠶食他的意識。身體的熱量在快速流失,寒冷如同跗骨之蛆,一點點將他拖向昏迷的深淵。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沉入黑暗之際,一絲微弱卻異常奇特的**光亮**,刺破了他緊閉的眼瞼。

那光…似乎就在他撞入的這片藤蔓叢的深處?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擁有生命律動的**暗金色**?

版權:創世中文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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