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林·雷德的指尖在透明鍵盤上飛舞，全息投影中的神經網絡隨著他的操作不斷變換形態。實驗室的冷光映在他深陷的眼窩上，勾勒出這位四十二歲神經科學家疲憊卻專注的側臉。

“再試一次。“他對著空氣說，聲音嘶啞。

實驗室角落的生物艙發出輕柔的嗡鳴，艙內漂浮著一個年輕女子的半透明投影——那是志愿者瑪麗亞的意識數字化身。她正在三千公里外的布宜諾斯艾利斯的家中，通過量子神經鏈接“意識橋“與柯林的實驗室實時連接。

“柯林博士，我已經連續進行了六小時共享測試。“瑪麗亞的數字化身閃爍著抗議的光芒，“協議規定單次連接不應超過四小時。“

柯林揉了揉太陽穴，那里的神經接口隱隱作痛。他知道瑪麗亞是對的，自從意識橋技術去年商業化以來，全球已有超過三億人植入了這種納米級神經接口，將人類思維直接連接成一張巨大的網絡。但安全協議不是他現在關心的重點。

“就五分鐘，瑪麗亞。我需要確認一個異常讀數。“柯林調出昨晚的數據記錄，一段不規則的波形在屏幕上跳動，“在你昨天的共享會話中，這里出現了一個微弱的信號干擾。“

瑪麗亞的數字化身波動了一下，模擬出皺眉的表情。“我沒注意到任何異常。共享狀態一直很穩定。“

柯林沒有回答，他的手指劃過波形圖，將異常部分放大。那是一種他從未見過的信號模式——既不是人類腦波的任何已知變體，也不像系統噪聲。它有著詭異的規律性，像是某種編碼。

“開始記錄，實驗編號CT-2089-0415。“柯林對著實驗室AI說道，“準備接入共享通道，深度同步模式。“

“警告，“實驗室AI平靜地回應，“深度同步模式下，操作者的意識將完全暴露于連接對象的思維環境中，可能產生不可逆的神經適應。是否繼續？“

“繼續。“

柯林走向實驗室中央的神經連接椅，后頸的接口自動與椅背對接。一陣微弱的電流順著他的脊柱攀升，世界開始溶解。

——然后他站在了瑪麗亞的記憶里。

這是布宜諾斯艾利斯的一個雨天，瑪麗亞正從她公寓的窗戶望出去，城市在雨中模糊成一片灰色的光暈。柯林能感受到她指尖觸碰玻璃的涼意，嗅到她洗發水的椰子香氣，甚至體會到她因為即將到來的約會而產生的輕微焦慮——所有這些感知都以純數據的形式直接注入他的神經系統，卻比真實體驗更加鮮活。

“專注在那個時間點，“柯林的聲音在共享空間中回蕩，“昨天下午3點17分。“

場景變換。瑪麗亞坐在咖啡館里，陽光透過落地窗灑在她的拿鐵上。柯林能嘗到咖啡的苦澀，能感受到她對面那個男人——卡洛斯，她的約會對象——說話時胸腔的共鳴。

就在這時，柯林捕捉到了它——一種幾乎不可察覺的嗡鳴，像是遠處蜂群的振翅聲。它并非來自外部環境，而是直接出現在瑪麗亞的意識背景中，如同思維底層的靜電噪聲。

柯林的心跳加速。這聲音他太熟悉了。

“你聽到了嗎？“他在共享空間中問道。

“聽到什么？“瑪麗亞的意識回應。

那聲音突然增強了，變成一種有節奏的脈沖，柯林的大腦立刻將其解析為一種模式——這不是隨機噪聲，而是信息。某種信息。

一陣尖銳的疼痛刺穿柯林的太陽穴，共享連接開始不穩定地閃爍。警報聲從遙遠的現實世界傳來，但柯林強迫自己保持連接，試圖解讀那越來越響的蜂鳴聲中的模式。

然后，毫無預兆地，他看到了它們。

在瑪麗亞意識的最邊緣，如同顯微鏡下才能觀察到的微生物，無數微小的光點組成復雜的網絡。它們不是人類思維的產物，而是某種外來的存在，以瑪麗亞的神經結構為媒介，構建著柯林無法理解的拓撲圖形。

最令人不安的是，這些光點正在觀察他。

柯林猛地斷開連接，劇烈的眩暈讓他從連接椅上滾落。實驗室的警報聲刺耳地響著，瑪麗亞的數字化身已經消失，全息投影上閃爍著紅色的“連接異常中斷“警告。

“記錄時間戳，“柯林喘息著對AI說，手指顫抖地指向那段異常波形，“標記為潛在外來神經模式樣本1號。“

他的終端突然亮起，一條緊急消息彈出：

【雷德博士，請立即前往神經安全部門。又有三例異常報告，癥狀與您研究的案例相同。——莉娜·吳】

柯林盯著那個名字，喉嚨發緊。莉娜·吳，意識橋網絡安全主管，也是他分居兩年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