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曉把最后一包辣條塞進鐵皮柜最底層時，宿管阿姨的手電筒光柱突然掃過窗臺。她像只受驚的兔子猛地蹲下去，額頭撞在柜門上，發出“咚”的悶響。

“302宿舍，都睡了沒？”阿姨的聲音隔著鐵門傳來，帶著老式收音機的沙沙聲。

上鋪的林薇薇踢了踢床板，蘇曉趕緊摸黑爬回上鋪，把辣條包裝袋揉成團塞進枕頭底下。鐵架床發出吱呀的抗議，隔壁床的張萌翻了個身，嘟囔著“還有五分鐘熄燈”。

宿舍的白熾燈突然滅了，走廊里的應急燈亮起幽綠的光，照在對面墻上的作息表上——早上六點半起床，晚上十點半熄燈，每個字都像用戒尺刻上去的。蘇曉盯著鐵皮柜的方向，那里藏著她的全部家當：三包辣條、兩本沒看完的言情小說、還有攢了半個月零花錢買的星空棒棒糖。

“曉曉，你藏啥好東西了？”林薇薇從上鋪探下頭，辮子梢掃過蘇曉的鼻尖。她是班里的文藝委員，總愛在熄燈后講鬼故事，手電筒從下巴照上去，臉像張白紙。

“沒什么。”蘇曉把枕頭捂得更緊，“就是媽媽給帶的餅干。”

“我聞著像辣條。”張萌突然坐起來，鏡片在綠光里閃了閃。她是宿舍里的學霸，床底下堆著比人高的習題冊，連做夢都在背英語單詞。

蘇曉沒說話，偷偷掀開枕頭角。辣條的油香混著宿舍里淡淡的洗衣粉味，在黑暗中慢慢散開。這是她第三次在鐵皮柜里藏吃的，前兩次的牛肉干和薯片，都在周末被大掃除的宿管阿姨搜走了，柜子上還貼著張“違禁品警告”的黃紙條。

走廊里傳來拖鞋摩擦地面的聲音，302宿舍瞬間安靜下來。蘇曉數著林薇薇的呼吸聲，聽著張萌翻書的窸窣聲，突然想起離家那天，媽媽往她行李箱里塞了十包辣條，說“在學校別委屈自己”。

鐵皮柜在墻角發出輕微的響動，像是在回應她的心事。蘇曉摸了摸枕頭底下的包裝袋，突然覺得，這方小小的鐵皮柜，裝著的不止是零食，還有她藏在心底的、對家的念想。

宿管阿姨的腳步聲在走廊里徘徊了許久，手電筒的光像條不安分的蛇，在302宿舍的門縫里游來游去。蘇曉屏住呼吸，聽著那束光掃過自己的床腳，掃過鐵皮柜的鎖扣，直到腳步聲漸漸遠去，才敢松開攥得發白的手指。

“嚇死我了。”林薇薇的聲音從黑暗里鉆出來，帶著點劫后余生的顫抖，“早知道把我的巧克力也藏你柜子里了，上次我的瑞士糖就被阿姨搜走了。”

張萌突然輕笑一聲：“你們倆這點出息，還不如把心思放學習上。”話雖這么說，她卻悄悄把臺燈的線往床底塞了塞——那是她偷偷接的充電線，用來在熄燈后刷題。

蘇曉摸了摸枕頭底下的辣條，包裝袋上的油跡透過布料印在掌心，暖乎乎的。她想起媽媽往行李箱塞辣條時，爸爸在旁邊念叨“垃圾食品吃多了不好”，卻轉身又往包里加了兩袋牛肉干。原來大人的愛就是這樣，嘴上說著不行，行動卻藏著縱容。

鐵皮柜又輕輕響了一聲，像是在提醒她什么。蘇曉借著窗外透進來的月光，看見柜門上貼著的黃紙條邊角卷了起來，像只展翅的蝴蝶。她突然覺得，這方鐵皮柜就像個小小的保險箱，鎖住的不僅是零食，還有那些說不出口的思念，和屬于少女的、小心翼翼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