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掌心里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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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 1評論第1章 雪落時的溫度
初冬的雨夾雪裹著寒意撲在玻璃窗上,林微把校服外套又緊了緊。指尖的皮膚泛著半透明的青白——她的感官總比旁人敏銳,此刻指縫間像塞了把碎冰碴,又麻又刺,連帶著腕骨都泛起酸脹。懷里揣著剛取的中藥包站在公交站臺,塑料袋上的水珠滲進來,涼意順著指骨往肉里鉆,她蜷了蜷手指,想把那點銳痛攥走。
旁邊有人低低嘆道:“這天氣,真是凍透了。”
林微下意識往旁挪了挪,余光掃見三個染著惹眼發色的男生倚在廣告牌下。正中間那個個子最高,黑色連帽衫的帽子斜斜搭在腦后,露出一截利落的黑發,鼻梁高挺,下頜線繃得緊實,正低頭用打火機點煙。火苗在他眼下輕輕跳了跳,像只躍動的小橘蟲,映得他眼尾那點冷意都柔和了一瞬。
是陳硯北。
這個名字在高二(三)班像根沒說出口的忌諱,沒人輕易提起。聽說他在教務處的處分記錄能疊成小堆,上周還和隔壁職高的人起了沖突。林微只在走廊里遠遠見過他幾次,總是獨來獨往,校服外套敞著,里面是件印著暗紋的黑色T恤,布料摩擦的聲響似乎都比別人的更粗糲,隔著老遠都能感覺到那股生猛的存在感。
公交車遲遲不來,寒風卷著雪沫往領口里鉆。林微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脖頸后的皮膚瞬間起了層雞皮疙瘩——她對氣流變化格外敏感,這點風像小刀子似的刮過,讓她縮了縮脖子。懷里的中藥包忽然“啪嗒”墜在地上,褐色的藥汁瞬間在雪水里暈開,混著泥土濺到她的白色帆布鞋上。
她聽見自己輕輕喘了口氣,這是十七年人生里最顯慌亂的瞬間了。藥包外的塑料袋摩擦著指尖,那點粗糙感讓她指尖發麻,像有無數根細針在扎。
手忙腳亂去撿時,有人比她先彎下腰。骨節分明的手指捏著塑料袋提手,藥汁順著他的手腕往下淌,在黑色袖口洇出深色的痕。
林微抬頭,正對上陳硯北的眼睛。他的瞳孔很深,像結了冰的湖面,睫毛上沾著細小的雪粒,落在那截挺直的鼻梁側,像撒了把碎鹽。
“謝、謝謝。”她慌忙去接,指尖不小心碰著他的手背。暖得像被陽光燎了一下——和她常年帶著涼意的體溫全然不同,那熱度甚至讓她指尖微微發顫,像觸到了燒得正旺的炭火邊。
陳硯北沒說話,松手把藥包遞過來,轉身就走。他的同伴吹了聲口哨:“硯哥,今天轉性啦?”
他頭也沒回,聲音裹在風里有些模糊:“別吵。”那兩個字帶著點不耐煩,卻沒什么戾氣,像在趕一只聒噪的麻雀。
林微望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才發現自己還攥著皺巴巴的塑料袋。藥包濕了大半,中藥味混著雪水的寒氣鉆進鼻腔,那股苦澀直沖眼眶,讓她忽然有點鼻酸。
從小到大,醫生總說她感官閾值低,對溫度、觸感都格外敏感。要保暖,要忌口,要按時喝藥。媽媽每天早上五點起來煎藥,藥味飄滿整個屋子,像她甩不掉的影子。可再燙的藥喝下去,也暖不透她總帶著涼意的手腳。就像此刻,站在漫天風雪里,連手指都凍得快握不住東西,連呼吸都帶著冰碴子似的。
公交車終于來了,林微低著頭擠上去,找了個靠窗的位置。車剛開出兩站,忽然一個急剎車。她沒站穩,手里的藥包再次脫手,這次直接砸在了一個穿校服的男生背上。
“對不起!”她嚇得臉都白了,指尖因為緊張泛出更明顯的紅——她一慌就會這樣,皮膚像塊敏感的試紙,所有情緒都寫在上面。
男生轉過來,竟是陳硯北。他換了件灰色衛衣,領口松垮地敞著,鎖骨處隱約能看見一道淺疤,像片沒長齊的月牙。藥汁順著他的后背往下流,在灰色布料上畫出蜿蜒的痕,像條慢慢爬行的褐色小蛇。
“走路不看路?”他挑眉看她,語氣里聽不出情緒,尾音卻微微揚了揚,像在逗一只受驚的兔子。
林微手足無措地掏紙巾,指尖抖得厲害:“我、我幫你擦擦……”
“不用。”陳硯北往后退了半步,避開她的手,“再碰,這衣服就真沒法要了。”他的目光落在她捏著紙巾的手上,頓了頓,又移開了,像是怕那點小心翼翼的動作會碎掉似的。
她僵在原地,看著他走到后門,背對著她靠在扶手上。車里暖氣很足,熱流裹著各種氣味涌過來——汗味、面包味、劣質香水味,混雜在一起像團亂麻,纏得她胸口發悶。林微卻覺得比站臺上還冷,連呼吸都帶著白霧,指尖的涼意順著胳膊往上爬,一直涼到心里。
下一站是陳硯北的學校,他下車時回頭看了她一眼。林微慌忙低下頭,聽見他跟司機說了句什么,車門“嗤”地一聲關上了。那點氣流掃過腳踝,讓她縮了縮腳——連這點微風,她都比別人先感覺到。
直到公交車再次啟動,林微才敢抬頭。窗外,陳硯北正站在站牌下掏手機,灰色衛衣背后的藥漬在人群里格外顯眼。他好像察覺到她的目光,忽然抬頭往車窗這邊望過來。眼神像淬了雪的玻璃,亮得有點晃眼,又冷得讓人不敢直視。
四目相對的瞬間,林微像被燙到似的縮回脖子,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跳動,震得耳膜嗡嗡響,連指尖都跟著發麻。那點慌亂像電流,順著血管竄遍全身,讓她連耳根都熱了起來。
車轉過街角,把那個身影徹底甩在后面。林微看著自己凍得發紅的指尖,想起剛才碰到他手背時的溫度。像有團小火苗,在她十七年對溫度格外敏感的感知里,猝不及防地燃了一下,暖得有點燙人,又有點讓人貪戀。
口袋里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媽媽發來的消息:“藥取了嗎?回家趁熱喝。”
林微吸了吸鼻子,回復:“取了,馬上到家。”指尖在屏幕上劃過,留下幾道淺淺的紅痕,那是低溫刺激后的印記。
車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把整個世界都染成了白色。林微把臉貼在冰涼的玻璃上,那點寒意讓她稍微冷靜了些,卻忽然想起陳硯北睫毛上的雪粒。不知怎么的,就再也忘不掉了——連帶著那點雪粒融化時,可能有的、極細微的涼意,都仿佛刻進了感官里,成了一道抹不去的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