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章節
書友吧第1章 血淵初醒
消毒水的氣味,頑固地盤踞在空氣里,每一次微弱到幾乎不存在的吸氣,都像在吞咽一團浸透了苦澀藥液的棉花。它無孔不入,滲進鼻腔深處,黏附在喉嚨壁上,帶來一種近乎窒息的沉悶。
莫塵的意識,便沉在這片由氣味構成的、粘稠冰冷的深海里。沒有光,沒有聲音,只有無邊無際的沉重,像萬噸海水凝固成的鉛塊,死死壓著他的眼皮,禁錮著他身體的每一寸感知。他感覺自己被釘在一個狹小的、黑暗的容器里,靈魂像困獸,徒勞地撞擊著這具腐朽麻木的軀殼。
‘我是誰?’
混亂的潮水沖擊著他思維的堤岸。尖銳的畫面碎片,帶著刺耳的電子雜音,在混沌的黑暗中瘋狂閃爍、碰撞。冰冷反光的玻璃幕墻,車流不息的喧囂街道,鍵盤敲擊的噠噠脆響,屏幕幽幽的藍光映著一張模糊的臉……這些碎片清晰卻遙遠,屬于一個被強行撕扯開的、名為“過去”的畫卷。緊接著,一股更龐大、更陌生的洪流蠻橫地碾過——低矮破敗的磚房,空氣中永遠彌漫著廉價煙草、汗水和劣質酒精混合的酸腐氣息。一個瘦小卻異常倔強的男孩身影,像一株在凜冽寒風中頑強挺立的小草,占據了這片記憶廢墟的核心。那男孩的眼神,有時懵懂茫然,有時卻兇狠得像受傷的幼狼,帶著一種讓莫塵靈魂深處都為之顫栗的熟悉感。
莫凡!
這個名字,如同一枚燒紅的鐵釘,狠狠楔入他的意識核心!隨之而來的,是海嘯般洶涌的、不屬于他的記憶碎片——莫凡幼時餓肚子的哭嚎,莫凡為了半塊發霉面包和人打得頭破血流,莫凡在昏暗燈光下對著課本抓耳撓腮……還有那個總是佝僂著背、臉上刻滿生活風霜的中年男人,莫家興。以及……“自己”。莫凡那個沉默寡言、如同影子般存在于家庭敘述中、卻早已被判定為無知無覺沉睡的植物人哥哥——莫塵!
荒謬!絕望!
劇烈的眩暈和靈魂被撕裂的劇痛幾乎要將莫塵那點微弱的意識徹底碾碎。他,一個來自信息洪流時代的異世靈魂,竟被硬生生塞進了這具名為“莫塵”的軀殼里?成了一個連背景板都算不上的、只能躺在床上消耗空氣的活死人?
就在這意識即將被混亂徹底吞噬、沉入永恒的黑暗深淵之際,一個冰冷、僵硬、毫無任何情感波動的機械合成音,突兀地在他思維的最底層響起。那聲音并非來自耳朵,而是直接烙印在意識深處,清晰得如同冰冷的金屬刻刀在顱骨內側刮擦:
【檢測到宿主靈魂與容器融合度突破臨界閾值……符合強制綁定條件……】
【火影傳承系統……核心協議加載中……】
【1%…10%…50%…99%…100%!】
【綁定成功!宿主:莫塵。靈魂契合度:71.3%(狀態:不穩定波動)。生命體征:微弱。能量層級:趨近于零。】
【新手引導程序啟動……發放初始綁定禮包……】
嗡——!
伴隨著這冰冷宣告的結束,一股難以言喻的奇異感覺猛地從莫塵的四肢百骸最深處炸開!那并非痛苦,更像是一種沉寂了億萬年的火山口,被無形的力量驟然撬開了一道縫隙!一股微弱卻無比灼熱的氣流,如同被喚醒的巖漿,極其艱難地、斷斷續續地在他干涸枯萎的經脈中開始流淌。所過之處,帶來一種針刺般的麻癢和微弱卻真實的灼熱感。
這感覺……是力量?是……生機?
莫塵那被沉重枷鎖禁錮的靈魂,因為這股微弱熱流的刺激,猛地掙扎了一下!
【新手禮包開啟……】
【獲得:查克拉種子(微弱級)。】
【獲得:基礎查克拉提煉術(被動/主動)。】
【獲得:基礎三身術(替身術、分身術、變身術)理論模型與初步神經傳導映射。】
【獲得:隨機血繼限界抽取權限(1次)。】
【開始隨機抽取……】
一個巨大的、虛幻的、布滿玄奧紋路的輪盤虛影,在莫塵意識深處轟然展開。輪盤急速旋轉,光怪陸離的色彩和無法辨識的符文在旋渦中瘋狂閃爍。那冰冷的聲音如同命運之神的宣判:
【抽取完成!獲得血繼限界:寫輪眼(二勾玉)!】
【血繼融合開始……警告:融合過程伴隨強烈精神力沖擊與視覺神經重構……】
“呃——!!!”
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如同野獸瀕死般的痛苦嘶鳴,終于沖破了莫塵喉嚨的枷鎖,微弱地逸散在充滿消毒水氣味的房間里。
這突如其來的、來自靈魂深處的劇痛,遠非之前記憶混亂的眩暈可比!仿佛有一雙無形的、燃燒著地獄之炎的鐵鉗,狠狠插進了他的雙眼!然后,用最粗暴的方式,將他的眼球連同視神經一起狠狠攪碎、撕裂、再強行重塑!視野在瞬間被一片無邊無際、令人絕望的血紅色徹底淹沒!在那片粘稠的血海深處,劇烈的灼燒感混合著冰冷的神經撕裂痛楚,如同無數根燒紅的鋼針,反復穿刺著他的大腦!
“嗬…嗬……”莫塵的喉嚨里發出破風箱般艱難粗重的喘息,身體在本能的驅使下劇烈地痙攣抽搐了一下,帶動著身下那張老舊鐵架床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呻吟。一滴渾濁的生理性淚水,混合著眼角因劇痛而滲出的血絲,從他緊閉的眼角悄然滑落,在蒼白瘦削的臉頰上留下一道刺目的濕痕。
就在這時,房間那扇油漆剝落的木門,“吱嘎”一聲,被小心翼翼地推開了一條縫隙。
一個穿著洗得發白的舊校服、身材顯得有些單薄的少年,像只警惕又疲憊的小獸,悄無聲息地溜了進來。他的動作很輕,帶著一種長期生活在逼仄壓抑環境里養成的謹慎。少年臉上還帶著些微的青腫,嘴角也破了皮,眼神卻像打磨過的黑曜石,透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倔強和堅韌。
正是莫凡。
他反手輕輕合上門,隔絕了外面樓道里隱約傳來的、隔壁醉漢的叫罵和摔東西的聲音。昏暗的光線下,他先是習慣性地看了一眼墻角那張空著的、屬于父親的簡易折疊床——顯然莫家興又出去跑他那輛破舊的出租車了。然后,他的目光才投向房間唯一的那張病床。
床上的人依舊靜靜地躺著,蒼白、消瘦,像一具失去靈魂的軀殼。空氣中彌漫著熟悉的、濃得化不開的消毒水味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長期臥床產生的淡淡腐朽氣息。
莫凡的眼神黯淡了一下,一抹深藏的、難以言說的疲憊和擔憂掠過眼底。他走到床邊,動作熟練地拿起搭在床頭木架上的、邊緣已經磨損起毛的舊毛巾,在旁邊的水盆里浸濕、擰干。
“哥,”少年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干澀,打破了房間死寂的沉默,更像是自言自語,“今天…那個宇昂,又找茬了。”他一邊說著,一邊用溫熱的毛巾,極其輕柔地擦拭著莫塵露在薄被外的手掌和手臂。指關節處有些微不可察的、因剛才劇烈痙攣而留下的細微紅痕。
“媽的,仗著自己是穆家的狗,在實踐課上故意刁難,用冰蔓捆我,凍得老子骨頭縫都發冷。”莫凡的語氣里壓抑著憤怒和不甘,擦拭的動作卻依舊輕柔小心,仿佛在對待一件易碎的瓷器。“那狗東西還想讓我當眾下不來臺…呸!老子早晚有一天,把他那張小白臉揍成豬頭!”
他絮絮叨叨地說著白天學校里的憋屈,說穆卓云那個老東西高高在上的惡心嘴臉,說班主任薛木生那和稀泥的態度,也說自己在角落里偷偷練習火系初階魔法“火滋”時感受到的、那一絲微弱卻真實存在的星塵暖流……這些瑣碎的、帶著生活粗糲質感的抱怨和零星希望,是他每天回到這個冰冷小屋后,唯一能對著這具“活死人”兄長傾訴的渠道。
毛巾擦拭到莫塵的手腕內側。突然,莫凡的動作頓住了。
他的手指,無意間搭在了莫塵的腕脈附近。一種極其微弱、卻迥異于尋常脈搏的奇異律動感,如同潛伏在冰層下的一縷微弱電流,倏地傳遞到他的指尖!
莫凡猛地屏住了呼吸!他幾乎是條件反射地低下頭,眼睛死死盯住自己手指觸碰的地方,臉上所有的抱怨和不忿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驚愕和一絲難以置信的希冀!
那是什么?!
不是心跳的搏動,也不是血液的流淌。更像是一種……極其微弱、斷斷續續的能量震顫?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火焰核心的灼熱和雷電閃爍的酥麻感,極其微弱地在皮膚下傳遞著!
“哥…?”莫凡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他下意識地抬起頭,目光急切地投向莫塵的臉。
就在這一瞬間!
病床上,那具仿佛沉睡了一萬年的軀殼,緊閉的眼瞼之下,眼球似乎極其輕微地、極其痛苦地滾動了一下!
緊接著,在莫凡驟然收縮到極致的瞳孔倒影中——
莫塵那雙緊閉了不知多少歲月的眼睛,眼瞼猛地顫抖起來,隨即,在一種仿佛承受著巨大痛苦的力量驅動下,極其艱難地、一點一點地……睜開了!
沒有焦距,沒有神采。
只有一片渾濁的、布滿血絲的茫然。
然而,就在那茫然混沌的眼眸深處,一點極其妖異、極其微弱的……血紅色的光芒,如同地獄深處點燃的鬼火,幽幽地、極其不穩定地……一閃而逝!
在那血光閃爍的剎那,莫凡感覺自己像是被一條冰冷滑膩的毒蛇盯住,渾身的汗毛瞬間倒豎!一股源自本能的、難以言喻的寒意,順著脊椎骨猛地竄上頭頂!
“哥?!”莫凡失聲驚呼,心臟狂跳,猛地后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木架,發出哐當一聲響。他死死地盯著床上那雙終于睜開、卻空洞得令人心寒的眼睛,以及那眼底深處一閃而過的、令人心悸的血色光芒。
消毒水的味道似乎更濃了,濃得發苦。昏暗的小房間里,只剩下莫凡粗重而急促的喘息聲,和床上那具“蘇醒”軀殼微弱到幾乎不存在的呼吸聲。
莫凡的驚呼聲在狹小的房間里撞出回音,又迅速被那無處不在的消毒水味和死寂吞噬。他后背緊緊抵著冰涼粗糙的墻壁,老舊木架被撞得微微搖晃,上面一個缺了口的搪瓷缸子發出細微的磕碰聲。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撞得肋骨生疼,血液似乎都涌上了頭頂,耳朵里嗡嗡作響。
床上,莫塵的眼睛睜開了。
但那不是蘇醒的光彩,更像是兩扇被強行撬開的、通往虛無的門戶。渾濁的眼白布滿蛛網般的血絲,瞳孔渙散,茫然地對著低矮、布滿霉斑的天花板,沒有任何焦點。那眼神空洞得可怕,像一個被掏空了靈魂的玩偶,只剩下最原始的、屬于生物的本能反應——對光線、對聲音、對剛才那劇烈痛楚的殘余感知。
然而,就是這雙空洞的眼睛,就在剛才,在那深不見底的混沌里,莫凡分明捕捉到了一抹一閃而逝的、非人的妖異血色!那感覺如此清晰,如此冰冷,像黑暗中窺伺的毒蛇吐信,帶著一種令人骨髓凍結的惡意和混亂,絕非錯覺!
“哥……哥?!”莫凡的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帶著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恐懼和顫抖。他不敢靠近,只是死死地盯著那張蒼白瘦削的臉,盯著那雙失神的眼睛。巨大的震驚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慌攫住了他。植物人……蘇醒了?可這蘇醒,為何如此詭異?那抹血色又是什么?
床上的人,似乎對莫凡的聲音毫無反應。只有胸腔極其微弱的起伏,證明這具軀殼里還殘留著一點生命的火苗。但那空洞的眼神,和剛才一閃而過的血色,像冰冷的藤蔓纏繞上莫凡的心臟,讓他感到一種深入骨髓的寒意。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莫凡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了莫塵垂在床邊那只剛剛被他擦拭過的手!
那蒼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正在極其輕微地、以一種肉眼幾乎難以分辨的幅度……**抽搐**!
不是痙攣,更像是某種沉睡的、狂暴的力量在皮囊之下掙扎著想要破出!每一次細微的抽搐,都帶動著薄薄皮膚下微弱的青色血管也跟著起伏,仿佛有什么灼熱的東西在那枯萎的經脈中艱難地、斷斷續續地沖撞、流淌!
那感覺……莫凡猛地回想起剛才指尖觸碰到的、那縷微弱的、帶著灼熱與酥麻的奇異震顫!
不是魔法!莫凡無比確定。他感受過火系星塵在體內流轉的溫暖,也見識過風系魔能的輕盈,甚至見過冰系魔法的刺骨寒意。但此刻從哥哥手腕皮膚下透出的那種震顫,截然不同!它更……原始?更……狂暴?帶著一種仿佛要將自身也焚毀的灼熱和撕裂一切的沖動,偏偏又被死死禁錮在這具枯槁的軀殼里,只能徒勞地掙扎。
這到底是什么?!
“哥?你能聽到我說話嗎?我是莫凡!小凡!”莫凡壓下心頭的驚悸,咬著牙,試探著向前挪了一小步,聲音盡量放得平穩,帶著急切。他不敢貿然觸碰,生怕引發什么不可測的反應。
床上的人依舊毫無回應。只有那空洞的眼神,茫然地映著天花板上搖晃的、昏黃燈泡的影子。手指的抽搐也并未停止,如同無聲的、痛苦的掙扎。
莫凡的拳頭在身側悄然握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巨大的疑惑和一種不祥的預感沉沉地壓了下來。喜悅?沒有。在目睹了那抹妖異的血色和這詭異的能量震顫后,最初的震驚早已被巨大的不安取代。哥哥醒了,但似乎醒來的……不僅僅是“哥哥”。
他猛地想起白天在魔法實踐課上,宇昂那帶著惡毒快意的嘲笑:“莫凡,你那個躺在床上的廢物哥哥,是不是也該挪個地方了?占著地方浪費空氣!”當時他氣得差點當場用火滋燒掉宇昂的眉毛。
廢物?浪費空氣?
莫凡的目光再次落回床上那雙空洞的眼睛,落在那微微抽搐的手指上。一股混雜著憤怒、酸楚和保護欲的復雜情緒猛地沖上心頭,瞬間壓過了那絲恐懼。
不管發生了什么!不管哥哥身上出現了什么詭異的變化!他醒了!這就夠了!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在,只要他的眼睛還能睜開,他就不是廢物!更不是什么該死的浪費空氣!
“哥……”莫凡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和決心,仿佛在對著這具軀殼,也對著冥冥中的什么東西宣告,“別怕。我在這兒。不管你怎么了,我都在。”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心緒,不再猶豫,小心地再次靠近床邊。這一次,他沒有去碰觸莫塵抽搐的手,而是拿起那塊還帶著溫熱的濕毛巾,動作比之前更加輕柔、更加小心地,開始擦拭莫塵的額頭、臉頰。仿佛想用這微不足道的暖意,驅散那眼底的冰冷和空洞,撫平那身體里狂暴掙扎的未知力量。
毛巾拂過莫塵干裂的嘴唇,拂過深陷的眼窩。莫凡專注地做著這一切,像在進行某種神圣的儀式。昏黃的燈光將他單薄的影子拉長,投在斑駁的墻壁上,微微晃動著。
房間里,只剩下毛巾擦拭皮膚的細微摩擦聲,莫凡壓抑的呼吸聲,以及……莫塵手指那持續不斷、如同困獸般微弱卻執拗的抽搐。消毒水的味道似乎更濃了,濃得發苦,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角落。
時間仿佛在這狹小破敗的空間里凝固了。莫凡不知道自己這樣擦拭了多久,直到水盆里的水漸漸變涼。他正準備起身換水時——
“咔噠……吱呀……”
門外,傳來了鑰匙插入鎖孔、轉動門鎖的熟悉聲音,緊接著是門軸轉動發出的、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是父親莫家興回來了。
莫凡的動作瞬間僵住,心臟猛地一跳!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側過身,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床上莫塵的臉,尤其是那雙睜開的、空洞的眼睛!同時,另一只手飛快地抓起旁邊的薄被,想要蓋住莫塵那只還在微微抽搐的手!
不能讓父親看到!至少現在不能!
父親為了這個家,為了他和哥哥,已經熬干了心血。白天開十幾個小時破出租,晚上還要打零工。他臉上的皺紋深得能夾死蒼蠅,背脊也佝僂得厲害。哥哥一直是父親心里最深的痛,也是壓在他肩上最重的石頭。如果讓父親看到哥哥“醒”了,卻醒得如此詭異,如此……不像“人”,那會是怎樣的打擊?是希望?還是更深的絕望?
莫凡不敢想。他只知道,在自己弄清楚哥哥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之前,絕不能讓父親看到這一幕!那空洞的眼神和詭異的抽搐,只會把父親拖入更深的恐懼和痛苦深淵。
門被推開了一條縫隙,樓道里昏沉的光線透了進來,伴隨著一股潮濕的、帶著塵土和廉價煙草味道的夜風。一個疲憊不堪、仿佛被生活重擔壓得直不起腰的身影,帶著一身的風塵仆仆,艱難地擠了進來。
“小凡?還沒睡?”莫家興沙啞的聲音響起,帶著濃濃的倦意。他反手關上門,隔絕了外面的喧囂,沉重的腳步拖沓著走進來。他習慣性地先看向墻角那張空床——那是他睡覺的地方,然后又習慣性地、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希冀和更深的麻木,望向房間中央的病床。
莫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身體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他用盡全力維持著表面的平靜,甚至扯出一個有些僵硬的笑容:“爸,你回來了?我…我剛給哥擦完身。”
他微微側著身,剛好擋住莫家興投向莫塵臉部的視線,同時快速地將薄被往上拉了拉,徹底蓋住了莫塵的手腕。
莫家興的目光在莫凡臉上停留了一瞬,似乎覺得兒子的表情有些異樣,眼神深處那點麻木的希冀又黯淡了下去。他疲憊地嘆了口氣,聲音像是從破風箱里擠出來:“嗯…辛苦你了,小凡。早點休息吧,明天還要上學。”他不再多看,佝僂著背,步履沉重地走向墻角那張屬于他的、連床墊都塌陷下去的折疊床。
直到父親沉重的身體倒在折疊床上,發出吱呀的呻吟,然后很快響起疲憊而粗重的鼾聲,莫凡才如同虛脫般,緩緩地、無聲地松開了緊緊攥著薄被的手。
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冰涼地貼在皮膚上。
他慢慢轉過身,重新看向床上。
莫塵的眼睛,依舊茫然地睜著,空洞地對著天花板。那抹妖異的血色沒有再出現,但那雙眼睛里的混沌和死寂,卻比任何血色都更讓莫凡感到窒息。而被薄被掩蓋下的那只手,隔著布料,似乎還能感受到那微弱卻執拗的、如同電流般的抽搐。
昏黃的燈光下,莫凡站在床邊,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他看著床上“蘇醒”卻更像一具空殼的兄長,聽著墻角父親沉重疲憊的鼾聲,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一種深入骨髓的孤獨和無助。
博城沉沉的夜,籠罩著這間破敗的小屋。窗外的黑暗濃得化不開,仿佛潛伏著無數未知的兇獸,正無聲地窺視著屋內這詭異而沉重的“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