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溫清縮在沙發角落，指尖無意識地摳著沖鋒衣磨起毛的袖口。

客廳里全息投影的新聞正播報著地下城的最新動態，她悄悄把領口又拉高了些，直到布料蹭到下巴，才用那刻意壓低、帶著變聲期沙啞的嗓音開口：

“媽媽，哥這周要去地下城調試機甲，我想跟去。”

裴常寧從全息光屏后抬眼，目光落在“兒子”身上。

這孩子總穿著過大的衣服，肩膀單薄得像片隨時會被風吹走的葉子，唯有那雙眼睛亮得驚人，此刻正怯生生地望著自己，像只被雨淋濕的幼貓。

“不行，”她干脆地拒絕，指尖在光屏上滑動，調出地下城的危險區域警示，“那里輻射超標，還有非法機甲黑市，你一個半大孩子去湊什么熱鬧？何況你是……”

話沒說完，卻被裴溫清急促的聲音打斷：“我可以扮成男生！”她猛地站起身，又在裴常寧皺眉的瞬間立刻低下頭，聲音軟得發顫

“我穿哥哥的舊作戰服，把頭發藏進帽子里，說話也壓低聲音，保證沒人能發現。媽，我真的想去，我能幫哥做事的。”

樓梯傳來沉重的腳步聲，裴宴清穿著銀灰色作戰服走下來，腰間的能量槍套泛著冷光。

他瞥了眼垂頭喪氣的“弟弟”，喉結動了動：“媽，讓她去吧。我帶定位器看著，不會讓她亂跑。”

“你看？”裴常寧的聲音陡然拔高，全息光屏因她的情緒波動泛起漣漪

“上次你帶她去武器庫，她差點被巡邏隊查出身份！裴宴清，你忘了當年裴家和夜家的事？咱們現在能安穩活著就該知足，地下城那種龍蛇混雜的地方，萬一被認出來……”

裴溫清的肩膀瞬間垮了下去。她偷偷拽了拽哥哥的衣角，眼睛里飛快蒙上一層水汽，淚珠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在眼眶里打轉，卻倔強地不肯掉下來。

“媽，我保證乖乖待在訓練場，不跟任何人說話，就幫哥查數據。”她吸了吸鼻子，聲音帶著刻意掐出來的委屈

“課本上說地下城有會發光的能量苔蘚，還有能自己組裝零件的機械蟲……我長這么大，還沒見過真正的地下城呢。”

她越說聲音越低，最后幾乎細若蚊吟，手指死死攥著哥哥的褲腿，指節泛白。

這套說辭她對著鏡子練了整整三天，連微微顫抖的尾音、恰到好處的停頓都計算得分毫不差——她知道媽媽最吃這一套，知道自己這副可憐兮兮的樣子，總能讓不破的規則裂開一道縫。

沒人知道，這個在媽媽面前怯懦得像只兔子的“少年”，上周剛在地下格斗場徒手拆了三臺報廢機甲。

裴常寧看著“兒子”耷拉著腦袋，后頸的碎發軟軟地貼在皮膚上，心里忽然一酸。

這孩子自從三年前被迫換上男裝，就再也沒像同齡女孩那樣笑過，連喜歡的裙子都藏進了衣柜最深處。

她沉默了片刻，終于嘆了口氣：“規矩記清楚。帽子全程戴好，不準摘；說話必須壓低聲音，不準和陌生人對視。”

裴溫清猛地抬頭，眼里的水汽瞬間消失，亮得像突然點亮的探照燈：“謝謝媽！我保證聽話！”

她轉身沖回房間的速度快得差點撞到門框，關上門的瞬間，立刻撲到衣柜前翻找。

作戰服的金屬拉鏈劃過指尖，束胸帶勒得肋骨微微發疼，但當她對著鏡子戴上黑色鴨舌帽，把長發盡數塞進帽檐，看著鏡中那個眉眼英氣、身形單薄的“少年”時，嘴角忍不住揚起。

枕頭下的全息地圖正閃著微光，地下城的秘密通道和數據庫位置早已被她用紅筆標出，像一張等待被揭開的藏寶圖。

第二天清晨五點，天還沒亮透，裴溫清已經站在玄關換鞋。她穿著裴宴清的舊作戰服，褲腳卷了兩圈才不至于拖地，鴨舌帽壓得極低，只露出一截線條利落的下頜。

裴宴清把一個銀色手環扣在她手腕上，手環立刻亮起淡藍色的光，映出兩人的實時距離：“離開十米就會報警，別給我惹麻煩。”

“知道啦哥，”裴溫清踮腳幫他理了理戰術背心上的管線，指尖不經意劃過腰側的粒子刀鞘

“你的機甲核心代碼我昨晚優化過了，調試時應該能提升百分之三的反應速度。”

裴宴清挑眉，伸手揉了揉她的帽子，把本就壓得很低的帽檐按得更緊：“別亂改我的機甲，拆壞了沒零件賠。”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她被帽子遮住的頭發，“頭發真該剪了，太長容易露餡。”

裴溫清立刻捂住頭頂：“不剪！這樣才有反叛者的酷勁兒！”

懸浮車駛出住宅區時，裴溫清扒著車窗往外看。

晨曦中的城市像一座巨大的金屬迷宮，摩天樓的玻璃幕墻反射著淡紫色的輻射云層，而遠處峽谷里的地下城入口，像一道嵌在巖壁上的鋼鐵巨口，正吞吐著往來的懸浮車。

“緊張嗎？”裴宴清遞給她一瓶營養液，瓶身的溫度透過掌心傳來。

裴溫清擰開瓶蓋，刻意壓低喉嚨咽下一口，喉結跟著滾動，聲音卻因激動而微微發顫：“有、有點。”

懸浮車穿過厚重的隔離門，震耳欲聾的轟鳴聲瞬間灌滿車廂。

地下城的燈光在前方鋪展開來，五顏六色的霓虹燈管纏繞在銹蝕的機甲殘骸上，廢棄零件堆成的小山丘間，機械蟲正拖著齒輪飛快穿梭。

裴溫清攥緊手腕上的定位器，看著哥哥專注駕駛的側臉，帽檐下的嘴角悄悄揚起。

她的地下城之旅，終于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