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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籠中鳥

“塔利婭因詛咒陷入沉睡,又因分娩之痛悠悠轉醒。”

迎接她第一次睜開眼的并不是母親的懷抱,而是強得讓人睜不開眼的無影燈。

“實驗體X已出現生命體征,正在跟進嚴密監視。”

她剛想說些什么,但音節到了喉嚨里又被鎮靜劑強行咽下,像一條砧板上躺著的魚,只能安靜地依靠本能呼吸著。

“異能者L出逃!啟動最高等級防……”

但隨之而來的警報聲打破了看似平靜的一切,但她的意識也漸漸模糊,徹底陷入沉睡。

…………

再次醒來,眼前又是另一般的場景。手腳依舊被緊緊束縛,這似乎是對她與生俱來的忌憚。

“X未出現任何異常的能力。”

“…L已經收容失效,X是我們目前唯一的線索。繼續原計劃實驗…”

她懶得再聽下去。

但在那時,她意外地從那些人的身上捕獲了一絲令人作嘔的味道,或許可以稱之為,“厭惡”?“失望”?這大概是他們所稱的情緒中的一種,真是新奇的東西,她思索著,將之囫圇吞入腹。

可能是她未曾出現反抗的態度使他們放松了警惕,大方地給了她半個小時的放風時間。

在她百無聊賴地躺在那里時,隔壁的鐵門被打開又關閉,扔進了一個不算安靜的鄰居。

“媽的,一群走狗。”那人低聲咒罵道。

那是新鮮的情緒,是辣辣的味道。

“走狗,是什么?”她忍不住向那人問道。大抵是太久沒有說話,她的聲音顯得蒼白而顫抖。

“?”剛剛的女人似是沒有料到這里還會有人回應,她起身想找到發聲者,但視野有限,她也只能推斷是對方還是個少女,估計和自己一樣也是因為普通牢房不夠了才被關到這里。

“呃…其實你也不用知道。話說你是?”那人倚著離聲音最近的墻,掏出了一支煙卻沒摸到打火機,不滿地撇了下嘴。

“我不知道。”她平靜地回答。

在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出生,又在進行著莫名其妙的實驗,她對于這一切所給予的評價都是同一句話,我不知道。

傳來了拳頭砸向墻壁的聲音。

她沉默了幾秒,似是決定了什么,再次開口:“我會帶你走的。一定會。”

“為什么?”

“為了自由。”

這是她第一次聽見“自由”這個詞,彌漫在空氣中的情感有些甜,還是涼涼的,她想她喜歡這個味道,也喜歡這個詞。

她的名字是霜辰,她默默記下了這個詞語。

此后的幾天,在接受完注射和測試后,她總能躺著和霜辰說上幾句話。

霜辰會向她吐糟這里的伙食有多差勁諸如此類,她也因著她豐富的情緒飽餐了一頓美味的甜點。

霜辰像從墻縫中透過來的微弱的光,讓她得以認識眼前的一切。

荒燼零一年,新型病毒爆發,致死率幾乎百分百,通過水源等傳播。感染者在24h內會開始咳血,接著身體機能急劇下降,在隨后的48h會迎來死亡,尸體化為黑色的血水,成為新的感染源。

同年,能源開始枯竭,物資短缺,人類走向末路,而神賜者降臨。

據說最早的神賜者是在末日前的一場祭祀中出現,一眾信徒或死或瘋,少數人跟隨那名神祇走向無人的荒漠,被風沙吞噬。

而凡人妄圖模仿神明來降下恩賜,終將落得個面目全非的下場。

而現在已是荒燼零五年。

如果不是昨夜的夢提醒了霜辰,她已經快要記不得那是多遠以前了。

她試圖回憶起當時平淡的生活,但記憶似乎被蒙上了一層紗,朦朦朧朧地播放著一部舊時代的電影。

而膠卷在瞬間被截斷,她不得不承認,沒能帶她姐姐離開是她最具象化的夢魘。

……她只能記得瘋狂的信徒放盡了好幾人的血,只為一個神明的預言。那天的落日余暉正好,卻紅得刺眼。

而預言真的實現了。僅僅與祂對視一瞬,她便被抽去了全部的精神和力氣,被賦予了新的力量。

她沒能留住她,卻還靠著神賜活到現在。我真是個混蛋啊,她想。

巨大的恐懼擊潰了大多數人處于崩潰邊緣的意志,活命甚至成了奢望。

幸存者四散奔逃,似丟失了方向的候鳥,每一個人都到不了能度過這個凜冬的南方。

于是他們都不得不以血肉之軀直面新時代的一切。

幾個廢棄的地下建筑成了新的庇護所,于世界如同海洋中的孤島,但也足以讓他們重拾希望。

那些心懷善念的人已然死去,留下的只有由自私與貪婪構成的人類。

染紅土地的鮮血與游蕩的怪物就是他們的杰作。

可控的武器,大概就是她誕生的意義,她從霜辰的話語中拼湊出一個結論。

在她想起去哪兒的問題時,霜辰告訴她:如果可以,我們會去□□□。那里沒有廝殺,沒有天災,那里人人平等。她稱之為,新世界。

似乎短暫的閑聊真的可以讓她學到不少人類的東西,她看著手臂上的拘束帶,回憶著齒間停留的味覺,思考著或許她在這兒沒有真正同類。

不過已經不重要了,能夠學習成為這些人的同伴也足夠了。

她本和霜辰一樣,以為他們能夠忍辱負重之后,然后像書中所寫的那樣突出重圍,奔向新世界。

但憑從只言片語學到的東西,她沒能預估到那群人能做到的程度。

只不過在普通的一天里,她再沒嘗到過熟悉的情緒,她猜她可能逃走了,或是死了。很奇怪,明明她們從未見過面,她卻像一個朋友那樣關心霜辰的處境。對了,朋友這個詞也是她教的。

不過在她瞥見某個培養罐時恰好被閃了眼,一只耳環正漂浮在營養液中,形狀和霜辰提過的那個很相似。

她靠近了一點那個罐子,遺憾地沒有嘗到任何東西。

之后便是似乎能一眼看到盡頭的生活,不斷加大藥劑量,加大刺激強度,等等。

她懂得了什么是痛苦。

在那時,她想起了霜辰閑聊中提到的母親。她說,母親是領你到世上的人。

她想,真奇怪,難道我的母親是那些研究員嗎?

她說,母親是會給予你能抵擋一切勇氣的人,是我對世界最初的悲憫與想象,是你唯一分享過心跳之人……

可霜辰說過她早在天災中失去了所有親人。

………

她聽不懂。為什么會給她勇氣呢?什么是“最初的悲憫和想象”?心跳又為什么可以分享?

她不理解,不明白為什么,“母親”能夠有這樣大的力量。

在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中,她沉沉睡去。

在她的認知里,唯一能與“母親”這個稱呼勉強搭邊的只有一位白發的女人。

她總在晚上才會出現,邁著溫柔的步子來到正在經受疼痛的她身邊,輕輕唱起未知的童謠,即使她都不知道那算不算得上曲子。

但后來當她的耐性大大提升,不再只能躺著度過夜晚時,她透過玻璃的折射,看見了倒影中的“母親”。

那一刻她決定,是時候走了。

盡管她的記錄里未寫下任何異能,但當她抬起手時本能的驅使,她輕松地破開了關住她的籠子。只不過沒掌握好幅度,打破了周遭的玻璃。

這番舉動驚醒了所有人,而顯然她并不善于什么謀劃,企圖僅僅憑著覺醒的強大力量就想離開這里,無異于癡人說夢。

但在那刻,特殊層關押的小部分實驗體已經擠出了牢房。

一瞬間,巨大的觸手攀上了墻壁留下的黏膩聲音,昆蟲特有的清脆的落地聲,以及路過她時的驚訝聲。

她跨出困住她的牢房,這就叫自由嗎,好像也沒想象中那么好,她想。

“又干掉一個!”

“他媽的,早就受夠了待在這里!終于可以回家了…”

她待在“怪物”的隊伍中,又顯得像人類了。

即使實力不弱,但他們還是被攔在了二層的出口。

這一層的機器守衛明顯更多,裝備大概也臨時升了級。她操縱著力量擰下了一個安保的頭,咔嚓一聲便失去了動作,似是什么簡單的測試。

她想起來了,她也曾在實驗中被要求組裝、拆卸一些東西,洋娃娃的頭就是其中之一。

現在好像也沒什么區別,她試著讓周遭的機器全部失去控制,本以為無用,卻發覺守衛的動作明顯減緩。

攻守之勢在一瞬間轉變。似乎他們就能這樣逃走,離開這個給了他們能力或奪走他們一切的地方,而契機僅僅是她的厭倦。

她跟在行伍中,空氣中都充滿著聞起來甜甜的味道,她忍不住舔了一口,卻被辣得說不出話。

轉眼,似乎所有人的動作停在一瞬間,而在她回頭時,脖子處傳來冰涼的觸感,一只手搭在上面。

“相當有潛力呢……”

威脅著她的女人笑吟吟地說著,好像這只是睡前的故事。

她想操控力量攻擊那人,此刻卻真的是個手無寸鐵的女孩。

“加入我們,或是永遠留在這里。”

“畢竟你已經很努力了呢,這是你應得到的選擇。”

她將她摟近了一點,聲音的親切中卻又帶著不容拒絕的威嚴。

她的余光觀察著四周,除了身后的女人,其他人沒有半分動作,自己的能力也失效。似乎自己被困在了她的領域,如落在蛛網上的飛蟲。

她沉默著,試圖找到破開死局的方法。

脖頸受到了壓迫。

她又開口:“似乎你不感興趣。換個方式,我能夠讓你知道,學會人類的一切。”

“人類所說的理想,明天,自由,我全都可以教會你。”

她似乎思考了很久,她想到了霜辰,受污染的土地,廝殺,天災。同類。

于是她給出了答復:“好。”

她被身后的人擁入懷中,至少比她睡覺時的床鋪要柔軟。

“X,你想叫什么名字?”

“……西爾維婭。”冥冥之中,一個從未聽聞的名字脫口而出,她卻感覺到那應是她的名字。

她憐愛地摸著她的頭,雙臂抱得更緊了。

“走吧,西爾維婭,我的孩子。旅途太過勞累,你一定想睡上一覺……”

困意隨著話語席卷全身,她被動進入了睡眠。只聽見周圍的說話聲漸漸淡了下去,她也第一次理解了走狗的含義。

(第一章完)

版權:云起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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