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霞

冬日里的雪是不令人奇怪的，然而這幾日卻是少見的。

走在回家的途中，濃厚的黑云遮蔽天地，狂風卷起地上的塵土在大地上肆虐，一切都伴隨著天象而改變著，然而路上的燈光卻未曾響應天氣的變化，只是孤寂地隱于黑暗中了，隱約可見那模糊的影，指引著我向前走去。

行走于黑暗中，卻未曾有過絲毫的驚慌與恐懼。風攜著沙石拍打在身上，使人身形難以平衡，然而我卻享受這種清涼，直到那黑夜中隱藏的白影拍打，清涼則化為寒涼，推動著我急劇前行。

推開門，狂風與風沙和雪相交織，自敞開的大門里才找到了宣泄口，便互相擠著，簇擁著，涌入了院中，于是那于夜中的不可見的白出現了一個弧形，走過那弧形，踏于那不見的白之上，卻不曾有積雪的下陷，只是積雪與泥土混合，重新歸于黑夜了。似有所感，卻終是搖了搖頭，院中的綠光換了一任又一任，然而終是無一綠光可見，無一生氣可現，于是不再有絲毫猶豫，我邁步走進屋內，只留下了那黑夜中掩映的黑白的交織及蹲在院中傻笑的人。

伴隨著不堪重負的呻吟。

推開破舊的門，風、沙、雪再次涌入，于屋中肆虐，卻于炭火之上盡化作為虛無，帶來的卻是炭火的搖曳，是炭火映照下的屋內影的扭曲。關上門，一切歸于寂靜，感受著炭火的溫暖，我拖著疲憊的步伐開了燈，卻見那足跡增添了地面的黑，卻又于轉眼之間化作于無形之中，躺在木床之上那燈線盡是些夏日里蚊蟲留下的足跡。自燈線之上，蔓延至燈罩之下，致使燈光變得黯淡，紅色的燈光與炭火交融隱沒了那天爆炸聲中而出現的一個個不完整的弧。燈光不及處，卻于炭火之上，熱氣流的上升使昏暗中隱約可見的廢棄的蛛網搖晃著，搖晃著…溫暖與疲倦直入大腦，眼前前黯淡的世界逐漸模糊。

我看到在天的一側，大日旁出現了星星點點，星點四散而下，在天上留下的是那純白的痕跡。那總不是我們所熟知的白，在這里我是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星點墜入大地，于是眼前所見是一個燃燒著的世界，那火也是純白的，煙亦是。烈焰之上，星點自大日散落而而，似是天的眼淚流淌，似是受烈焰炙燒。大日注視，我躲于門后之中了，似乎并不只是我一人，然而卻終無具體可感。

大日熄，于是半個世界便隨之消失了——這是我所未曾目睹的，然這個念頭卻是如此堅定的出現在我的腦海中了。而我所見的，是黑暗中大日在世界的投射，天上出現了條條光柱，邊緣的棱角是如此的鋒利，他不斷擴展著、彌散著，以至于大日也迷失其中了。于我又躲入門后，仍似乎不止我一人。半個世界破碎了，這個念頭又如此堅定的出現在我的腦海中了。

路的兩旁懸掛著大日，前方是光明的路。那光似是憑空出現的，找不到他的源頭，因為大日在黑云中的投射尚不能穿透，只是染黃了天邊黑云，于是天邊便出現了云霞。光似手承載著過去，又似手是跨越著空間。于天霞之中，我看到了生命的演化，文明的發展，那是于我所羨慕的：我充滿孤獨。這便使我回想起了與我一同身躲在門后的人，于是我向前跑去，于是天霞擴展又凝聚，那亦是我未曾目

睹的。念頭卻是始終存在著。

路似乎并不是那么平坦，或有懸崖穿插其中，卻總有枯樹挺立其上，那枯樹卻如鋼錠般牢固，鋪平了前方的路，回頭，似是深淵，似是黑暗，枯樹也掩于其中了。我知道我尋不得了，但已至半途，似是不甘、又前行著，前行著。似是毫無緣由的，我再次轉了頭，卻又那用柏油所鋪就的路。有車水馬龍，又有少長咸集，然而卻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因為我意識到了這是夢，是鏡面反射的過去的光，是湖面倒景；，于是我第一次有意識地觸碰了那鏡面，湖面。于是波紋在世界蔓延，于是樂曲在世界響起，我知道那是鏡面破碎后鏡片劃斷生命之弦所響起的，是波紋擴大蔓延引起的，于是一種難言的悲傷襲于心中了。

似是心境所引，樂曲所振，波紋所曲，大地破碎，零散地又重新聚為一體，大日交輝，天地相應，枯樹立于當中，四枝粗狀的枝干高聳

入天，兩個枝干托舉著兩個大日，天霞掩映大地，而大地上的唯一生命似乎便是我，我感到孤獨，卻欣喜于天霞之生命誕生.文明發展，

于是我將天霞再度凝聚，于是大地再次破碎，兩輪由天霞所放大日便現于那另外的枝干上，似是被天霞侵染，被大風炙燒，枯樹之上之中

亦出現那生命之誕生.文明之發展，我卻知道那是枯樹的燃燒，那是念頭所說的。

于是大地上出現了兩抹黑，與大日相映，而那兩輪天霞，則于我雙手中化為液體，融于了那兩抹黑之中，于是便成了黃黑相間的，那光中承現的似手不僅生命誕生.文明演化，也有了生命的衰老.死亡，文明的衰退，滅亡。

一念間：兩輪大日融合，化成為了方形于天空之上，那方形之中似有無限之光熱，似有片面之真實。那是門。念頭響起，于是我起了身，離開了我所做的離生堠。我似乎是飛到了天上，通過了那扇門，于是便又看見了星點垂落，看到了傷疤擴散，那是我所目睹的，我似乎能隨意調動世界，改變世界，于是加速了世界變化，然而星點卻并未落地，只是于天上盤旋。一念間星點落地，世界燃燒，我撿拾起那星點，摘下了那太陽，于是世界燃盡，盡歸于黑暗中了。我要回去，然而卻找不到了那門。于是我破碎了那黑暗，破碎了這世界，我終于是回去了，于我未見處，卻是那門擴展，演化，于是世界出現了一個路，路上出現了一個，那便是我一直所要找尋的陪伴，煙盡化為枯樹，成了路上的橋……

我將大日重掛于天，將星點融于其中，于是世界便亮堂了起來，然而我終是無事可做，于是向著兩旁的離生堠，傾訴著心里之苦悲……

有門出現了，那是醒來的門。念頭所說，于是我用雙手拿著離生堠，那是開門的鑰匙，將它們和那門交融，于是我醒了，然而不可見處，卻又有人通過了我打開的門，他是來找尋陪伴的。

窗戶開著的，風聲帶來了狗吠，人哭，帶動了炭火、月光，炭火月光交織著，皎潔與炙熱交融著，那邊界處似是出現了黃，出現了那些命的誕生、文明的發展，伴隨著的是屋內扭曲的影，是煙所引的劇烈咳嗽，是身心的虛弱，眼前的世界似乎被分成了好幾層，我似乎都去過，然而我知道再去不得了，于是難言的苦悲涌上心頭，于是我拿起筆來，記錄下了這個離奇的夢。

我醒來時，炭火已熄，燈罩上積了一層薄灰。窗外的風停了，雪卻仍在下，只是不再狂暴，而是以一種近乎靜止的姿態懸浮在空氣中，仿佛時間在此處凝結。

推開門，院中的積雪竟已齊膝深。昨夜那蹲在雪中傻笑的人不見了，只留下一串模糊的腳印，蜿蜒至院墻邊緣，而后突兀地消失，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抹去。我蹲下身，伸手觸碰那腳印的邊緣，雪竟如細沙般流動起來，露出底下黑色的土壤——那土壤并非濕潤，而是干涸龜裂，仿佛被烈火炙烤過。

抬頭時，天空呈現出一種病態的蒼白，像是被漂洗過度的布料，隱約透出幾縷淡金色的光。那不是陽光，而更像是某種遙遠燃燒的余燼，透過厚重的云層投射下來。遠處的地平線上，一道黑色的雪線緩緩蠕動，如同活物般向這邊蔓延。

我退回屋內，關上門，卻聽見墻壁內部傳來細微的剝裂聲。灰白的墻皮正一片片脫落，露出底下暗紅色的磚石，而那些磚石的縫隙間，竟滲出細密的黑色液體，沿著墻面流淌，在地板上匯聚成一片小小的水洼。我伸手蘸了一點，指尖傳來刺痛，像是被無數細小的牙齒啃噬。

那液體在掌心蠕動，逐漸凝固成一枚漆黑的種子。

夜晚再次降臨，我卻無法入睡。炭火早已熄滅，屋內冷如冰窖，唯有那枚黑色種子在桌上微微顫動，仿佛有生命在其中掙扎。窗外，雪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詭異的寂靜，連風聲都消失殆盡。

我起身，走向那扇昨夜夢中出現的門——它如今竟真的立在房間角落，木質腐朽，邊緣泛著淡淡的藍光。門上沒有鎖孔，只有一道細長的裂縫，像是被利器劃開。我將耳朵貼近，聽見里面傳來模糊的絮語，像是許多人在低聲交談，卻又無法分辨任何具體的詞句。

猶豫片刻，我伸手推門。

門紋絲不動。

但裂縫卻擴大了，一縷淡金色的霧氣從中滲出，纏繞上我的手腕。霧氣接觸皮膚的瞬間，我的視野驟然扭曲，仿佛被拉入一條漫長的隧道。隧道的盡頭，是那座燃燒的純白世界——大日依舊懸于天際，星點垂落，烈焰無聲地吞噬一切。

然而這一次，我看見了門后的人。

他們并非實體，而是由光與影交織而成的模糊輪廓，站在燃燒的曠野中，仰頭注視著墜落的星點。當我試圖靠近時，其中一人突然轉頭——那張臉竟與我別無二致，只是雙眼空洞，嘴角掛著與院中那人相同的傻笑。

他抬起手，指向天空。

大日裂開了。

我猛地驚醒，發現自己仍站在門前，而那枚黑色種子不知何時已滾落在地，生根發芽。它的根系穿透地板，向下延伸，而莖干則扭曲著向上生長，頂端綻開一朵蒼白的花。花瓣透明如冰，內部流動著暗紅色的液體，像是凝固的血。

屋外，黑色的雪線已逼近院墻。積雪開始融化，但融化的并非水，而是粘稠的黑色物質，如同瀝青般緩慢流動，吞噬著所經之處的一切。院中的枯樹被包裹，逐漸沉沒，只余幾截枝干突兀地刺出，像是溺亡者掙扎的手臂。

我退回桌前，發現燈罩上的蚊蟲尸體不知何時已脫落，在桌面上排列成一行歪斜的字跡：

字跡的末端，指向那朵蒼白的花。

花蕊中，一滴暗紅色的液體緩緩滲出，墜向地面。

在它觸地的瞬間，整個世界陷入了絕對的黑暗。

黑暗并非永恒。

當視野再度清晰時，我發現自己站在一片荒原上。天空沒有太陽，也沒有星辰，唯有無數道細長的光痕縱橫交錯，如同裂開的傷口。遠處，一座由枯樹構成的橋梁橫跨深淵，通向對岸那片燃燒的純白世界。

橋的起點，站著那個與我相同面容的人。

他不再傻笑，而是平靜地注視著我，手中捧著一團微弱的光——那是天霞的殘片，內部仍能看到文明的幻影，只是已支離破碎，如同風中殘燭。

“你帶走了它，”他說，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現在該還回來了。”

我低頭，發現自己的雙手不知何時已化為透明，內部流動著淡金色的霧氣——那是門后的光，是夢中的余燼，是曾被我從大日旁摘下的星點。

霧氣開始流失，向著他手中的天霞匯聚。

而我的身體，也隨之逐漸消散。

在最后的意識里，我聽見院中傳來笑聲。

炭火重新燃起，燈光再度亮起，而那扇門，靜靜地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