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像是打翻了墨汁，沉甸甸地壓在星羅帝國白虎公爵府那一片飛檐斗拱之上。狂風在屋脊和冰冷的石縫間尖嘯著、盤旋著，卷起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地砸在緊閉的雕花窗欞上，那聲音，又密又急，聽得人心頭發慌。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揮之不去的霉味，混雜著劣質草藥煎煮后苦澀的余韻，絲絲縷縷，鉆進鼻孔，沉甸甸地壓在肺葉上。角落里，一盞油燈的火苗在穿堂而過的賊風里拼命搖曳掙扎，昏黃的光暈在墻壁上投射出巨大、扭曲、不斷晃動的陰影，如同某種蟄伏的兇獸，窺視著這間狹窄、破敗的下人房。

霍雨軒小小的身子蜷縮在靠墻那張冰冷板床的角落里，薄得像紙片一樣的破被子緊緊裹在身上，卻擋不住那無孔不入的寒意，骨頭縫里都透著涼氣。他睜大著眼睛，瞳孔里映著油燈微弱的光，像兩簇隨時會被黑暗掐滅的小火苗。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纏繞著他的心臟，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生疼。每一次聽到外面走廊上傳來哪怕最輕微的腳步聲，他小小的身體都會猛地一僵，屏住呼吸，連心跳都仿佛要停滯。

來了！

沉重的木門被粗暴地撞開，一股裹挾著雨腥氣的冷風猛地灌入，油燈的火苗“噗”地一下矮了半截，幾乎熄滅，墻上那巨大的陰影也隨之狂亂地舞動起來。

公爵夫人戴玥衡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她穿著一身華貴的絲絨睡袍，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幽冷的光澤。精心描畫的眉眼此刻卻因暴怒而扭曲變形，像一張被揉皺了的、涂滿脂粉的畫皮。她保養得宜的手緊緊攥著一條烏沉沉的馬鞭，鞭梢垂在地上，在粗糙的石磚表面留下濕漉漉的深痕。

“賤婢！下不出好蛋的瘟雞！”尖利刻毒的咒罵如同淬了毒的冰錐，狠狠扎向床邊那個跪伏在地、瑟瑟發抖的女人——霍云兒，霍雨軒和霍雨浩的母親。她單薄的身體在冰冷的地面上蜷縮著，像一片秋風中即將凋零的落葉。

“夫人…夫人息怒…奴婢…奴婢知錯了…”霍云兒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帶著濃重的哭腔和絕望的恐懼，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血沫。

“知錯？晚了！”戴玥衡眼中燃燒著一種近乎癲狂的妒火和快意，她猛地揚起手臂，那根烏黑的馬鞭帶著凄厲的破空聲，狠狠抽落！

“啪——！”

鞭梢撕裂空氣的聲音尖銳得刺耳，隨即是皮肉被狠狠撕裂的悶響。

“呃啊——！”霍云兒發出一聲短促凄厲到極點的慘叫，整個身體猛地向側面彈起，又重重摔回冰冷的地面。鞭子抽在她單薄的肩背上，那件洗得發白、打了補丁的粗布衣衫瞬間裂開一道口子，底下翻卷的皮肉在昏黃的光線下呈現出一種可怕的、迅速腫脹的深紅色，鮮血幾乎是立刻就滲了出來，在粗布上洇開一小片刺目的暗紅。

霍雨軒小小的身體在角落里劇烈地一顫，仿佛那一鞭子也狠狠抽在了他自己的身上。他死死咬住下唇，牙齒深陷進柔軟的唇肉里，一股帶著鐵銹味的腥甜在口腔里彌漫開。指甲深深摳進掌心脆弱的皮肉里，留下幾個彎月形的、滲血的凹痕。胸腔里像是塞滿了燃燒的炭火，滾燙、灼痛，一股狂暴的、毀滅一切的沖動瘋狂沖擊著他的四肢百骸，叫囂著要沖出去！沖出去撕碎那個惡毒的女人！

不行！不能動！現在沖出去，只會讓媽媽死得更快！那個念頭像冰冷的枷鎖，死死捆住了他暴走的沖動。力量！我需要力量！足以碾碎一切不公、足以保護媽媽的力量！這股近乎實質化的渴望和滔天的恨意在他小小的身體里瘋狂沖撞，無處宣泄，幾乎要將他稚嫩的經脈撐破！

“哼！晦氣東西！”戴玥衡嫌惡地瞥了一眼蜷縮在地上痛苦呻吟的霍云兒，仿佛在看一堆骯臟的垃圾。她手中的鞭子再次揚起，那烏黑的影子在墻上猙獰地放大。

就在鞭影即將再次落下的瞬間——

嗡！

一股無形的、難以言喻的奇異波動，驟然從角落里那個蜷縮的小小身體內爆發出來！

霍雨軒那雙因恐懼和憤怒而瞪得滾圓的眼睛，在油燈搖曳的光線下，瞳孔深處猛地亮起兩點極其細微、卻銳利到令人心悸的幽光！一銀一青！銀色冰冷如萬古寒星，青色溫潤似初生嫩葉，兩種截然相反、卻又仿佛蘊含著天地至理的光芒，在他眼底深處一閃而逝，快得如同幻覺。

整個房間的空氣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劇烈地扭曲了一下。墻壁上瘋狂舞動的陰影猛地一滯，油燈的火苗詭異地定格在半空中，連窗外狂暴的風雨聲都似乎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瞬間掐斷！

時間，仿佛被偷走了一剎那。

戴玥衡高高揚起的鞭子，詭異地懸停在了半空，距離霍云兒顫抖的脊背只有不到一寸！她那張因暴怒而扭曲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一種純粹的、源自本能的錯愕和茫然。發生了什么？剛才那一瞬間的凝滯感…是什么？

霍雨軒只覺得一股難以想象的龐大信息流，混雜著冰冷與溫煦、破碎與創生、咫尺與天涯的混亂感知，如同決堤的洪水，蠻橫地沖進了他尚未發育完全的精神世界。劇痛！撕裂般的劇痛在頭顱深處炸開！眼前猛地一黑，意識如同風中殘燭，劇烈地搖曳起來，瞬間沉入無邊的黑暗。

“軒兒！”母親撕心裂肺的哭喊，成了他意識沉淪前聽到的最后聲音，遙遠得如同隔世。

……

時間在黑暗和混沌中失去了意義。

霍雨軒感覺自己像是被拋進了冰冷狂暴的虛空亂流，又像是沉溺在溫暖粘稠的生命源漿里。兩種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體內碰撞、撕扯、又奇異地試圖融合。破碎的空間碎片如同冰冷的刀鋒切割著他的精神，而緊隨其后的青色暖流又迅速撫平創傷，帶來新生的酥麻和微癢。劇痛和奇異的舒適感交替沖擊著他脆弱的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一絲微弱的光亮艱難地刺破了黑暗的帷幕。霍雨軒的意識如同沉船般，一點點艱難地浮出冰冷的精神海面。

眼皮沉重得像壓了兩塊巨石。他費力地掀開一絲縫隙。

模糊的視野逐漸清晰。依舊是那間破敗的下人房，但空氣中那股濃重的霉味和血腥氣似乎淡去了不少。油燈的火苗穩定地燃燒著，散發著昏黃的光暈。母親霍云兒正趴在床邊，沉睡著，憔悴的臉上淚痕未干，眉頭即使在睡夢中也痛苦地緊鎖著。她背上那道猙獰的鞭痕被簡單處理過，覆蓋著搗碎的草藥，散發出苦澀清涼的氣味。

霍雨軒的目光緩緩移向自己的雙手。那雙屬于六歲孩童的、本應稚嫩的手，此刻掌心朝上，安靜地攤開著。

左手的掌心上方，懸浮著一件東西。它并非實體，更像是由無數細碎、不斷生滅變幻的銀色光點匯聚而成。這些光點并非雜亂無章，它們遵循著某種玄奧莫測的軌跡，緩緩流轉，構成了一面小小的、虛幻的圓形輪廓。鏡面并非光滑，而是無數細小的空間褶皺、裂痕、乃至旋轉的微型漩渦在閃爍明滅。凝視著它，仿佛凝視著宇宙誕生之初的混沌，或是世界崩壞之時的終焉。一種冰冷、死寂、卻又蘊含著切割一切、湮滅一切的恐怖氣息從中隱隱透出。虛空鏡！

右手的掌心上方，則截然不同。那是一抹極其柔和、溫潤的青色光團。光團中心，隱約可見一株含苞待放的蓮花虛影。這蓮花只有兩片小小的、近乎透明的青色蓮葉虛托著花苞。花苞緊緊閉合著，表面流淌著如同初生露珠般純凈的青色光暈。一種難以言喻的、安撫人心的寧靜力量從中散發出來，帶著泥土的芬芳、春雨的清新，仿佛蘊藏著生命最原始的、勃發的律動。它所到之處，連空氣中殘留的壓抑和痛苦似乎都被悄然撫平。混沌青蓮！

雙生武魂！穿越者的烙印，在這一刻，以如此震撼而矛盾的方式，降臨在他身上。左手的虛空鏡，是空間的主宰，是撕裂一切的鋒芒；右手的混沌青蓮，是生命的源泉，是撫慰萬物的柔光。毀滅與創生，如此完美又如此沖突地并存于他小小的軀體之內。

霍雨軒的心臟在胸腔里沉重而有力地搏動著，每一次跳動都像是在擂響一面無形的戰鼓。沒有初獲力量的狂喜，只有一種沉甸甸的、如同萬載玄冰般的寒意和決心。他緩緩收攏了雙手，那懸浮的鏡影與青蓮虛影無聲無息地沒入他的掌心，只留下皮膚下若有若無的銀、青兩色微光一閃而逝。

力量……終于來了。雖然只是兩顆剛剛萌芽的種子，但種子，終將破土參天。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極其輕柔地拂開母親額前被冷汗浸濕的亂發。指尖觸碰到她冰涼皮膚的那一刻，右掌心深處那株混沌青蓮的虛影似乎微微顫動了一下，一絲微不可察、卻無比純凈的暖意順著指尖悄然傳遞過去。睡夢中，霍云兒緊鎖的眉頭似乎極其細微地舒展了一絲絲。

霍雨軒收回手，小小的拳頭在身側的陰影里無聲地攥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冰冷的殺意如同毒蛇的信子，在他眼底深處無聲地舔舐著。戴玥衡…白虎公爵府…還有那個從未正眼看過他們母子的、所謂的父親…這些名字，像燒紅的烙鐵，深深印刻進他剛剛覺醒的靈魂深處。

等著吧。總有一天，這虛空之鏡，會映照出你們崩塌的殿堂；這混沌青蓮，將只為守護我所珍視之人綻放。

復仇的火焰，在幼小卻無比堅韌的心臟中，開始無聲地燃燒。

……

六年光陰，在壓抑、隱忍和悄然積蓄力量的暗流中，悄然滑過。

公爵府那高大森嚴的朱漆大門在清晨的微光中洞開，露出里面氣象萬千的庭院樓閣。平日里肅穆威嚴的氣氛，今日卻被一種刻意營造出的、帶著審視與期許的喧鬧所取代。寬闊的武魂覺醒大殿內，巨大的石柱支撐著高高的穹頂，陽光透過彩色的琉璃窗投下斑斕的光斑。白虎家族的族徽——威嚴的咆哮虎頭浮雕，高懸于主位之上，冰冷的視線俯視著下方。

殿內人頭攢動。家族的長老們穿著象征身份與力量的華貴袍服，端坐在兩側的高背椅上，眼神銳利如鷹。府中有頭有臉的管事、一些旁系的優秀子弟，以及更多純粹是來見證、來攀附的賓客們，擠滿了大殿的其余空間。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熏香、昂貴的脂粉氣，以及一種無形的、帶著壓迫感的期待。

今天，是公爵府這一代適齡孩童武魂覺醒的日子。對于這個以武立家、以白虎武魂傲視帝國的龐大家族而言，這無疑是頭等大事。每一次覺醒，都可能預示著家族未來的興衰榮辱。

霍雨軒穿著一身漿洗得發白、明顯不合身的舊衣，安靜地站在大殿最邊緣、光線最暗淡的一個角落里。他低垂著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遮住了眸底深處那幾乎凝成實質的冰寒與一絲不易察覺的嘲弄。這身打扮，與周圍那些錦衣華服、被父母長輩簇擁著的同齡孩子格格不入，如同混入珍珠堆里的頑石。

他的目光穿過攢動的人頭，落在了大殿前方一個同樣不起眼的角落。那里站著霍雨浩。同母異父的哥哥，比自己早出生片刻。霍雨浩同樣穿著破舊的衣服，瘦小的身體微微繃緊，眼神里混雜著緊張、不安，還有一絲微弱的、幾乎被現實磨滅殆盡的希冀。他緊緊抿著嘴唇，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霍雨軒的心微微抽動了一下，那是血脈相連的鈍痛。六年來，在這個冰冷殘酷的公爵府，只有母親和這個哥哥，是他心底唯一殘存的暖意。他必須隱藏自己，等待時機，才能更好地保護他們。

“下一個，霍雨浩！”司儀官洪亮而刻板的聲音在大殿中回蕩，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慢。

眾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那個瘦小的身影上。有好奇，有漠然，更多的是一種毫不掩飾的輕蔑和看好戲的意味。白虎公爵的“庶子”，一個卑微侍女所生的孩子，能有什么好武魂？不過是走個過場，徒增笑料罷了。

霍雨浩的身體明顯顫抖了一下，臉色更白了。他深吸一口氣，像是鼓足了畢生的勇氣，才邁開有些發軟的腿，一步一步走向大殿中央那個由特殊晶石構筑的覺醒臺。每一步都踏在無形的荊棘之上。

霍雨軒的拳頭在身側的陰影里悄然攥緊。他能清晰地看到哥哥走向覺醒臺時，后背衣衫下那微微凸起的、尚未完全愈合的鞭痕輪廓。那是戴玥衡“管教”的印記。怒火在胸腔里無聲地灼燒，但他強迫自己移開視線，將所有翻騰的情緒死死壓回心底最深處。快了，就快了。

霍雨浩顫抖著將手按在了覺醒臺中央那枚碩大的、散發著柔和白光的圓形水晶球上。水晶球的光芒微微波動了一下，隨即亮起一層極其黯淡、仿佛隨時會熄滅的微弱白光。

“武魂，靈眸！先天魂力……一級！”司儀官的聲音拔高了些，帶著一種近乎宣判的冷漠和毫不意外的宣判。那聲“一級”在空曠的大殿里回蕩，清晰得刺耳。

短暫的死寂。

隨即，壓抑的、帶著濃濃鄙夷和嘲弄的嗤笑聲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開來。長老們面無表情，眼中是徹底的漠然，仿佛看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件毫無價值的垃圾。賓客們交頭接耳，指指點點，那些目光如同冰冷的針，密密麻麻扎在霍雨浩身上。

霍雨浩僵立在覺醒臺上，小小的身體晃了晃，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那瞬間褪去所有血色的臉，和眼中最后一點光亮徹底熄滅的絕望，像一把鈍刀狠狠割在霍雨軒心上。

“廢物！”一個尖刻的聲音不知從哪個角落響起，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朵。如同一個信號，更多的譏諷和低語匯聚成一股冰冷的寒流，將那個小小的身影徹底淹沒。

霍雨軒垂在身側的手，指甲深深陷進了掌心，幾乎要刺出血來。他閉上眼，再睜開時，眼底已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所有翻涌的情緒都被凍結在最深處。只有那寒潭底部，一點名為“毀滅”的星火，開始無聲地、瘋狂地燃燒。

“下一個！”司儀官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例行公事的麻木，目光隨意地掃過角落里的霍雨軒，“霍雨軒！”

這個名字的響起，甚至沒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眾人的注意力還停留在剛剛“一級魂力”的“精彩”笑話上，對這個同樣卑微的“災星”之子，連看戲的興趣都欠奉。只有少數幾道目光隨意地瞥了過來，帶著毫不掩飾的厭棄，仿佛看到了什么不潔之物。

霍雨軒面無表情，在那些混雜著厭惡、漠然、甚至懶得掩飾的輕蔑目光注視下，緩緩走出了角落的陰影。他步履平穩，沒有絲毫霍雨浩剛才的緊張和顫抖，一步步走向那光芒流轉的覺醒臺。破舊的衣角拂過冰冷光滑的地面，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他站定在覺醒臺前，那巨大的、散發著柔和白光的水晶球就在眼前。他緩緩抬起右手。小小的手掌，皮膚下似乎有極其微弱的銀、青兩色光芒極其隱晦地一閃而逝，快得無人察覺。

當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水晶球那溫潤表面的剎那——

異變陡生！

轟！！！

一聲沉悶到令人心臟驟停的巨響，毫無征兆地在大殿中央炸開！

那枚由最純凈魂導水晶打磨而成、足以承受魂宗級別魂力沖擊的覺醒水晶球，在霍雨軒指尖剛剛觸及的瞬間，竟如同一個被吹脹到極限的脆弱氣泡，猛地向內一縮！緊接著，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注視下，它徹底爆炸了！

沒有驚天動地的碎片四射，而是直接爆裂成億萬點細碎如塵埃的璀璨星芒！如同有人將一片微縮的銀河猛地砸碎在了這莊嚴的殿堂之中！那些細碎的、蘊含著純粹魂力波動的光塵，帶著一種夢幻般的凄美，無聲地、紛紛揚揚地彌漫開來，瞬間充斥了覺醒臺周圍數米的空間，將霍雨軒小小的身影籠罩其中。柔和的白光被這爆散的星塵徹底取代，將他的輪廓映照得朦朧而神秘。

死寂！

絕對的死寂！

時間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死死扼住！前一秒還在蔓延的嗤笑、低語、議論，如同被利刃瞬間切斷，消失得無影無蹤。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在臉上——長老們臉上的漠然變成了極致的錯愕和難以置信，賓客們眼中的輕蔑被純粹的驚駭所取代，那些準備看好戲的嘴角僵在嘲諷的弧度上。整個大殿落針可聞，只剩下無數雙驟然收縮到極致的瞳孔，死死盯著那片彌漫的星塵中心。

霍雨軒的身影在漫天飄散的星塵中若隱若現。他依舊保持著那個抬手的姿勢，仿佛只是輕輕碰碎了一個幻夢。漫天細碎的光點溫柔地拂過他低垂的眼睫，拂過他沉靜如深潭的面容。他緩緩放下手，動作平穩得沒有一絲漣漪。然后，他抬起了頭。

那雙眼睛！

不再是平日刻意維持的低垂和怯懦！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深邃得如同吞噬了億萬星辰的宇宙深淵，冰冷得像是亙古不化的極地玄冰。眼底深處，兩點光芒如同沉睡的火山終于睜開了眼瞳——左眼銀芒，銳利如能切割虛空；右眼青光，溫潤似蘊藏萬物生機！兩種截然相反、卻又完美交融的恐怖氣息，如同無形的海嘯，以他小小的身體為中心，無聲地、卻無比狂暴地席卷了整個大殿！

“轟——！”

這一次的轟鳴，響徹在每一個人的靈魂深處！那是他們認知被徹底顛覆、世界觀被瞬間碾碎的巨響！

“先…先天滿魂力？！”一個坐在最前排、須發皆白的長老猛地從高背椅上彈了起來，聲音因為極度的震驚和激動而變得尖銳扭曲，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他死死盯著霍雨軒，渾濁的老眼中爆發出駭人的精光，仿佛看到了絕世瑰寶！不！是看到了家族崛起的通天階梯！

“雙…雙生武魂？！！”另一個長老的聲音緊接著響起，更加尖利，更加失態，充滿了見了鬼般的駭然！他指著霍雨軒那尚未收回、掌心似乎還殘留著銀青兩色幻影的雙手，手指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雙生武魂！整個斗羅大陸歷史都鳳毛麟角的存在！竟然出現在這個被他們視為災星、視為塵埃的棄子身上？！

整個大殿徹底炸開了鍋！之前的死寂被瞬間爆發的、足以掀翻穹頂的聲浪徹底淹沒！

“我的天！水晶球爆了？！先天滿魂力？！”

“雙生武魂！真的是雙生武魂的氣息！我感受到了！一種冰冷死寂，一種生機勃勃！錯不了！”

“這…這怎么可能？！他不是那個…那個災星嗎？！”

“白虎在上！公爵府…要出真龍了？！”

“快！快去稟報公爵大人！快啊！！”

“查！立刻查清楚！他的武魂到底是什么？！”

驚呼、尖叫、難以置信的咆哮、狂熱激動的嘶喊、以及無數道瞬間變得灼熱、貪婪、敬畏、恐懼的目光，如同無數條無形的鎖鏈，瞬間纏繞在覺醒臺中央那個小小的身影上。

霍雨軒站在漫天星塵尚未完全落定的光暈中，承受著這足以讓任何成年人崩潰的、山呼海嘯般的注視和喧囂。他稚嫩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平靜得可怕。只有那雙銀青異色的眼眸深處，冰冷的光澤如同萬載寒冰，清晰地映照出整個大殿的混亂、狂熱，以及那些高座上長老們眼中赤裸裸的、如同看待稀世珍寶般的貪婪占有欲。

他微微揚起下巴，目光穿透混亂的人群，越過無數張驚駭變形的臉，精準地落在大殿最邊緣的角落。

那里，霍雨浩依舊保持著剛才被宣判“一級魂力”時的姿勢，僵立著，如同一尊被遺忘的石像。他臉上的絕望和慘白還未褪去，此刻又被眼前這顛覆性的一幕沖擊得一片茫然和空白。他看著覺醒臺上那個被萬眾矚目、被驚呼環繞的弟弟，眼神空洞，仿佛無法理解發生了什么，巨大的落差讓他小小的世界徹底崩塌。

霍雨軒的嘴唇，在無人注意的角度，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

哥，看到了嗎？

這，僅僅只是開始。

屬于我們的路，誰擋，碾碎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