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2……1……0”！視野中央的像素數字變成一道絢爛的煙花。

黑暗應聲碎裂，吳逸的視野被瞬間點亮、填滿。

仿佛神祇執筆蘸滿了熔化的光，金色數據如瀑布傾瀉而下，在他眼前編織出城市的筋骨。鋼鐵巨獸般的摩天大廈憑空拔起，冰冷的玻璃幕墻與炫目的霓虹招牌交相輝映，在數據流的湍急奔涌中迅速凝固成一片壯闊的賽博朋克叢林。

就在城市輪廓成型的剎那，腳下震顫！

成百上千道光柱從城市的根基、樓宇間隙、公路街道噴薄而出，垂直射向深邃混沌的穹頂。

吳逸抬頭，瞳孔被那奔涌的光流占據。

金色的數據流再次涌現！它們化身狂飆的使者，以密集迅猛的態勢裹挾了億萬微小的字符、指令信息包組成的粒子風暴，以接近法則的極限速度，沿著光柱沖向天際。

“這是什么地方？”

吳逸心中充滿疑惑與不解，眼前的景象夸張而又虛幻，與他記憶中的世界格格不入。

“別發呆，試煉已經開始了，快跟上。”

熟悉又悅耳的聲音從他背后傳來，吳逸轉身回望，那是他班上的女生張冰倩，沐浴在熾烈的光柱中，對他揮著手，“傳送后記得到集合點匯合哦，回見……”

“唰！”

光柱中的張冰倩瞬間被金色洪流淹沒、分解、拉長成一道純粹的信息流，隨光流沖向天幕。

吳逸驚地不由后退幾步，環顧四周：陸續有幾道身影同張冰倩一樣，從容走進身邊的光柱被送上天空。他看得十分真切，這些人都是他班上的同學。

“嗚……頭好疼。”

大腦有一瞬仿佛被寒潭浸泡過，刺痛和窒息感如兩條毒蛇纏繞在他的脖頸，隨時準備對他發起致命一擊，那一刻他嗅到了死亡的氣味。

頭痛消失，一段記憶碎片悄然涌現。

學生大堂。兩側墻壁張貼著畢業相關的紅色條幅，大堂里站滿了學生，演講臺上坐著一眾老師，巨大的電子屏幕放映著歷屆畢業生在試煉中的經典畫面。

那是學校利用腦機技術開發的99%真實度的虛擬游戲。從來回切換的屏幕畫面看，往屆畢業生在這款虛擬游戲中相當快活。

有一屆被傳送到神話時代，他們傳授遠古人鉆木取火、制作工具、搭建家園，被遠古人當作神明世代供奉。

還有一屆被傳送到戰國時代，他們化身為鬼谷傳人，幫助小國變法圖強，吞并大國繼而一路高歌猛進統一諸國。

臺下的學生紛紛露出向往的神色，他們正是本屆畢業生，部分同學甚至小聲討論著，這次試煉又會是什么世界？

忽然一道身影雷厲風行地出現在演講臺上，正是吳逸本人。

“開什么玩笑，我可沒功夫陪你們玩賽博過家家的游戲！”記憶中的他用無名指推了推眼鏡，昂著頭顱高舉臂膀，“比起游戲中的虛無體驗，我們現在的人生才是更加值得追求的真實！全科通過的我們，難道還不足以證明優秀嗎？”

他爬上桌面，對著臺下的同學高呼，“我要求，跳過無聊的畢業典禮和走過場的試煉，直接進入企業保送環節！”

記憶的畫面從此掐斷。

吳逸甩了甩有些發脹的腦袋，似乎想把腦海里的疑惑和茫然甩去，然而不僅沒有甩去反而生出另一重疑惑。

“記憶中的我反對試煉？”吳逸能感受到記憶碎片里強烈的情緒，但那股陌生感讓他懷疑，那個激昂陳詞傲氣十足的自己真的是他本人？

“唔……還是想不起其它記憶。”

忽然，不遠處傳來張初亮的聲音。

“逸哥，說好的不玩呢？全班可都看見你第一個躺進去的。”

“亮哥，不嚴謹。大家伙其實誰都沒看到吳逸是什么時候躺進游戲倉的。”

“是你們，”吳逸循著聲音望去，是張初亮和齊赫鳴，“能告訴我這是什么地方嗎？”

張、齊二人組一蹲一立，并排出現在二層平臺上，臉上帶著戲謔的神色正俯視著自己。

“出發市區。負責傳送、接收我們意識的游戲前端。”齊赫鳴手指指向城市，“你可以理解為車站。剛才看到的光柱只是其中一種傳送方式。”

“時間不夠咱們閑聊，老齊長話短說。”張初亮起身拍了拍齊赫鳴的肩膀，示意他抓緊時間傳送。

齊赫鳴聳聳肩，朝吳逸笑了笑，“好吧，副班讓我倆看著點，試煉開始了，這次別掉鏈子就行，走了。”

二人組說完，各自踏進光柱化成光流。

下一秒，城市中的光柱陸續熄滅，吳逸抬頭望向頭頂的穹廬，那里開始風云突變，電閃雷鳴。

傳送光柱消失，試煉開始了？

可我還沒上車呢！

動態模糊的馬賽克浮現在天空，如玻璃碎片開始脫落，露出藏于其中的本來面目，無邊無際的星野銀河流淌其中。

更加詭異的是，自始至終屬于吳逸的那道傳送光柱都未出現，而來自城市的引力則逐漸削弱。

“我在飄浮？等下……這難道是齊赫鳴說的其它傳送方式？”

吳逸的雙腳緩緩離地，等他回過神，發現自己已漂浮到紅綠燈的位置，隨后他感覺一陣天地倒轉的眩暈。

地面與天空像是按下啟動鍵的滾筒洗衣機，高速旋轉的離心力讓他暈的七葷八素，不知不覺中他已飄落到那片動態模糊的“天空”中。

此刻他終于脫離了城市的引力，在無垠星海中急速穿梭。

“啊…別人都是用光柱傳送，怎么到我了就這么硬核…”恐懼、迷惘還有疑惑充斥著他的靈魂，而他的軀體則被動本能地接受現實的一切。

狂暴的氣流像是疾馳的武裝衛隊，運送著他的軀體，極限避開巨大天體的引力后，又野蠻沖碎橫檔在他前方的小行星隕石群。

吳逸不知道那是多久，該不該繼續沿用地球的物理時間來計算，剛才的一瞬間。

他“隨波逐流，漫無目的”經過一個個恒星系，穿越過一顆顆行星，終于被一顆藍色星球的引力捕捉到。

這場驚心動魄的星際狂飆即將進入最后的沖刺階段。

一個渺小的像素點突兀的出現在星球的大氣層中，正是吳逸。

護送他的狂暴氣流迅速被大氣層同化，吳逸的視野不再是動態模糊的馬賽克，他逐漸看清這顆星球不斷放大的局部。

這是一顆被藍色海洋和綠色植被覆蓋的生命星球！

“但愿是顆擁有人類文明的星球。”

吳逸忍不住在心中默念，但他很快就被眼前更加急迫的糟心事給繃緊了神經！

他在做自由落體運動，還是無傘項目！

他距離陸地的垂直距離至少有1萬米，按照他的墜落速度計算，幾分鐘后他將與地面做最親密的接觸。

呃……讓我算算，根據已知條件，目前的生存率……

只有1%！

屆時他將是本屆第一個因為意外事故出局的畢業生，在他的個人履歷上增添一筆濃墨重彩的笑料。

“不行！不能就這樣結束，沒有傳送光束，一定還有其它更加溫和的傳送方式！”

然而他期待中的游戲菜單選項根本沒有出現，就連游戲登出鍵藏在哪也不清楚。

強勁的氣流扭曲了他的五官，他勉強吐出幾個字來。

“我就知道，畢業試煉就是個坑。”他放棄了徒勞的掙扎，努力調整姿勢，“至少落地前得來個帥氣的鏡頭吧。”

吳逸的身軀如一顆炮彈，推開下方平靜的氣流，拖著長長的尾焰，垂直向下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