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章節
書友吧第1章 蝕雨裂醫袍
凌晨三點,“仁愛”急診中心。
空氣被消毒水腌入骨髓般的冰冷,壓不住汗酸、鐵銹味以及更深層的腐爛氣息——那是被拖得太久的傷口在低語,是壞疽在悄然低吟。燈光管年久失修,嗡嗡作響,像垂死者喉嚨里最后的嘆息,明滅不定地切割著疲憊的每一張臉。墻壁,那曾經潔白無瑕的象征,如今被污跡、血跡和歲月盤踞,暗黃色水漬如不規則的古老地圖,蔓延其上。
疲憊的陳淵靠在前臺冰冷的金屬邊緣,指關節因長時間緊握無菌材料而微微泛白,麻木感從指尖寸寸向上侵蝕。頭頂的光管突兀地閃爍、熄滅,又掙扎著亮起,像是某種最后的警兆,但沒有人抬頭,習以為常。只有墻壁上電子鐘跳動的紅色數字,冷冰冰地計算著流逝的時間:03:08:29。
“醫生!你們他媽的管不管人死活?!”
一聲粗糲的暴喝撕裂了疲憊的沉悶,如同冰冷的石塊投入粘稠的死水。一個男人跌跌撞撞地推開門口沉重的塑膠簾沖進來,臉上肌肉扭曲,滿是汗水和油光。他一手捂著腰側不斷滲出的深暗濕漬,另一只沾滿黏膩血跡的手,粗暴地攥住旁邊護士的衣袖,幾乎要將她的白大褂撕裂。
那護士被他拽得一個趔趄,臉色煞白,聲音在顫抖,卻還是努力維持著專業:“先生…請你冷靜!先掛號登記,醫生馬上…”話未說完,男人已將她狠狠搡開,力道之大,讓她后背重重撞在分診臺的銳角上,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呼。
“冷靜?!等你們這些狗屁登記完命都沒了!錢!不就是要錢嗎?!”男人的眼睛血紅,暴戾氣息猶如實質,他猛地將腰側按壓的手狠狠甩向分診臺那厚厚的玻璃板——那是隔開病人與收費人員的屏障。一疊卷曲、染血的單據,“啪”地拍在玻璃上,血跡迅速暈開,像一朵猙獰的花。單據抬頭上隱約可見“XXX商貿公司”的字樣,中間一行加粗的打印數字顯得尤為刺目。
“看看!ICU一天兩萬三!你們干脆直接拿刀割我肉賣得了!”他拍打著玻璃,唾液星子飛濺在光滑的表面,留下點點污痕,狀若瘋虎,“今天要么給我爸用最貴的藥,要么我現在就拉閘!大家他媽都別治了!”巨大的噪聲吸引了等候區不多的目光,麻木、恐懼、厭煩,在那些疲憊的眼睛里交織。角落里,一個瘦小的老人蜷縮在硬塑椅上,身體在間歇性地抽搐,喉間發出非人的嗬嗬聲,身旁站著一個衣著體面卻難掩焦慮的西裝男人,眉頭深鎖,不時焦躁地低頭查看腕表。
“先生,這里是急診!請您立即離開!”安保的聲音響起,兩個身影從陰影處快速逼近。
混亂如同打翻的顏料桶,瞬間潑滿了急診大廳。男人似乎被“離開”二字徹底點燃了引信,他猛地彎腰,不知從哪里抽出一把冰冷之物——那是一把磨得極亮的小餐刀,油膩膩的刀鋒反射著慘白的光。
“操!你們這幫吸血的畜生!”
暴戾與絕望在他充血的眼球里交融,他不再看玻璃后面的收費員,也并非針對那撞傷的護士。兇獸般的目光在混亂的燈光下掃視,最終死死釘在了近處的陳淵身上——他依然倚靠在前臺邊,身著白大褂、口罩遮住大半張疲憊的臉,是此刻離這頭暴怒野獸最近的、散發著“醫生”氣息的標識靶心!
下一秒,男人的身體像壓縮到極致的彈簧轟然崩開!他喉嚨里爆發出意義不明的嘶吼,完全舍棄了防御姿態,整個人朝著陳淵的方向亡命撲來!速度太快,動作太暴虐!
餐刀撕裂空氣的尖嘯幾乎扎穿耳膜!
冰冷!劇痛!
一種遠超銳器穿刺應有的深層沖擊感,先于視覺信號,以蠻橫的姿態從陳淵的左下腹炸開!身體里那疲憊的支撐感瞬間被徹底粉碎,他甚至清晰地感到那截廉價金屬在臟器深處扭動帶來的恐怖碾磨感。陳淵喉頭一緊,被巨大的沖擊力推得向后踉蹌,背脊狠狠撞在分診臺冰冷的金屬柜上。
沉悶的撞擊聲。
時間似乎遲滯了短短一瞬。
男人猙獰扭曲、滿是油汗的臉近在咫尺,那雙血紅的眼睛里混雜著狂暴、快意和一絲難以置信的茫然。他甚至忘記了下一次發力捅刺的動作。
然后——噴濺!
溫熱的、屬于生命的鮮紅液體并非單純地噴射!在陳淵破碎腹腔壓力的擠壓下,那第一股激射而出的血液,如同被賦予了某種無形之力的彈丸,狠狠撞在前臺厚重的防爆玻璃窗上!
“嗞——嗤!!”
那不是尋常液體撞擊的悶響。是極高溫液態金屬滴落水淬火的刺耳銳響!極其尖銳,極其刺耳!仿佛指甲在瞬間劃破了所有人的耳膜!
玻璃上綻開了一灘詭異的“顏料”。它不遵循重力緩緩下流,反而在接觸的剎那,像是被無形的惡念點燃!刺目的猩紅迅速、詭異地分解、膨脹、變質!明亮的色澤在零點幾秒內褪去,暈染開一片令人作嘔的、仿佛隔夜膽汁混合鐵渣的顏色——污濁的黃褐摻雜著密密麻麻、不斷蔓延的黑灰色斑塊。那不是污跡。
是銹!
是活著的、饑餓的銹!
玻璃發出不堪重負的瀕死哀鳴。細密如蛛網的裂紋,在那灘瘋狂擴張的銹色核心驟然炸開!帶著一種令人牙酸的吱嘎聲,瞬間爬滿了整個撞擊區域!碎末狀的玻璃粉塵在刺耳的噪音中簌簌崩落!
“呃…啊……”
一聲難以言喻的痛苦呻吟從陳淵口中逸出,那不是生理的劇痛,更像是某種共鳴?傷口深處劇烈地搏動了一下。他的身體無法抑制地痙攣、顫抖。更多的血,或者說,某種比血更致命的東西,隨著這陣源自靈魂深處的震顫,化作一蓬稠密的血霧,噴灑向四周的空氣!
血銹雨,降世!
沒有聲音預告,沒有閃電雷鳴。只有一種極其細密、極其均勻的、令人心神難安的“沙沙”聲,如同億萬只鐵屑在摩擦骨骼。無數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的細小銹色顆粒懸浮于急診室冰冷的空氣,被頭頂搖曳明滅的燈光切割成一片片流動的污濁煙靄。它并非垂直落下,更像是一張無形的、粘稠的、充滿惡意的網,無聲無息地彌漫、沉降。
**嗤!嘶!**
角落里,那個穿著體面西裝、焦躁踱步的商人。當一縷難以察覺的暗黃塵埃溫柔地落在他嶄新皮鞋锃亮的光面上時,鞋面悄然暈開一個硬幣大小的深褐色暗斑。他猛地打了個寒顫,身體僵直,隨即發出一聲驚疑:“…什么東西?”他下意識地抬起腿想查看——動作卻極其突兀地頓在半空!仿佛一只無形的大手瞬間凍結了他的神經中樞!緊接著,他的腿違背大腦指令地劇烈一抖!腳踝外側青灰色靜脈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鼓脹、硬化,皮膚下方的筋膜似乎在被無形的力量強力抻拉、撕裂、然后……鍍上了一層冷硬的金屬光澤!
疼痛信號姍姍來遲!
“啊——!!腿!我的腿!”
西裝商人爆發出凄厲不似人聲的嚎叫,劇痛讓他失去平衡,轟然跌坐在墻角那個不斷抽搐的小病人身旁。他那條鋼化的小腿如同失控的沉重鐘擺,“砰”地一聲!帶著骨裂的悶響,狠狠地、不由自主地甩撞在墻壁的不銹鋼垃圾筒上!筒身發出巨大的嗡鳴,癟下去一大塊!他的臉因痛苦和無法控制的肌肉痙攣而扭曲到極致。
“救命!我的腿…它不聽使喚…動!它在自己動啊!!”
他徒勞地試圖用手去按住那條狂跳亂顫、已經部分化為實心鋼鐵的腿,眼淚鼻涕瞬間糊滿了整張因劇痛而漲紅扭曲的臉,恐懼和痛楚交織成撕心裂肺的哀嚎在急診室里回蕩。
輪椅上的病人身體劇烈地前后搖擺起來,如同溺水者最后的掙扎!那副枯瘦的身體爆發出詭異的力量,每一次撞擊,金屬輪椅腿都發出沉悶的巨響,刮擦著冰冷的地磚。他臉上非人的抽搐更加劇烈了。就在這時,靠近他右側金屬扶手上的一個小巧控制面板——一個用來調節扶手的塑料小部件——突然“啵”地一聲,像成熟的膿包般裂開了!
不是塑料碎屑。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細小尖銳、閃爍著濕冷寒光的——是生著倒鉤的微型金屬齒!它們如同從機械零件里破土而出的異星生物,在昏暗燈光下微微顫動。
“爸!爸!別晃了!”西裝商人還在抱著自己的鋼腿慘叫,“我的腿!斷了!肯定斷了!”
失控的、沾著血跡的輪子,在無規律的瘋狂搖擺中,碾軋著地磚上的灰塵和點滴水跡,精準地推著輪椅的側面,“哐當”一聲悶響,恰好撞上了那個西裝商人那條失控甩動、正暴露在輪椅旁的傷腿——那條剛剛被銹雨詛咒、正在急速僵化、抽動的腿!
那輪椅側面張開的、鋸齒狀的微型金屬口器,沒有任何征兆,如同聞到了血腥氣的食人魚,瞬間死死咬合!
“啊嗷——!!”
比之前更加慘絕人寰的痛吼,混合著骨頭被切割咀嚼的恐怖悶響,驟然炸裂!空氣里彌漫開濃郁的血腥味和金屬摩擦的辛辣味道!小病人的機械椅貪婪地啃噬著商人腿部的血肉筋腱,金屬齒瘋狂切割旋轉,暗紅色的血和肉沫飛濺開來,黏糊糊地糊滿了輪椅的一側和他自己那條失控抽搐的腿!
輪椅上的病人身體僵直地挺了挺,嘴巴大張著,發出“嗬嗬”的聲音,枯瘦的手指劇烈蜷縮再放開。
“嘀嘀——嘀嘀——”
尖利刺耳的警報聲從不遠處的搶救區驟然響起!如同哀鳴!那里設備眾多,各種信號燈瘋狂閃爍,一片混亂。一個護士驚恐地指著角落一個方向:“監護線!線!”
角落的病床上,一位形容枯槁的老嫗已然不動,心電監護儀上代表生命的綠色曲線早已落成一條絕望的直線。旁邊,一個穿著洗得發白舊工裝的男人呆滯地站著,像是被抽走了靈魂,懷里死死抱著一疊厚厚的紙張——那是各種收費清單,上面層層疊疊的紅章觸目驚心。他渾濁的眼睛里布滿血絲,嘴唇囁嚅著,聲音嘶啞而麻木:“…太貴了…實在是…太貴了…媽的…媽…”
那根本應柔軟、連接在老人胸腹部的黑色心電導聯線,不知何時徹底變了!它不再是柔韌的塑料包裹電線,它扭曲著、表面覆蓋著粗糙如同樹皮的黑灰色角質層,扭動著如一條冰冷的鐵索巨蛇!一端依然連著不再跳動的儀器(屏幕上的數值閃爍著一連串“ERROR”),另一端卻高高昂起,帶著一種擇人而噬的冰冷殺意!
老嫗的兒子還沉浸在巨額的悲痛麻木中,對周圍發生的非可思議的異變渾然未覺,嘴里只低低重復著那些沉重的數字和難以承受的絕望。
那條鐵線構成的巨蟒無聲地懸在男人頭頂,頂端分叉,尖端銳利如槍。空氣中飄蕩著淡淡的金屬銹味和血腥味。下一剎那——!
“噗嗤!”
鐵線如狂飆的巨蟒,帶著破空的風嘯猛然下刺!銳利如槍的分叉尖端,毫無阻礙地穿透了男人單薄的舊工裝,狠狠扎進他的肩膀和鎖骨連接處!將他像準備掛起來風干的臘肉般,直接釘在了墻壁的不銹鋼病歷車側板上!
“啊——!”
沉悶的穿刺聲與撕心裂肺的慘叫同步炸響!劇痛瞬間粉碎了男人麻木的軀殼,臉上只剩下極致的恐懼和純粹的痛苦。他手中的收費單據如雪片般散落,沾上他肩上噴涌出的溫熱血液。
那根“鐵線”釘透皮肉骨骼后并未停止蠕動,如同冰冷的活物向血肉深處又鉆了幾分!尖端的分叉處,那些如細小牙齒般的鐵銹結構猛地張開、高速旋轉摩擦!發出令人牙酸的“滋啦——滋啦——”聲!傷口瞬間被攪動、撕裂、擴大!新鮮的血液混合著細碎的筋膜碎骨渣子噴濺出來,染紅了墻壁、病歷車、掉落在地的藥價單!男人眼球因劇痛和恐懼幾乎要爆出眼眶,喉嚨里發出垂死野獸般的咯咯聲,身體被釘在冰冷的金屬板上瘋狂扭動抽搐,徒勞掙扎。
混亂已無法描述。慘叫、碰撞、金屬摩擦聲、玻璃破碎聲、儀器亂鳴、刺耳的“鐵顫”病人撞擊地面的悶響、骨肉被切割撕裂的悚然聲音……匯成一首來自地獄深處的狂響曲。
陳淵的身體沿著分診臺冰冷的內側緩緩滑落,后背與金屬柜摩擦發出刺耳聲響。他的身體劇烈顫抖,每一次喘息都扯動傷口帶來撕裂般的劇痛,視線開始因失血和無法言喻的痛苦而搖晃模糊。左手無力地捂住左腹,冰冷的黏濕隔著衣料和指縫不斷滲出,每一次心跳都如同沉重的鐵錘敲擊著他殘存的意識。
世界在他眼中開始搖晃、變色。那層彌漫的、若有若無的血銹薄霧籠罩著所有混亂的景象。西裝商人的嘶吼、被輪椅上“鐵齒”啃噬的腿、釘在墻壁上血肉模糊的工人、還有四周無數扭曲移動、發出鐵器撞擊聲的人影…它們不再是單純的視覺畫面。他“聽”到了!一種沉重、污濁、粘稠的“聲音”,像億萬根生銹的針彼此刮擦,又如同無數沉重的鋼鏈在地獄里拖行磨礪。
這聲音并非來自耳朵。它穿透了他捂住傷口的指縫,穿透了他痙攣顫抖的肌肉,如同擁有生命般,徑直灌入他小腹深處那個不斷滲出血液和某種可怕銹蝕物的破洞之中!
痛!撕裂靈魂般的劇痛驟然升級!
不再是純粹的生理創傷撕裂感,那痛楚瞬間變成了某種極具腐蝕性的流體!它從傷口處爆炸、沿著脊椎、沿著神經如同饑餓的億萬只鋼針瘋狂向上穿刺啃噬!腦海幾乎被這純粹的、瘋狂的折磨撕裂!意識在狂嘯的痛苦與模糊的視覺邊緣劇烈搖擺、墜落。
視野的邊緣開始崩潰,瓦解成無數紛亂、猙獰的銹色碎片。隱約間,他看到幾道極度冷硬的身影破開急診入口的混亂人流。
純白。
如同雕塑般毫無表情的臉龐。
密封的護目鏡反射著刺目而空洞的光點,像昆蟲冷酷的復眼。
他們動作整齊劃一,異常精準。沉重的、發出低沉嗡鳴的背負式噴霧裝置如同異類的裝甲。噴嘴處無聲噴出冰冷的霧氣,顏色詭異的藍綠色,帶著一種比醫院消毒水強烈百倍、刺鼻到令人作嘔的化學氣息——那不像消毒,更像某種猛烈的腐蝕劑!
那些藍綠色的冷霧如同擁有意識的毒瘴,精準地撲向空氣中彌漫的詭異銹塵和失控變異的人體。“嗤嗤”的微響密集響起,像冷水潑在燒紅的烙鐵上。空氣中那令人心悸的金屬摩擦聲似乎被這冰冷毒霧壓制、驅散了一瞬。
一個白影如鬼魅無聲地閃到陳淵面前。冰冷刺骨。對方沒有彎腰,沒有蹲下。一只覆蓋著厚重橡膠手套的手如同冰冷的機械爪,猛地攥住陳淵沾滿血跡的衣領——不是攙扶,是冰冷地拖拽!意圖將他直接拖離這混亂的中心,拖向未知。
“不…”陳淵嘶啞地掙扎,但傷口的劇痛和失血的虛弱讓他根本無法抵抗這冰冷機械般的力量。那只橡膠手套上傳來的力道極大,勒得他窒息。
另外兩個白影如同最精密的零件,配合默契地動作著。他們沒有任何交流,沉默得如同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一人猛地將他顫抖的雙臂向后強硬地折疊、壓緊!那動作粗暴且精準。陳淵能清晰地聽到自己肩關節被過度反扭的摩擦低響!痛苦讓他眼前發黑。
另一人,手中已經攤開一副厚重無比的織物——質地像某種粗糲的麻布混合了未知化學纖維,布滿了極其怪異的編織紋理,其中某些紋路閃爍著極為黯淡的金屬冷光。它不是布,更像某種活著的、正在呼吸的拘束物。上面還連接著數根粗大的、內里有不明液體流動的熒光藍綠色透明膠管。
那人將這詭怖異常的拘束衣如同裹尸布般強行套向陳淵被死死壓制的身體!
“呃!”冰冷粗糙的材質接觸到他汗濕血污的皮膚的瞬間,引發一陣生理性的劇烈顫抖。那布料仿佛擁有自己的吸力,自動貼合收緊!沉重、粗糙、令人窒息的觸感瞬間淹沒了他的胸膛!后背緊貼冰冷地面的位置,衣服下仿佛鑲嵌著一塊巨大的、正在微微搏動的金屬板?一種詭異的、緩慢而有節奏的冰冷搏動感隔著一層粗厚的織物狠狠壓迫著他撕裂的傷口!
“注射開始。”其中一個白影發出毫無波瀾、如同機械合成的聲音。陳淵的后背猛地一陣激靈!
一只套著白色橡膠、如同手術鉗般冰冷的手,精準地繞到他后背被拘束衣包裹的位置——那里不知何時被開出了幾個詭異的契合接口。那冰冷的器械手似乎不需要摸索。
“咔噠!”
一聲金屬咬合的脆響!
背后傳來某種液體閥門被強行開啟的輕微氣流聲!
緊接著——
“噗呲!”銳器刺透膠皮管的輕響!
那冰冷的器械末端,一根閃爍著金屬銀光的尖銳針頭,隔著那層厚重的拘束衣,狠狠刺入他后背脊椎右側的皮膚!然后,某種粘稠冰冷的流體,如同活物般帶著刺骨的寒意,瞬間灌注入他的椎管深處!那絕非普通的鎮靜劑
“呃…啊——!!!”
那不是從喉嚨里發出的聲音,更像是被這股絕對零度般的冰毒蠻橫地鑿穿了整個發聲通道,從撕裂的肺腔最深處擠出的一聲變調的、垂死的獸鳴!喉嚨像是被粗暴地塞進了整塊燒紅的烙鐵,又瞬間被凍進了萬載玄冰!氣管、食管、所有的腔道都在瘋狂地抽搐、收緊、痙攣!
“注射完畢。準備回收樣本。”冰冷的聲音貼著頭皮灌入,帶著一種非人的冷靜。
沒有思考余地,完全無法思考!身體早已不再是自己的容器!那根該死的銀針在抽離!但那不是結束!緊貼后背皮膚的金屬板,那詭異搏動的位置,突然如同被強酸腐蝕般猛地向內塌陷!一股比剛剛注射的“鎮靜劑”更加粘稠、更加污穢、帶著濃烈鐵銹腥氣的力量,通過那塌陷的導管接口,狠狠地從他椎管深處往回抽吸!不止是血液!不止是骨髓!他感覺自己的神經纖維、自己的思維碎片、自己體內那被“鎮靜”強行壓制的、撕心裂肺的痛苦和之前噴濺的詭異銹蝕殘留物——全被那股恐怖的吸力蠻橫地扯向背心的位置!
劇痛的潮汐剛剛因為極致的冰寒而出現短暫的斷裂,這驟然爆發的反向抽取又帶來了另一重撕裂、掏空般的折磨!陳淵的身體如同離水的魚,在冰冷潮濕的地板上瘋狂地彈動、扭曲,發出沉悶的撞擊聲!后背緊壓地面的拘束衣下,那塊正在塌陷抽吸的金屬板附近,束縛的粗糙織物下,皮膚如同沸騰般鼓脹起來!伴隨著黏膩、濕滑的、仿佛濕抹布在用力擦拭銹蝕鐵管的詭異摩擦聲!
“噌…嚓…嚓…”
聲音極其細微,但穿透了周圍所有的慘叫、機器轟鳴、重物倒地聲,如同一條冰冷的毒蛇鉆進了陳淵的耳蝸!每一次濕滑的摩擦,都像是鈍銹的鐵鋸在他殘破的神經上反復拉扯!
視野像一張被用力扭曲的廢紙,所有的直線都變成了可怖的螺旋和光怪陸離的色塊!混亂的急診室在他的感知中崩塌重組:
模糊的余光里,西裝商人的臉已經徹底變形。痛苦和極度的恐懼拉扯著他的五官,嘴巴無意識地開合,像是在無聲地嘶吼,涎水和血沫混在一起,從他的下頜失控地滴落。他那只被輪椅鋼齒狠狠“釘咬”的小腿——傷口附近的皮膚和肌肉呈現出一種高度腐敗混合著鋼鐵氧化的恐怖色澤,銹蝕的斑點正沿著斷裂的肌肉纖維和碎裂的骨茬瘋狂蔓延!每一次失控的抽搐,那傷口處都噴濺出黑紅夾雜的粘稠污物,甩在他昂貴的西裝褲腳上,暈開一片片惡心的印記。
被心電索鏈釘在墻上的工裝男人,叫喊聲已經由凄厲的嘶嚎變成了破風箱般的斷續嗚咽,每一次艱難的吸氣都帶著血沫的噗噗聲。那根已經看不出原貌的“鐵線”完全活了過來!漆黑的、布滿角質凸起的粗壯管狀物深深嵌入他的鎖骨下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管壁內部有數點微弱的、如同劣質電路板短路般的細小火花在極速閃爍、跳動!每一次火花的閃滅,都伴隨著鐵管內部發出的一陣微弱卻令人牙酸的“滋滋”電流聲,而男人的身體也與之同步,像通電一樣劇烈地痙攣一下!傷口處的皮肉發出焦糊味,被電弧反復灼燒穿刺的部位顏色由暗紅迅速變得焦黑!
還有更多……視線所及處,至少有三五個僵硬、動作不協調的身影。有人穿著病號服,有人穿著護工的衣服。他們的關節不再靈活,每一次移動都伴隨著金屬關節“咔噠、咔噠”的摩擦音。臉上幾乎沒有任何表情,眼皮偶爾急促地眨動幾下,眼珠呆滯,蒙著一層非人的渾濁。有人的手僵硬地抬起來,想要按壓頭上流血的傷口,但指尖皮膚呈現明顯的灰褐色硬化,戳上去的感覺如同塑料模特在笨拙地摸自己!其中一個人走著走著,小腿突然反向折出一個詭異的角度,“咔嚓”一聲令人頭皮發麻的骨裂悶響,他沒有任何痛呼,只是失去平衡一頭栽倒在污穢的地面上,那反折的小腿斷口處,赫然閃爍著黯淡的金屬光澤!
“樣本回收完畢。目標體征符合約束閾值。”另一個白影毫無感情地宣告。那只之前攥住陳淵衣領的、戴著厚厚白色橡膠手套的手,松開了對他殘破衣領的鉗制。不再需要壓制了,冰毒和恐懼的雙重絞殺,已將陳淵的體力和意識徹底耗空。
冰冷粗糙的拘束衣,像第二層浸透冰水的皮膚,死死裹著他,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扯著傷口傳來更深刻的撕裂感。身下流淌的血液黏膩冰冷,混合著地面的污垢,滲入衣料,帶來難以言喻的骯臟感。身體沉重得如同灌滿了沉船的鉛塊,每一寸骨頭都像被碾碎又勉強粘合起來。眼皮沉得像焊死的鐵門,每一次試圖睜開一絲縫隙,都耗費掉他僅存的一絲力氣,帶來一陣眩暈的惡感。
就在意識徹底沉淪的懸崖邊緣,那幾乎凝滯的黑暗中,后背——拘束衣死死壓迫住他的背部肌膚——那詭異塌陷抽吸的部位附近,毫無征兆地炸開一股無法形容的劇痛!
仿佛是無數根剛從熔爐里拔出的、尖銳無比的、帶著滾燙倒刺的合金鋼釬,從皮膚下方、從深層肌肉骨骼的縫隙中強行破開組織,朝著脊椎兩側的骨縫里狠狠擠鉆、嵌了進去!每一根鋼釬的尖端都帶著滾燙的惡意,每一次向內嵌鑿都引發椎骨不堪重負的悲鳴和骨膜被灼穿撕裂的劇痛!
“嗚…”
喉嚨被拘束衣的厚領死死卡著,只能發出近乎窒息的、非人的微鳴。
視野最后的殘片里,沒有看到鋼釬,卻清晰地“感知”到了它們在皮膚下的輪廓!冰冷粗糲的金屬質感!不!不僅僅是感知輪廓!某種極度污穢、銹蝕腥臭的東西——它像冰冷粘稠的機油混合著生物組織腐敗后滲出脂肪般的黃水——正通過那被強行拓開的通道(那該死的塌陷接口!)從他背心深處的骨髓里,被一點一點地、持續不斷地抽吸出來!抽出來的是什么?!他不知道!他“感覺”到那股帶著濃重鐵銹腥氣的冰冷粘液正緩緩流過那些“鋼釬”構成的通路,它們在皮膚下灼燒著,痛感順著脊椎瘋狂蔓延!
后背緊貼拘束衣內襯的皮膚,溫度急劇上升!緊接著,一種尖銳的、被高溫烙鐵燙在神經末梢上的極致灼痛猛烈炸開!
啪嗒。
一滴溫熱的液體滴在他后頸上,沿著拘束衣粗糙的布料紋理緩緩下滑,流進他脖頸與衣領的縫隙。不是汗。濃烈的鐵銹混合著某種消毒劑的刺鼻氣味直沖鼻腔——是從他背部皮膚烙印處剛剛被“鑄造”出來時,蒸騰出的熱氣和凝結的血銹混合液!
沉重的腳步聲。靴底與沾滿血污和不明粘液的地面摩擦發出的獨特拖沓聲逼近。停在他毫無反抗之力的身軀旁。陰影遮蔽了頭頂搖曳明滅的燈光。緊接著,一雙穿著厚重白色防護靴的腳出現在他模糊視野邊緣的地面上。
沒有彎腰。沒有試圖扶起。
一只冰冷的、覆蓋著白色橡膠的手,如同冰冷的捕獸夾,猛地探下,重新抓住了他被拘束衣勒緊的肩部上方——那位置粗糙的布料下正好是肩胛骨棱角突出的地方。五指如同鐵鉗般扣緊,指端深陷入皮肉!
不是攙扶,是又一次純粹的拖拽!
巨大的力量毫不容情地施加!陳淵那已被拘束衣勒緊、又被釘在冰冷地面上的身體在劇痛和阻力中猛地一震,繼而如同沉重的口袋般被強硬地拖動!地面冰冷的潮濕感、黏膩的污物感、碎石剮蹭布料的細微沙沙聲,還有身體內部被強行牽拉導致傷口撕裂的悶痛……全都清晰無比地傳遞到他殘存的意識里。
后背上,那片被無形烙鐵燙下的、如同管道閥門狀的猙獰烙印,正隨著粗暴的拖行動作,隔著粗糙厚重的拘束衣布料,劇烈地摩擦著冰冷潮濕的地面。每一次與地磚硬物的刮擦,都激起一片滾燙的灼痛!那烙印仿佛活了過來,貪婪地吮吸著來自地面污穢中的冰冷和絕望,每一道紋路都在無聲尖叫!
他被拖拽著,在彌漫著濃重消毒水味、血腥味、焦糊味、鐵銹味和細微電弧燒灼皮肉氣味的污濁空氣中,滑向更加深邃、更加冰冷、連慘叫聲都逐漸被隔絕的未知深淵。
**第一章蝕雨裂醫袍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