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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1.執(zhí)念的開端
盛夏午后的陽光,像融化的金子,懶洋洋地淌進顧家客廳。
顧千尋盤腿坐在米色的布藝沙發(fā)上,腳趾無意識地蹭著涼絲絲的木地板。電視里放著紀錄片,旁白正用低沉的嗓音講述著宇宙膨脹與時間之箭的奧秘,但這聲音更像是背景音樂。她正埋頭和一道物理競賽題較勁,草稿紙鋪滿了半個茶幾,上面爬滿了公式和受力分析圖。
“千尋!幫媽看看這醬汁!”母親蘇雅的聲音從廚房傳來,帶著點鍋鏟碰撞的清脆響聲和一絲笑意。蘇雅是市重點高中的生物老師,平日里嚴謹認真,但周末在廚房里,總有種實驗新配方的“冒險精神”。空氣里彌漫著濃郁的番茄肉醬香氣,還夾雜著一點……嗯,可能是焦糖過頭的味道?
“來啦!”千尋放下筆,趿拉著拖鞋跑過去。廚房里,蘇雅系著印有卡通細胞的圍裙,正皺著鼻子嘗味道。“好像……有點酸?是不是番茄放多了?”她苦惱地把勺子遞給女兒。千尋嘗了一口,濃郁的番茄味后確實有點酸尾。“加點糖平衡下?或者…一丟丟小蘇打?”她不太確定地建議,這是從父親那里聽來的“廚房化學”。
“聽千尋的!加糖!”父親顧振山洪亮的聲音在門口響起。他剛下班,穿著洗得有點發(fā)白的藍色工裝,手里還提著一個方形的、沉甸甸的工具箱。顧振山是市里精密儀器廠的高級技師,那雙骨節(jié)分明、沾著點洗不掉的機油漬的手,能拆解最復雜的機芯,也能修好家里所有罷工的電器。他放下工具箱,湊過來聞了聞:“嗯!香!比廠里食堂強一萬倍!”他自然地接過蘇雅手里的鍋鏟,幫忙攪動醬汁,順手從旁邊切好的黃瓜條里捏了一根塞進嘴里。
“爸!洗手!”千尋和媽媽異口同聲。
顧振山嘿嘿一笑,乖乖去洗手。這時,弟弟顧千嶼風風火火地沖了進來,十五歲的少年像顆充滿電的小炮彈。他懷里寶貝似的抱著一個打開的工具盒,里面躺著幾塊形狀各異的舊懷表零件和一些小巧的工具。“姐!爸!快來看!我在老鐘表店淘到寶了!”他眼睛亮晶晶的,獻寶似的舉起一塊布滿銅綠的黃銅懷表殼,里面復雜的齒輪結構裸露著。“老板說這個‘動顯’模塊很特別,但主發(fā)條好像卡死了,完全不動!”
千嶼和父親一樣,對機械有著近乎癡迷的熱愛,尤其鐘表。他的房間像個小型鐘表博物館,從便宜的電子表到需要上弦的老式鬧鐘,都被他拆裝研究過。他最大的夢想是親手組裝一塊能精準走時的懷表。
顧振山擦干手,拿起那塊表殼,對著光仔細看了看生銹的齒輪。“嗯,銹得有點厲害,得先除銹……這個棘爪可能變形了。”他走到客廳,把工具箱放在千尋的草稿紙旁邊打開,里面是碼放整齊、閃著冷光的各種精密工具:鑷子、螺絲刀、小錘、油壺。他戴上寸鏡(一種單眼放大鏡),開始專注地處理零件,動作穩(wěn)定而輕柔。
千尋坐回沙發(fā),繼續(xù)和物理題搏斗,耳邊是父親用細砂紙打磨金屬的沙沙聲,廚房里母親重新開火翻炒的滋啦聲,還有弟弟在旁邊嘰嘰喳喳討論的聲音:“爸,這個游絲是不是也歪了?”“姐,你說時間是不是真的像紀錄片里說的,不是均勻流逝的?”窗外的蟬鳴一陣高過一陣,混合著飯菜的香氣和金屬、機油特有的味道。這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周六下午,充滿了瑣碎、溫暖和一點點吵鬧的煙火氣。
“搞定一部分!”顧振山舒了口氣,小心地用鑷子夾起一個清理好的小齒輪,“千尋,來幫爸個忙,你手穩(wěn),幫我把這個齒輪暫時放到那個凹槽里固定一下,我處理下主發(fā)條。”他把鑷子遞給女兒,指了指懷表機芯上一個極其微小的位置。
千尋放下筆,湊過去。在父親寸鏡的視野引導下,她屏住呼吸,全神貫注。指尖的鑷子穩(wěn)穩(wěn)地夾住那枚比米粒還小的齒輪,小心地避開旁邊更精細的游絲,朝著那個幾乎看不見的凹槽探去。客廳里瞬間安靜下來,連千嶼都屏住了呼吸,蘇雅也靠在廚房門框上,微笑地看著這父女倆配合的專注模樣。
就在鑷子尖即將把齒輪放入凹槽的千分之一秒——
嗡!
一股冰冷、粘稠、仿佛來自宇宙盡頭的震顫,毫無征兆地以那塊懷表為中心猛地爆發(fā)出來!
時間感瞬間被扭曲、拉長、然后徹底粉碎!
千尋看到父親戴著寸鏡的眼睛驟然瞪大,瞳孔里映出懷表內部爆發(fā)出的、并非火焰的幽藍色光芒——那光芒冰冷得如同絕對零度下的星云,帶著吞噬一切物質的死寂。母親臉上的笑容凝固了,驚愕的表情像慢鏡頭一樣緩緩浮現(xiàn)。弟弟張著嘴,那句沒喊出來的“小心”被拉長成怪異的低頻嗡鳴。
她手中的鑷子,那枚小小的齒輪,在觸碰到凹槽邊緣的瞬間,仿佛成了接通兩個維度的鑰匙。懷表內部,那卡死的、銹蝕的主發(fā)條,此刻卻像被無形的巨力擰緊到了極致,然后——崩斷!
不是金屬斷裂的脆響,而是一種空間本身被撕裂的、無聲的尖嘯!
以懷表為中心,一個微型的、旋轉的、由幽藍光線和破碎齒輪幻影構成的漩渦驟然生成!恐怖的吸力不是作用于身體,而是直接作用于她的存在本身!她感覺自己像一張被投入碎紙機的紙,每一個細胞、每一段記憶、每一縷意識都在被那股冰冷的力量蠻橫地撕扯、解析、然后朝著那個漩渦核心拖拽!
“不——!”她聽到自己靈魂的尖嘯,不是因為恐懼死亡,而是因為**憤怒**!憑什么?!憑什么要奪走這一切?!父親手上沒洗干凈的機油味,母親圍裙上番茄醬的印記,弟弟工具盒里散落的螺絲釘,草稿紙上那道只解了一半的物理題,鍋里還在微微冒著熱氣的肉醬……這些平凡得如同空氣、卻又珍貴得如同生命本身的碎片,正在被強行從她緊握的手中剝離!
她的指尖死死摳住沙發(fā)邊緣,木刺扎進皮肉也毫無知覺。身體在無法抗拒的力量下懸浮起來,視野被那幽藍的、旋轉的、冰冷的漩渦完全占據(jù)。在意識徹底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她看到的不是宇宙奇觀,而是凝固的畫面:
父親徒勞地伸出手臂,指尖離她的衣角只有寸許。
母親打翻了調料瓶,褐色的液體在空中凝成詭異的珠串。
弟弟驚恐的臉上,淚水剛剛溢出眼眶,懸停在半空,像一顆絕望的水晶。
還有那臺紀錄片,屏幕上的時間箭頭,詭異地指向了起點,然后——碎裂。
冰冷、無機質、仿佛來自時間本身的聲音,烙印在她最后的意識里:
“坐標鎖定:熵增異常點。執(zhí)行……清除。”
下一秒,漩渦坍縮。
沙發(fā)上,只留下幾頁被無形力量揉皺的草稿紙,和空氣中尚未散盡的、帶著一絲焦糖味的番茄肉醬香。
客廳的時鐘,秒針在剛才那個瞬間,極其輕微地……跳動了兩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