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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鼗淵.孤星弒道錄

車禍瀕死的陸淵被神秘鼓聲卷入異世,魂魄墜入正舉行祭祀的鼗族少主體內。

雙魂融合瞬間,鼗族少主體內“天煞孤星”命格蘇醒。

諸天星煞降世,鼗族全族、萬里山河、乃至天道投影……如被橡皮擦去。

新生的鼗淵在葬神淵魔物嘶吼中爬起,掌心烙印吞噬光線的劫紋。

修真界視他為災星,傳功長老指導他三月后連人帶峰消失;

贈藥師姐心生情愫,三日后被混沌劫雷轟成虛無;

天機閣主七竅流血嘶吼:“此乃弒親絕友的萬界之毒!”

當他煉化魔神脊骨為槌,以劫紋為鼓面鑄就“劫寂鼓”時……

鼓聲一響,時空倒流,揭露鼗族先祖竟是竊取天煞失敗的大道叛徒;

鼓聲二響,撕裂天道枷鎖;

鼓聲三響,鴻蒙大道核心現出裂痕。

端坐歸墟王座的鼗淵一念創生星河,卻無法復活父母分毫。

他消耗三千宇宙本源點化凈魂幽曇為少女,相伴千年后少女眼中映出他的風雪:“主人,您眼中的冰……可能融化?”

話音未落,少女身形透明消散于規則層面。

萬古唯一的囚徒垂下眼瞼,一滴混沌淚滑落。

眼中倒映著車水馬龍的都市幻影:父母在餐桌旁微笑,窗外白裙少女捧著曇花走過。

他凝視幻影輕笑:“無敵……原是萬古刑期。”

---

掌心那點刺痛尖銳地扎進混沌的意識,像一根冰冷的針,將他從無邊的虛無中猛地拽回。

鼗淵——這個在雙魂撕裂的劇痛中誕生的名字,此刻沉重地壓在他的舌尖。他猛地睜開眼,左瞳深處一點血色星芒幽幽燃起,成為這片絕對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光,卻照不亮什么,只能映出眼前地獄般的景象。

目光所及,是堆積如山、望不到邊際的尸骸。巨大如丘陵的魔神骨架刺破腐爛的皮肉,直指上方同樣深沉的黑暗。凝固的、顏色詭異的血液匯成粘稠的湖泊,散發出令人窒息的腥臭。空氣里漂浮著肉眼可見的灰黑色怨毒煞氣,如同活物般緩緩蠕動,帶著侵蝕骨髓的寒意。

“嗬……”一聲嘶啞的抽氣從干裂的喉嚨里擠出,帶著鐵銹般的血腥味。胃袋猛烈地抽搐、痙攣,火燒火燎的饑餓感啃噬著每一根神經。他試著動了一下手指,身體像散了架,每一寸骨骼都在呻吟。

混亂的記憶碎片在腦海中沖撞、炸裂。

陸淵:無菌實驗室、閃爍的代碼、刺耳的剎車聲、溫熱的血糊住眼睛……死亡冰冷的觸感。

鼗族少主:祭壇上巨鼓的幽光、父親威嚴卻瞬間被恐懼凍結的臉、母親撲來時破碎成幾何光點的身影、族人無聲湮滅的絕望……滅頂的悲慟。

“過濾…分解…能量守恒……”現代靈魂殘留的理性在絕望中掙扎著浮起。他艱難地扭動脖頸,看向不遠處一具相對“新鮮”的龐大尸骸。那像是一個被巨人化的類人形魔物,暗綠色的粘稠液體正從一道巨大的撕裂傷口中緩緩滲出,散發出比尸臭更令人作嘔的甜腥氣。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生理的極度不適。他手腳并用地爬過去,指甲在冰冷的腐土上抓出深深的痕跡。抓起一塊邊緣鋒利的碎骨,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刺向魔物堅韌的皮膜。嗤啦——堅韌的阻力傳來,碎骨幾次滑脫,終于割開一道口子。他不管不顧地將嘴湊上去,貪婪地吮吸那冰冷、粘稠、帶著劇毒和微弱能量的魔血。

“嘔——!”強烈的灼燒感瞬間從喉嚨蔓延到胃部,眩暈如潮水般襲來,身體劇烈地痙攣、抽搐,本能地想要將這可怖的毒液嘔吐出去。冷汗浸透了襤褸的殘破祭袍。“中和…代謝…能量轉化…”屬于鼗族少主的、微弱到幾乎熄滅的血脈之力,在意志的強行驅動下,艱難地在體內流轉,試圖馴服這股狂暴的異種能量。

數日,或者數周?時間在這里毫無意義。當他終于成功地從一株寄生在某個巨大魔神頭骨眼窩里、散發著熒光的暗紫色毒蕈中,提取出幾縷勉強能果腹、帶著土腥味的膠質時,他知道,自己暫時從死神手里搶回了一條命。

然而,天煞的陰影,如附骨之蛆,伴隨著他在這深淵地獄的每一步掙扎。

**第一次顯威,伴隨著死亡的腥風。**

一頭形似腐爛巨蜥、脊背上卻生著幾根嶙峋骨刺的【尸魈】,被新鮮血肉的氣息吸引,從一堆骸骨后悄無聲息地潛行而來。它渾濁的復眼鎖定了目標,布滿利齒的巨口張開,腥臭的涎水滴落,后肢猛地蹬地,腐肉與碎骨飛濺,龐大的身軀帶著惡風直撲鼗淵后背!

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鼗淵心臟驟停,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頭頂。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恐懼,殘存的鼗族血脈之力在絕境中瘋狂涌動!

“啊——!”一聲嘶啞的咆哮從他喉嚨里迸發,他猛地轉身,右手本能地向前虛抓!指尖一點微弱的、近乎熄滅的綠芒驟然一閃!

噗噗噗!

尸魈腳下幾根慘白、看似早已腐朽的巨大肋骨,瞬間爆發出驚人的生命力!墨綠色的、布滿尖銳毒刺的藤蔓如同狂舞的魔蛇,從骨縫中瘋狂滋生、纏繞,以驚人的速度將撲在半空的尸魈死死捆住!堅韌的藤蔓深深勒進腐肉,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尸魈被這突如其來的束縛激怒,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瘋狂掙扎。布滿倒刺的尾巴狠狠抽打,將幾根藤蔓抽斷,腥臭的黏液和斷裂的藤蔓汁液四處飛濺。它布滿利齒的巨口離鼗淵的臉,只有不到三尺!獠牙上滴落的涎水幾乎要碰到他的鼻尖!

鼗淵臉色慘白,榨取著體內最后一絲力量維持著【醒木術】,毒藤在尸魈狂暴的力量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眼看就要徹底崩斷!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尸魈狂暴掙扎的動作,毫無征兆地僵住了。

它那猙獰的頭顱,正對著鼗淵的臉,渾濁的復眼中瘋狂的光芒瞬間熄滅,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純粹的、無法理解的空白。緊接著,如同最高明的畫師用橡皮擦去了一幅油畫的局部,尸魈的頭顱邊緣開始變得模糊、透明,然后無聲無息地分解、消散!這可怕的湮滅過程迅速蔓延,從頭部到頸部、軀干、四肢……連同死死纏繞著它的那些墨綠色毒藤,也一并被卷入這無聲的毀滅之中。

幾息之間,原地只留下一小撮比周圍腐土顏色更深、更細碎的灰燼般的黑灰,以及空氣中殘留的淡淡焦糊味。

鼗淵脫力地癱倒在地,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撕裂般的疼痛。冷汗浸透了他的后背,掌心那道暗紫色的劫紋傳來一陣清晰的灼熱感,仿佛剛剛飽餐了一頓,帶著一絲詭異的……**饜足**。

**希望,在指尖化為飛灰。**

另一次,在一具半埋在黑色巖層中、流淌著淡金色神血、散發著微弱神圣輝光的龐大遺骸旁,他發現了一株植物。它形似蘭草,通體晶瑩剔透,如同最純凈的水晶雕琢而成,九片狹長的葉子層層疊疊,縈繞著令人心曠神怡的乳白色光暈。一絲絲沁人心脾的清香頑強地穿透了葬神淵無處不在的腐臭。

【九轉還魂草】!鼗淵殘存的異世記憶瞬間給出了這個名字。這是傳說中生死人肉白骨的療傷圣藥!哪怕只剩一口氣,也能救回來!狂喜瞬間沖昏了他的頭腦。有了它,或許就能更快地恢復力量,或許……就能找到離開這地獄的方法!

他屏住呼吸,心臟狂跳,小心翼翼地靠近。生怕自己粗重的呼吸會驚擾了這圣潔的存在。他伸出顫抖的、布滿污垢的手指,指尖因為激動和虛弱而微微發抖,緩緩地、無限接近那散發著柔和光芒的晶瑩葉片。

就在指尖即將觸碰到那純凈光芒的剎那——

嗤——!

一聲極其輕微、卻又無比清晰的聲響,如同燒紅的烙鐵按在了初雪之上。

那圣潔的乳白色光暈,如同被潑上了濃墨,瞬間黯淡、污濁。飽滿充盈、蘊含著澎湃生機的晶瑩葉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失去了光澤,變得灰敗、干癟,邊緣迅速卷曲、焦黑!仿佛經歷了千萬年的時光在瞬間的沖刷。

不過眨眼之間,那株曾寄托著鼗淵全部希望的九轉還魂草,就徹底枯萎、碳化,最終化為一捧毫無生命氣息的灰黑色飛灰,從他的指縫間簌簌滑落,飄散在污濁的風里。

掌心劫紋再次傳來熟悉的灼熱感,比上次更加清晰、強烈。

“呵……”一聲短促、干澀、帶著無盡苦澀與自嘲的笑聲從鼗淵喉嚨里擠出。他低頭看著空空如也、沾滿飛灰的掌心,又緩緩抬起,凝視著掌中那道蠕動著的、仿佛擁有生命的暗紫色劫紋。

“果然……靠近我的一切……生機也好,死物也罷……都逃不過。”他喃喃自語,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這就是……天煞孤星……”

絕望如同葬神淵本身冰冷的黑暗,再次將他吞沒。但這一次,絕望的深處,卻滋生出一種冰冷的明悟。他開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像一個真正的科學家面對一個殘酷而詭異的實驗現象,去觀察,去分析。

無數次在死亡邊緣的掙扎,無數次見證天煞之力的無情抹殺,讓鼗淵漸漸捕捉到了掌心劫紋的一絲規律。這力量并非完全不可控,更像是一種被動的、無差別的防御機制,一種對“聯系”的絕對排斥與斬斷。

“如果……如果我能主動引導它……”一個念頭在冰冷的絕望中頑強地冒出火花。

他盤膝坐在一堆相對干燥的骸骨上,強迫自己進入一種類似冥想的狀態。所有的精神,所有的意志,都像擰緊的發條,高度集中,狠狠地壓向右手掌心那道暗紫色的劫紋。

想象!想象那股冰冷、死寂、帶著絕對毀滅意志的力量!想象它不再是被動的防御,而是主動的領域!

嗡……

一種極其微弱、卻真實存在的震動感從掌心傳來,如同沉睡的兇獸被喚醒了一絲本能。緊接著,一股無形的、難以言喻的冰冷力場,以他掌心為中心,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漣漪,緩緩向四周擴散開來。

起初,范圍極小,僅能籠罩他自身。但他沒有放棄,持續地凝聚精神,如同馴服一頭狂暴的野獸。力場的范圍艱難地、一點一點地擴大。

一尺……兩尺……三尺……

終于,一個半徑約十丈(三十米)的、無形的球形區域,穩定地以他為中心形成。

【孤煞領域】!

領域之內,景象變得詭異而扭曲:

*空氣中原本彌漫的、足以蝕骨銷魂的怨毒煞氣,如同遇到了無形的天敵,瞬間發出細微的“滋滋”聲,如同沸水潑雪,消散得無影無蹤,留下一片相對“潔凈”但也死寂的空間。

*地面上一小灘污穢的、散發著惡臭的魔神黑血,邊緣竟詭異地凝結出一層薄薄的、閃爍著幽暗光澤的黑色冰晶,并迅速向中心蔓延。

*鼗淵隨手拾起一塊巴掌大小的魔骨碎片,用力向斜上方拋出。碎片并未遵循重力法則落下,而是在脫離他手指后,如同失去了重量一般,輕飄飄地懸浮在空中,甚至開始以一種極其緩慢、違反常理的速度,緩緩地向上升起!

*領域邊緣,一塊半埋在土里的巨大腿骨,其暴露在領域內的部分,顏色迅速變得灰敗、酥脆,仿佛經歷了千萬年的風化,而埋在土外的部分卻依舊保持著原狀。

規則,在這個小小的領域之內,被強行扭曲、改寫、甚至……**崩壞**。火焰可以結冰,重力能夠倒懸,時光在此加速腐朽!這是天煞之力被動逸散形成的絕對禁區,一個將“聯系”徹底斬斷、將“秩序”徹底粉碎的微型末日地帶。領域之內,萬法不侵(實則是萬法湮滅),卻也……**生機斷絕**,任何生命與非生命的存在,只要被納入其中,都將受到不可測的侵蝕與破壞。

鼗淵緩緩收回了精神,無形的領域隨之消散。他攤開手掌,看著那道仿佛烙印在靈魂深處的劫紋,眼神復雜無比。這力量是詛咒,是災厄,但……也是他在這個地獄活下去的唯一依仗。他必須學會掌控它,哪怕只是皮毛。

**唯一的“伙伴”。**

在探索一座由無數斷裂的、閃爍著微弱圣光的天使羽翼堆積而成的巨大尸山時,他在接近尸山頂端、怨念最為濃稠、幾乎凝結成粘稠黑霧的核心區域,發現了一點微弱卻異常純凈的光。

那光頑強地穿透了濃厚的怨念黑霧,像一顆遺落在淤泥中的珍珠。

鼗淵帶著警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艱難地攀爬上去。靠近了,才看清那光的來源。

那是一株奇異的植物。它扎根于由天使斷翼和凝固圣血混合而成的“土壤”中,形態優雅如曇花。通體呈現出一種半透明的、如同月華凝練而成的質感。三片修長的主瓣微微合攏,拱衛著中心一點極其微弱、卻純凈得令人心悸的柔白色光暈。這光暈雖然微弱,卻帶著一種奇特的凈化力量,將它周圍一小片區域的怨念黑霧輕柔地推開,形成一個小小的、相對潔凈的空間。

**凈魂幽曇**。這個名字自然而然地浮現在鼗淵融合的記憶里,一種只存在于傳說中的、誕生于至邪至惡之地、卻天生擁有凈化之力的奇異靈植。

鼗淵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識地繃緊了身體,右手微微抬起,隨時準備應對可能出現的枯萎與湮滅。他屏住呼吸,極其緩慢地,一步一步靠近那株幽曇。

五步…三步…一步…

他停在幽曇面前,幾乎能感受到那柔光散發出的微弱暖意。掌心的劫紋……毫無反應。沒有灼熱,沒有悸動,平靜得如同沉睡。而那株凈魂幽曇,依舊安靜地扎根在污穢之中,花瓣隨著不知何處而來的、極其微弱的氣流輕輕搖曳,如同在呼吸,散發著純凈的光芒,沒有任何枯萎的跡象。

鼗淵緊繃的神經緩緩放松,一股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涌上心頭。他小心翼翼地蹲下身,盡量不觸碰它,只是近距離地、貪婪地看著這深淵中唯一的潔凈與美好。

“你……沒有靈智?”他試探著,用嘶啞干澀的聲音輕輕問道,聲音小得幾乎被風聲吞沒。

幽曇依舊只是無風自動,花瓣輕輕搖曳,散發著柔光,沒有任何意識層面的回應傳來。它像一件完美的、沒有靈魂的藝術品。

“呵…果然。”鼗淵扯動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帶著無盡的苦澀與自嘲。“只有絕對‘死物’,或者像你這樣……徹底‘無心’、沒有半分意識波動的存在,才不會被我這天煞孤星……連累至死么?”

一種深入骨髓的孤獨感,比葬神淵的寒風更冷,瞬間攫住了他。

他靠著那對冰冷的天使斷翼,在凈魂幽曇旁邊緩緩坐下。柔和的微光驅散了身周一小片黑暗,帶來一絲虛假的暖意。他抱著膝蓋,下巴抵在手臂上,目光有些空洞地望著前方無邊的尸骸與黑暗。

寂靜。只有怨念黑霧在領域外無聲翻涌的細微聲響。

過了許久,久到時間似乎再次失去了意義。鼗淵忽然開口,聲音依舊嘶啞,卻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近乎傾訴的意味。

“你知道嗎……我以前,生活在一個完全不同的地方。”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黑暗,看到了遙遠時空之外的景象。“那里沒有魔氣,沒有飛天遁地的修士……人們用一種叫‘手機’的東西,隔著千萬里也能說話,能看到對方的臉……比什么傳訊玉簡,可有意思多了……”

他斷斷續續地說著。說那些高聳入云的鋼鐵森林,說那些在平坦道路上飛馳的鋼鐵盒子(“我們叫它汽車”),說那些能裝下無數書籍和知識的發光板(“電腦”),說那些不需要靈力就能照亮黑夜的燈……他甚至笨拙地描述著可樂的味道,薯片的酥脆,還有網絡游戲里的虛擬世界。

凈魂幽曇只是安靜地聽著,花瓣在微光中輕輕搖曳,像一位沉默的聽眾。它沒有回應,沒有理解,但它存在于此,散發著純凈的光,沒有因為他的靠近而枯萎,沒有因為他的災厄而消失。

這就夠了。

在這片埋葬了神明與魔王的絕望深淵里,在這永恒的孤獨詛咒中,這株無心無識的凈魂幽曇,成了鼗淵唯一可以傾訴、唯一可以靠近、唯一不會被他的存在所毀滅的……**錨點**。

他伸出手指,極其小心地、隔著一段微小的距離,虛虛地描摹著幽曇那純凈的輪廓。掌心的劫紋依舊安靜。

“我會活下去。”他對著幽曇,也對著這片吞噬一切的黑暗,低聲說道,嘶啞的聲音里帶著一種冰冷的、磐石般的決絕,“不管付出什么代價。”

黑暗中,左瞳的血色星芒,幽幽閃爍,如同孤星。

葬神淵的黑暗沒有盡頭,污濁的空氣像凝固的鉛塊,沉甸甸地壓在肺葉上。鼗淵靠在一塊巨大的、布滿裂紋的魔神頭骨旁,右臂的傷口深可見骨,暗紅色的血混著污濁的泥漿緩緩滲出,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撕裂般的疼痛。這是與一頭狡猾的影爪魔搏殺留下的紀念,那畜生臨死前的反撲幾乎撕掉他半邊肩膀。

他撕下破爛衣襟的一角,用牙齒和左手笨拙地包扎。冷汗順著額角滑落,混著臉上的污垢,留下蜿蜒的痕跡。左瞳的血色星芒在劇痛和失血的虛弱下,光芒都黯淡了幾分。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細微、幾乎被風聲掩蓋的腳步聲,從尸骸堆的另一側傳來。不是魔物沉重的拖沓,而是屬于人類的、帶著謹慎的輕巧。

鼗淵瞬間繃緊了全身的肌肉,如同受驚的野獸,猛地縮進魔神頭骨更深的陰影里。右手下意識地虛握,掌心劫紋微微發燙,【孤煞領域】蓄勢待發。他屏住呼吸,僅剩的左眼死死盯住聲音傳來的方向。

一個身影,小心翼翼地繞過一堆巨大的、如同折斷山峰般的肋骨。那是一個穿著青灰色粗布道袍的少女,約莫十五六歲年紀,梳著簡單的道髻,面容清秀卻帶著長途跋涉的疲憊和風塵。她背上背著一個幾乎與她等高的巨大藥簍,里面塞滿了各種奇形怪狀、散發著微弱靈光或詭異氣息的植物根莖。她的腳步有些虛浮,道袍下擺被撕破了幾處,沾滿了暗色的泥漿。

一個采藥人?鼗淵心中瞬間升起荒謬感。葬神淵?這種連化神老怪都不敢輕易踏足的絕地,竟然會有一個煉氣期的小修士進來采藥?找死么?

少女顯然也發現了這處相對“安全”的角落,警惕地四下張望。她的目光掃過鼗淵藏身的魔神頭骨,似乎并未發現陰影中的他。她松了口氣,疲憊地卸下沉重的藥簍,靠在一塊相對干凈的骨頭上,從懷里掏出一個水囊,小口地啜飲著,臉色蒼白。

鼗淵的目光卻死死釘在她腰間懸掛的一塊玉牌上——青翠的玉質,上面刻著一株古樸的靈草圖案,旁邊是三個小字:**青木宗**。

青木宗!一個名字瞬間從融合的記憶碎片中跳出。東洲邊緣的一個三流小宗門,以培育低階靈植和煉制基礎丹藥立足,實力低微。她怎么會出現在這里?又是怎么活著走到此處的?無數疑問在鼗淵腦中盤旋,但更強烈的,是一種久違的、對“同類”的復雜情緒,以及……深埋心底的恐懼。

少女喝完水,小心地檢查了一下藥簍里的收獲,臉上露出一絲滿足的笑容。她似乎恢復了些力氣,站起身,目光開始在四周逡巡,很快,她的視線凝固在不遠處巖縫里的一小叢暗紫色苔蘚上。

“陰魄苔!”少女驚喜地低呼一聲,快步走了過去,小心翼翼地拿出藥鋤,準備采集。

就在她彎腰,指尖即將觸碰到那叢苔蘚的剎那——

鼗淵瞳孔驟縮!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間席卷全身!掌心劫紋猛地灼燙起來!

“別碰!”一聲嘶啞、如同砂紙摩擦的咆哮,不受控制地從鼗淵喉嚨里炸開!

少女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渾身一抖,藥鋤脫手掉落,她猛地轉身,驚恐地看向聲音來源——魔神頭骨下的陰影里,一雙眼睛,一只燃燒著幽幽的血色星芒,一只布滿血絲,正死死地盯著她。

“啊!”少女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踉蹌后退,臉色慘白如紙。“你…你是誰?!”

鼗淵沒有回答,他的目光越過少女,死死盯著那叢陰魄苔。就在少女靠近、產生“采集”念頭的瞬間,那叢原本散發著微弱暗紫色光暈的苔蘚,邊緣已經開始變得灰敗!雖然速度極慢,遠不如九轉還魂草那般瞬間湮滅,但這變化瞞不過鼗淵的眼睛!天煞的排斥,已經開始了!只是因為少女的接觸意圖還不夠“深”,目標也并非他本人,所以表現得緩慢而隱蔽!

“離開!”鼗淵的聲音更加嘶啞,帶著不容置疑的警告,“馬上離開這里!離我…越遠越好!”

少女驚魂未定地看著陰影中那個形容枯槁、眼神卻兇戾如同受傷孤狼的少年(鼗淵的身體經過深淵磨礪和血脈融合,看起來比實際年齡成熟許多)。恐懼讓她本能地想逃,但看著那叢近在咫尺的、對她而言極其珍貴的陰魄苔,又有些不甘。

“我…我只是采藥…”她聲音顫抖,帶著一絲委屈和倔強,“這陰魄苔是煉制‘清心丹’的主藥,宗門任務…我…”

“閉嘴!”鼗淵粗暴地打斷她,掙扎著想從陰影里站起,右臂的劇痛讓他悶哼一聲,動作一滯。“不想死就滾!這鬼地方不是你該來的!你的靠近…會害死你自己!”他幾乎是在嘶吼,試圖用最兇狠的語氣驅趕這個懵懂闖入的死神禁區、卻可能因他而死的少女。

少女被他猙獰的表情和嘶吼嚇得又退了兩步,眼圈發紅,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她看著鼗淵,又看看那叢陰魄苔,最終,求生的本能和對眼前這個詭異“野人”的恐懼占了上風。她咬了咬嘴唇,彎腰飛快地撿起掉落的藥鋤,背起沉重的藥簍,再也不敢看鼗淵一眼,跌跌撞撞地朝著來時的方向,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逃走了。很快,她的身影就消失在嶙峋的尸骸和濃重的黑暗之中。

鼗淵緊繃的身體這才緩緩放松,脫力地靠回冰冷的骨壁上,大口喘息著。冷汗浸透了后背。他看向那叢陰魄苔,灰敗的跡象果然停止了,暗紫色的光暈重新變得穩定。

“又一個…差點…”他閉上眼,疲憊和一種更深沉的無力感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掌心劫紋的灼熱感漸漸退去。

**青木宗。**這個名字,如同一點微弱的火星,在他冰冷的、被絕望浸透的心湖里,短暫地跳躍了一下。

***

葬神淵的出口,并非一個明確的洞口,更像是一處空間扭曲形成的、極其不穩定的能量裂隙。它隱藏在一條深不見底、彌漫著劇毒瘴氣的峽谷盡頭,被無數扭曲盤結的魔化藤蔓和巨大的石化觸手所掩蓋。狂暴的空間亂流如同無形的利刃,在裂隙周圍呼嘯切割,將偶爾闖入的倒霉魔物撕成碎片。

鼗淵站在距離裂隙百丈之外的一處高聳的魔骨斷崖上,左瞳的血色星芒穿透濃重的瘴氣,清晰地“看”到那扭曲波動的能量邊界。他衣衫襤褸,露出的皮膚上布滿了新舊交錯的傷痕,但身形卻比初入深淵時挺拔了許多,如同一柄在血與火中淬煉出的、帶著缺口卻更加鋒利的殘劍。

掌心劫紋微微發熱,【孤煞領域】如同一個無形的蛋殼,將他周身十丈牢牢籠罩。那些翻涌的、足以腐蝕金鐵的劇毒瘴氣,在觸及領域的瞬間,便無聲無息地湮滅消散,留下一片短暫澄凈的空間。腳下偶爾有感知到生人氣息的毒蟲魔物試圖靠近,也都在進入領域范圍后,如同被投入強酸的泡沫,瞬間化為黑灰。

“該離開了。”鼗淵低聲自語,聲音依舊沙啞,卻少了些初時的虛弱,多了一種磨礪后的冰冷堅硬。十年的深淵掙扎,他像一塊頑石,在絕望的磨盤下被打磨得棱角分明。對天煞之力的理解和運用,雖遠未達到掌控,卻也足以讓他在這混亂的出口前,尋得一線生機。

他深吸一口氣——盡管領域內空氣依舊稀薄污濁——目光鎖定那狂暴的能量裂隙。生路,就在死地之中。

他猛地蹬地,身形如離弦之箭,朝著那扭曲波動的空間裂隙激射而去!速度之快,在身后拉出一道模糊的殘影。

就在他即將沖入裂隙的前一刻!

“嘶昂——!”

一聲尖銳刺耳、帶著恐怖精神沖擊的嘶鳴,如同無數鋼針狠狠扎進腦海!左側的瘴氣如同沸騰般劇烈翻滾,一條水桶粗細、覆蓋著暗紫色鱗片、末端長著猙獰口器的巨大觸手,如同潛伏已久的毒蛇,從翻滾的瘴氣中閃電般彈出,帶著撕裂空氣的厲嘯,直取鼗淵的腰腹!那口器張開,露出密密麻麻、閃爍著幽綠毒芒的利齒!

【噬魂魔藤】!葬神淵出口附近臭名昭著的獵殺者,能噴吐腐蝕神魂的毒霧,其觸手更是堅韌無比,等閑法寶難傷!

鼗淵瞳孔驟縮!沖勢已老,變向不及!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他并未慌亂。十年間無數次生死搏殺的本能瞬間接管了身體!

“凝!”一聲低喝從他喉嚨里擠出!

右掌猛地向前虛按!并非攻擊魔藤,而是全力催動【孤煞領域】!無形的力場瞬間以他為中心,如同投入水中的巨石,驟然向外擴張、凝實!

嗡——!

狂暴的空間亂流在觸及擴張領域的瞬間,如同撞上無形礁石的海浪,發出沉悶的爆鳴,被強行排開、扭曲,在鼗淵身周形成一片相對平靜的通道。而那條疾射而至的噬魂魔藤觸手,在尖端刺入領域范圍的那一刻——

嗤嗤嗤!

如同滾燙的烙鐵按在了冰塊上!

覆蓋觸手的暗紫色鱗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失去光澤,變得灰敗、酥脆!末端那張猙獰的口器,利齒瞬間變得黯淡無光,噴吐出的幽綠毒霧剛離體,就在領域中無聲湮滅!魔藤的動作猛地一滯,仿佛被無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發出痛苦而驚怒的嘶鳴!

就是這剎那的遲滯!

鼗淵眼中血色星芒爆閃,身體借著領域排開亂流的反沖力,硬生生在半空中扭過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如同一條滑溜的游魚,險之又險地貼著那變得酥脆的觸手尖端擦過!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領域邊緣與魔藤接觸時,那種規則層面的冰冷“切割”感。

噗!

被領域侵蝕的觸手尖端,如同腐朽了千萬年的枯木,在他擦過的瞬間,碎裂成無數灰黑色的粉末,簌簌飄散!

“嘶昂——!!!”噬魂魔藤本體發出更加凄厲痛苦的嘶鳴,剩余的觸手在瘴氣中瘋狂舞動,卻再也不敢靠近那無形的死亡領域半步。

而鼗淵,已然借著這股力量,如同穿過了風暴之眼的飛鳥,一頭扎進了那劇烈扭曲、散發著混亂吸力的空間裂隙之中!

劇烈的眩暈感、撕裂感、失重感瞬間襲來!眼前是光怪陸離、飛速旋轉的色塊和破碎的時空碎片!仿佛身體和靈魂都要被這狂暴的通道徹底撕碎!

鼗淵咬緊牙關,左瞳星芒死死鎖定前方一點微弱的光亮,將全部精神集中在維持【孤煞領域】上!領域如同他最后的孤舟,在狂暴的時空亂流中艱難地起伏,將那些足以瞬間將他撕成基本粒子的空間碎片和能量亂流,強行排開、湮滅!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永恒。

砰!

一股巨大的沖擊力從背后傳來!他如同破麻袋般被狠狠甩了出去,重重砸在一片松軟潮濕的泥土上。刺目的陽光瞬間灼痛了他習慣了黑暗的雙眼,清新的、帶著泥土和草木芬芳的空氣,洶涌地灌入他的口鼻,嗆得他劇烈咳嗽起來。

他掙扎著撐起身體,甩了甩昏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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